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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锻炼-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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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色色俱全,周而不绝,简直是“车轮战”,然而今天则不同。今天送过早餐与午餐,但送饭的与其说他是活人,毋宁说他是一个影子。今天是光光的四壁和一榻一椅在和苏小姐打“哑仗”。

昨天苏小姐讨厌那些周而不绝在她跟前出现的各式面孔;昨天她感觉得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好像她是火星里掉下来的一个怪物,而他们这些负有使命的“专家”轮流来加以“赏识”或“鉴定”。现在,苏小姐倒盼望他们来了。他们如果来了,苏小姐准备把他们当作地狱最下层的恶鬼,也来一次“赏识”或“鉴定”,——至少,她要骂时也有个对象。

有所“期待”,是消除“寂寞”的一种武器,即使还不是最有效的武器。苏小姐从午后三时左右就应用了这一武器。她期待着,她留心着门上的可能最轻微的响声。……

小“天井”里的天渐渐暗下去了,房里渐渐不辨皂白了。横坐在接过腿的木椅上的苏小姐,曲着左臂靠在椅背,把半个脸埋在肘弯里,心里空荡荡地,若有思虑,若无思虑。忽然,头顶上那盏电灯亮了,苏小姐身子微微一震,而和电灯发亮差不多同时,房门上来了嚓的一声。苏小姐霍地跳起身来,转脸急看,房门开了,一个人影一闪;苏小姐全身都抖起来了,脚步不自觉地往后一挫,然后,蓦地她叫了一声,就飞也似的扑向那进来的人。

“哎,——是你!”

不给那人开口的机会,苏小姐两臂一落,就把那电烫过的飞机头压在自己胸口,一连串地叫着:“洁修,洁修,我的洁修!”一边叫,一边不自觉地淌着眼泪。

待到严洁修从苏小姐的拥抱中挣出头来,她俩半走半拖地已经到了床的那一边。苏小姐立刻把那张接过腿的木椅子贡献给她的朋友,按她坐下了,自己却跨开双腿骑立在洁修膝前,两手捧住了她的面孔,眼里还在掉泪,嘴里却吃吃地笑个不休。

两个人对笑着,对看着,许久许久。

终于是严洁修先开口:“辛佳,你吓了我一跳,你好像在做戏。”

苏小姐一连在洁修的脸上额上吻着,然后说:

“你不知道这一天我憋的多么难受啊!”

“他们打你?”

“没有。”

“骂你?”

“也没有。倒是我痛痛快快骂了他们一顿呢!”

洁修笑了:“刚才我也给了他们一顿骂。”

“你骂的是哪一个?猫儿脸的?”

“好像不是。”

“是头目呢,还是蟹脚?”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他们不让我进来,又要讨名片,又要我的地址;我就骂他们了。”

“他们也要我开姓名、履历、地址;我都不开。我骂他们是根据哪一条法律?我又不是犯人!”

洁修又笑了:“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骂他们不生眼睛,连我严小姐也不认识,还当什么差!”

“啊!”苏小姐忍不住笑了。“洁修,你有一手。”

“还有呢!我骂开了门,就要人。”

苏小姐睁大了眼睛,一时解不来这句话。

“就是要人。要保释苏辛佳!我问他们:简任官成么?要是不成,找个把特任官也很便当。”

苏小姐换了站立的姿势,把半个屁股挨在严洁修的膝头,左臂挽住了洁修的腰。

“他们望住我半天,这才说,科长走了,他们不能作主。我要他们找科长,有一个家伙抢出来说,即使科长来了,他也不能做主。”

“对啦,”苏小姐轻轻叹口气,“有一个猫儿脸的,也许他能作主。”

“我可不管猫儿狗儿的,我一股劲儿逼着闹。”

“可是,洁修,如果他们当真向你要简任官呢?”“当然我有准备啊,”洁修顽皮地笑了,“我的大伯今天刚到来了,他就是个简任官儿。”

“你和大伯说了没有呢?”

“还没有。可是我有办法。我会拉祖母出来,用祖母的大帽子去压他的。”

“要是简任官不成呢?你有特任官没有?”

“现在还谈不到。辛——你别忙,听我说呀。我闹了一阵,看看那些家伙真是作不来主,我就改变方针,我要看人。好,那些家伙又该挨骂了。我骂他们:你们这班饭桶!刚才严中委——辛,你看我一下子就把我的大伯封了一个‘中委’——刚才严中委给你们科长打过电话了,难道科长没有交代给你们?好,科长公馆的电话呢?我亲自跟他讲去。”

“电话终于没有打罢?”苏小姐赶紧插嘴问。

“没有。”洁修笑了笑,“可是,我这一顿骂,又把你的门也骂开了。”说着,她就在苏小姐脸上亲了一口。

“啊,好洁修!”苏小姐突然跳起来,又抱住了洁修,“真有一手!我的妹妹!”

“辛——别忙!”严小姐脱出了苏小姐的拥抱,却反手去勾住了苏小姐的颈子,“你看!这是什么?”

苏小姐一看,这才发见严小姐脚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袱。她伸手就去拾。可是洁修一把抢了去,一跳到了床前,解开包袱的一角把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一边掏,一边唱:“这是穿的,这是盖的,这是换洗的,这又是穿的,这是用的!”

洁修唱一声,苏小姐就笑一阵。突然她抢过那羊毛毯来,向自己胸前一抱,叹口气道:“啊哟,我的好毯子,你来的真好啊!”

苏小姐又去检看那些用的,一面检,一面问道:“洁修,有没有带一面镜子来呢?”

“恐怕没有。”

苏小姐有点失望,转身面对着洁修说:“修——你给我看看,我脸上有没有什么疤疤斑斑的?”

“啊哟,糟糕!”洁修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这是怎么的?

可惜!”

苏小姐着急起来,拉住了洁修一叠声追问:“到底有些什么?红的呢还是紫的?——昨晚上半睡半醒的,老觉得有什么小东西在满身爬,今儿早上,两边脸儿老觉得紧绷绷痒些些,哎,果然……修,到底有些什么?你怎么不作声啊?”

洁修忍住了笑,手摸着苏小姐的面颊,老是啧啧地说道:“可惜,可惜,”却不回答。忽然又吃惊地叫道:“辛——呀,脱下衣服,让我看看。”

“不用看。身上没有。”苏小姐还是很着急。“赶快告诉我,脸上有些什么?”

“不,”洁修有点忍不住要笑了,“让我看看你的胸脯。”说着就强制地要解苏小姐的钮扣了。苏小姐这时也有点觉得洁修又来淘气了,挣脱了身,满面生嗔道:“人家着急,你开玩笑,不要你看!”

“那么,要不要我告诉你脸上是怎样的呢?”洁修终于喷出笑来了。

“随你的便!”苏小姐说着就别转了脸。

看见苏小姐当真生气了,洁修这才说真话道:“没有。辛——脸上光光的,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苏小姐背着脸不作声。

“你不信么?”洁修把苏小姐的面孔扳过来对着自己,“好,明儿给你带一面镜子来,要是有什么不对,我赔还你一张俊俏的瓜子脸。”

苏小姐勉强笑了一笑,仍旧不作声。

洁修放开手,转身到床前又去掏那包袱,突然双手一举,捧着一个牛皮纸包在空中挥着,高兴地叫道:“辛——你猜,这是什么?”看见苏小姐还是爱理不爱理的,就只好把纸包塞在苏小姐的手里,同时又用了歌唱的调子说:“这是——这是吃的!”

苏小姐打开那纸包,就快活地笑出声来。这里有糖果、牛肉干、陈皮梅,全是她喜欢的零食。她拣取一颗巧克力,剥去锡纸,伸手就向洁修嘴里一塞,一面又自言自语道:“啊,妈妈真想得周到啊!”

“这不是伯母给你准备的。”洁修一面嚼着巧克力,一面说,“这是我买来慰劳你的。”她把“慰劳”两字特别说的用力。

苏小姐望着洁修做了个鬼脸,似乎说:别吹,你又来哄人了。

“你不信么?”洁修认真地说,“伯母今天在大世界受了伤,我们还没敢告诉她你被捕了呢!”

“什么?”苏小姐吃惊地跳起来,糖果撒了一地。“修,你这话是真的?妈妈到大世界干么?大世界收容了难民了,难道妈妈去做慰劳工作?而且怎么会受了伤啊,没有的事!”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不相干,腿上擦伤了一点。”

洁修说时,态度非常正经,苏小姐不能不相信了,但她一面拾糖果,一面还想问详情。这当儿,房门一响,又开了,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昂然而入,这人的脸正是一张猫儿脸。

苏小姐看得清楚,就扯了洁修一把,自己却板起面孔,把背脊朝着那猫脸人的方向。

猫脸人在两位小姐跟前站住了,微微的笑着。

洁修挨着苏小姐也在床上坐了,却指着那张接过腿的木椅子对猫脸人说:“请!有什么事呢?坐下来好说啊!”

猫脸人却不坐。洁修那种老练而又大模大样的口气,似乎很出他的意外。他一双眼骨碌碌地钉住了洁修看,好半晌,这才淡淡地一笑问道:“你是严小姐罢?”

洁修点了一下头。

“令尊就是国华机器制造厂的总经理仲平先生?”

洁修又点了一下头。

“苏小姐是您的同学?”

洁修第三次点头,心里想道:这可转到题上来了,看他有些什么说的。

“而且你们两位又都是加入了‘民先’①的?”——

①“民先”是一九三五年北平学生“一二九”运动后组织起来的,全名为“民族解放先锋队”。——作者原注。

洁修猛不防猫脸人有这一句,微微一怔,可是,苏小姐已经抢着回答道:“昨天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民先’或者国先!”

“陈克明教授呢?”猫脸人又问,眼光钉住了两位小姐。

“不认识罢?”

“不!”苏小姐刚吐出这一字,洁修就偷偷地捏了她一把,苏小姐便把下面两个字缩住了。洁修却接着高声说:

“怎么不认识!陈教授是家严的朋友,也是家伯父的朋友。”

猫脸人笑了笑:“哦,严小姐,令尊我也相识。我们是老世交了,可以无话不谈。”

洁修不答理,却反问道:“你尊姓?”

“我姓胡。我是胡秘书。”

“那么,胡秘书,苏小姐做错了什么,你们逮捕她?”

“这不是逮捕,”猫脸人一笑,这笑叫人看了像看见毒蛇吐信一样,“逮捕了会有这样的‘自由’么?这是请苏小姐来谈谈,可惜她始终不了解。”

“可是,胡秘书,请您注意,苏小姐在这儿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如果她不把话说清楚,恐怕还得多委屈她几天。”猫脸人冷冷地回答。

“我没有话可说,随你们的便罢!”苏小姐毫不示弱。“政府天天叫人民守法,可是,无缘无故把人家扣留起来,这就是政府的守法么?”洁修抢着说。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猫脸人突然把脸色一沉。“不用我说,苏小姐自己心里就明白。政府为的是爱护青年,不忍就拿法律来制裁,所以请苏小姐来谈谈。可惜苏小姐昨天一进来就没有说过一句坦白的话。”

“怎么叫做不坦白?”苏小姐锐声叫。“你们说我做抗战工作有背景,有作用,你们可又拿不出证据来。嘿!我这才知道:谁要是不肯胡乱承认你们所说的话,你们就加他一个罪名:不坦白!”

“胡秘书,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洁修又抢着说,而且顽皮地笑着,“我们做抗战工作,是有背景的,也有作用……”“哈哈!”猫脸人似乎猜到洁修下边的话一定是挖苦他的,就高声一笑赶快把它打断,“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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