美人逆鳞-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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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朝曦静了半晌,对皇后等人道:“都平身吧。”接着携了皇后的手,道:“朕一时急了,竟忘了皇后为整治六宫,操劳至此。”
皇后眼角含泪,道:“臣妾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朱文恭恭敬敬地将那个巫蛊布人呈上,江朝曦瞥了一眼,将巫蛊布人狠狠地甩到明瑟面前,冷声道,“朕真没想到!”
明瑟反倒平静了下来,只淡淡地道:“臣妾冤枉。”
江朝曦目光阴沉:“冤枉?人证物证俱在,难道皇后裁断错了不成?”
明瑟咬唇,默默地看着那布人,一语不发。一旁的紫砂哭道:“贵嫔娘娘,你和容妃朝夕相处,最了解贵嫔的为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紫砂为人再胆大现实不过,就算拂了明瑟的意思,也要暗示我为明瑟顶罪。
反正我手里有免死令牌。
明瑟却一把将紫砂推开,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我:“洛溪云,这是我自己的事!”
没有时间犹豫,我只能忽略她语气中的决绝和警告,跪地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禀告,请皇上恕罪!那个巫蛊布人其实是臣妾”
江朝曦打断了我的话,声音里不带丝毫波澜,道:“朕赐你免死令牌,不是让你来胡闹的。”
他低头看我,面容冷峻如冰霜。我一横心,大声道:“是臣妾用厌胜之术诬陷容妃,求皇上赐臣妾死罪!”
死般的静寂。
有那么一瞬,时光那么长,那么凉,黏黏地流过,堵得人胸口窒息。
而那个人,只用了一句话,便打破了这一切。
“传朕口谕,将赫连明瑟收押右治狱!”
掷地有声的一句,如匕首般锐利。我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妾愿一同前往右治狱,求皇上成全!”
江朝曦换了慵懒的口气:“溪云,朕知道你和赫连明瑟情同姐妹,但你不该拿自己来和朕赌!”
他上前一步,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暧昧地说道:“朕才不会冤枉朕的爱妃!”
【第七章】离亭燕风急暮初潮
明瑟的宫人都被收押,偌大一个兰林宫只余冷碧苑还有人走动。
清冷至此。
我记起天水碧的纱幔后,隐约现出一抹清瘦的身影。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地为情郎绣了一幅鸳鸯戏水,又担心阵脚不足以展现刺绣的精致神采,难讨心上人的喜欢。
于是心头便添了忧思。她索性抚琴弄曲,汩汩琴声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她的心事,应是既雀跃,又羞愧的。她本是襄吴的公主,国耻未报,自己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情是迷局,一不小心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明瑟!”
我低吟一声,心中绞痛,握紧了那方鸳鸯戏水的锦帕。
明瑟进入右治狱已经七天。这七天里,江朝曦日日都来兰林宫,一时间我宠冠后宫取代琼妃的传言甚嚣尘上。这期间,我不知向江朝曦求了多少次允许探视的手谕,明瑟却都拒不见我。
青铜兽炉里燃着水沉香,轻轻袅袅的一缕淡烟逸出,闻着甚是醒脑。我笼了宽大的衣袖,依窗透过碧纱,看窗外的青池水波荡漾,已钻出数枝团荷。
昨夜落了雨,雨水凝在荷伞上,汪汪得如一捧琼珠。风过叶摇,琼珠晃碎犹自圆润。
数一数,三十三把荷伞。
我知道她为何不见我,免死令牌定是让她误解我已经得到了江朝曦的宠爱。
她一直想要得到那个人的心,却得知——那个人的心不在她那里。
心心念念的,都是能够与君双飞如杏梁双燕,怎知世事难料,可怜同心结不成。
“你可知,你想要交付情意的那个人,是没有心的?”
我慢慢展开手中的绢帕。帕子早被我攥出数条褶皱,其中一条,恰好横亘在那对五彩丝绣的鸳鸯之间。
帷幔外响起了脚步声,不疾不徐。我心中一凛,将绢帕收进怀中,正要立起身来,背后那人已一把抱住我:“朕方才去冷碧苑找不见爱妃,谁想爱妃躲在这里发愣。”
“皇上,这里是容妃的寝宫。”我冷漠地道。
“哦。”江朝曦犹自抱着我,将我的身体翻转过来,正面对着他,“让朕猜一猜,你接下来该不会说,你想念赫连明瑟,想要再求朕一道手谕,去狱中探视她?”
他温热的气息铺头盖脸,我厌恶无比,想要挣脱开来。江朝曦搂得更紧,道:“她又不想见你。”
我垂眸道:“若不是那块免死金牌,她怎会不理我?”
就那么一推的瞬间,江朝曦松开对我的钳制,我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后一仰,跌坐在塌上。江朝曦如一头猛豹,敏捷地跃起,将我整个仰面扑倒。
我面红耳赤,手腕用力,想要推开他。他早窥破了我的意图,已擎制了我的双手,高举过头。
“放开我!”我又羞又怒。他压着我,一双墨眸中冷意森寒:“洛溪云,你莫不是忘了,那免死令牌虽是朕赐给你的,但不是让你拿出来示人的。”
他笑意更深,继续说道:“为了让她们相信你配的起那块免死金牌,所以朕才顺水推舟,对你恩宠有加。”
我只觉得那笑容诡谲,扭头不去看他,道:“皇上曾答应过臣妾,善待容妃。”
“我没有委屈她,她在狱中除了住得比不上兰林宫,没什么不自在的。”
“容妃是冤枉的!”我失声道,“恕臣妾直言,皇后不过是受了萧王的指使,才寻机诬陷容妃。她的目的是挑起两国战争!求皇上明鉴!”
江朝曦唇角一勾,道:“可你没有证据。”
我蹙紧眉头,心底寒凉。
江朝曦道:“你要救她,其实也不难。”
“如何救?”
“萧王的目的不过是借此挑起战事,如果朕顺应萧王,问罪襄吴,挑起战事,那么就没有注意容妃该如何处置,巫蛊之事倒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冷声道:“皇上果然是支持出兵襄吴的。”
“话不能这么说,”江朝曦不紧不慢道,“如果你一切都配合朕,表现得好的话,朕可以保证和襄吴的战事只是一场形式。”
“皇上是在要挟我?”
“此言差矣。”江朝曦凑近我的脸颊,“朕是拿她和襄吴一起要挟你。”
他见我没有挣扎,便松了我的手腕,从塌上起身,看着我道:“洛溪云,你其实一直都在做容妃的挡箭牌吧?当初如果不是你让朕不要宠幸明瑟,估计皇后不会轻易放过容妃——事情会难办很多。”
江朝曦将手摸进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扔在我身旁:“索性给你个明白,自己看吧。”
明黄的绢本奏折,上面满书墨字,在我眼里渐渐模糊,幻化成暗夜中闪烁的星子,摇摇欲落。
萧王萧华胜,借着巫蛊事件,开始有所动作。他在奏折中痛斥明瑟有祸乱南诏之心,又将攻打襄吴的利弊一一陈述,主张出兵襄吴。他连领帅都推荐了人选,力荐骠骑大将军,其次是镇国大将军。
奏折下方是江朝曦的朱批:“巫蛊之事尚未决断,容后再议。”
我“啪”地一声合上奏折,抬眼看他:“皇上如何打算?”
“暂时不治容妃的罪,但采用萧王建议,出兵襄吴!”
我冷眼看着他,半晌才嘲讽道:“好一个金口玉言!善待襄吴和善待明瑟,两个都背弃了!”
他并未着怒,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淡淡道:“你若听话,襄吴和容妃都安然无恙,你若暗中做手脚,襄吴必灭!”
我冷笑一声,道:“襄吴无事?皇上都已打定了注意出兵襄吴,还怎么诳我说襄吴会无事。”
江朝曦道:“朕还以为你是个伶俐人,怎么这般不明白,难道出兵襄吴,就意味着大胜而归?”
我一惊,细细品着他的话中深意,点头道:“原来如此,是臣妾愚钝。如果骠骑大将军兵败,必能给萧家定罪,削了萧家风头!只是——”
“只是太后会任由皇上大刀阔斧地削弱萧家吗?”
江朝曦定定地看着我:“太后是朕的母妃,自然是支持朕的。”
我哑然失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连表亲都下得了手。皇上行事如此狠厉,臣妾怎能相信,皇上真的会以一场败仗的代价来换天家的太平。如果皇上临时起意,让萧家真的夺了襄吴的万里土地,那么在这场局里,我又算什么?”
他蓦然逼近我,手指扣紧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朕答应过你,就不会背弃诺言!”
我心头狂跳,退后几步,身体仿佛被那目光胶着了一般,动弹不得。他神色复杂,凝眸看我:“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洵王出宫,告诉浮生,你有重要信息,想要和洛鹤轩联系。”
乍听到哥哥的名讳,我惊得蓦然抬头,道:“什么?”
他眯了眼,意味深长地道:“你哥哥不是襄吴的将虞侯么?听说,最近又要升职了。”
我只觉冷汗从背上密密匝匝地冒出,慢慢道:“你是说,若襄吴迎敌,哥哥会上战场?”
江朝曦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摩挲着下巴,半晌才道:“这只是猜测——洛家重新振作,襄吴又没有特别出挑的大将,所以洛鹤轩被委以重任极有可能。关键是,若真的是你哥哥上战场,立下军功,洛家会彻底恢复往日的荣盛。”
我抬眼看他:“但若哥哥打了败仗,只怕一蹶不振,还会有性命之虞。”
江朝曦道:“朕会想办法让洛鹤轩打胜仗,只要你肯合作,他肯合作。”
“我该如何信你?”我复又垂眸,目光转往别处,淡淡道,“有时候这算计,总能把自己算计进去。”
“你还是不信朕?”
“半信半疑。”
江朝曦又笑,那张俊逸的脸上的表情蛊惑无比:“朕没有什么东西押给你!那你,赌不赌?”
我没有回答。他往前逼近一步,又道:“你赌不赌?”
我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冷笑道:“既然没有东西押给我,那么我凭什么信你?自然是不赌的!”他眸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如流星划过夜空,倏忽而逝去,接着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想要挣开,他只紧紧地抓着,抚开我的手,掌心贴上我的手掌,道:“我想到了,我还有一颗心可以押给你,你要不要?”
他说我,没有说朕。许是有些紧张,那双墨眸盯着我,竟是许久都没有一眨。伸进我手心的那只手,拇指根部有一道伤疤,掌心的纹路曲曲折折,一如这个乱世中,每个人的命运。我整个人都僵住,不知所措,半晌才甩开他的手:“不要用对付明瑟的招数来对付我!”
他顿了一顿,道:“你究竟何意?”
我倔强地看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