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乱志 作者:深圳铁板烧-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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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翎侧头直直看着巧云,抓住她露在被外的冰冷双手道:「帮我请王砦主和风先生去议事厅。」
安鸿错愕,继而恍然黯色道:「砦众数百皆已聚在大哥房外。昨夜嫂嫂来寻我时,吩咐了我今早请风先生一同来见大哥。我遍寻风先生不到,这才带了魏庆、高诵和晏虎来大哥房前听调。不料嫂嫂她」
折翎默然,只是平静地看着巧云尸身。半响方道:「二弟先出去安抚砦众,我随后便至。」
安鸿点点头转身,行了几步转回道:「适才我闯门时,王砦主及众砦丁好似已知晓嫂嫂死讯,并山呼了声二公主。大哥恐要留意应付!」
折翎姿势依旧,心中想起昨夜巧云所唱那句「妾自助力镇三坪」,静寂若死的心忽地猛跳了几下,全身血气都跟着心跳颤抖翻涌,五关四肢俱僵麻不能动。良久,方缓缓平复道:「云儿昨夜已告诉我了。」安鸿诧眼看了看折翎,跪地咚咚向巧云的尸身磕了四个响头,再不多说,转身离去。
屋外数百衣白之人依旧长跪,见安鸿独出,面色凄然,遂悲声又起。良久,折翎怀抱巧云,整衣而出。最近的王砦主及那两名男子见到二人,匍匐于地,泣下沾襟,身后数百人瞬时悲如雷动。魏庆晏虎见状,亦是伤悲。高诵更是痛哭流涕。折翎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径直走到台阶之下、耳房一角,跪在地上用手一捧一捧的挖起土来。
安鸿和箭营三人抢前欲相助,被折翎挥手制止,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垂泪。王砦主及麾下众人停了哭泣,只长跪不动看着折翎动作,眼中晶莹闪烁。又顿饭工夫,事毕。折翎在巧云额上深深一吻,捧其面道:「云儿,你暂且歇息。此间事了,我便在此常住陪你,你我二人再不分离!只可惜,不能带你去峨嵋了!」言罢,便欲将巧云尸身掩埋。
此时,一旁长跪的王砦主忽道:「禀将军,二公主是服用魍魉涎而亡,死后面容如生,身子淡香常在、经年不腐,暂时不必掩埋。二公主遗命小人,若将军不提峨眉事,便任由将军将她埋葬;若将军提及,则让小人提醒将军此节,以便与将军同赴峨眉。」
折翎闻言一怔,继而作喜,再转横眉。将巧云缓缓放好,霍地起身,怒道:「你既知道云儿寻死,为何不加以阻止?」
王砦主恭谨行礼,悲声道:「回将军,小人年长二公主十七岁,看着她在此砦中出生长大。二公主自幼待下人宽厚,我与她虽份属主仆,却是情同叔侄。昨夜公主对小人作遗命之时,小人也曾死死劝阻公主。怎奈公主既难放弃家国,更难放弃将军,为全将军志向与我等忠义,死志已决。在寻我前,便已服下魍魉涎。此药乃我孟门独门秘药,服之无解。小人见此状,只得奉令。小人无能小人无能」
王砦主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折翎见他额头青肿,痛悔满面,知他所言属实。想到巧云如此决绝,恐多半是为自己优柔逼迫,心头一酸,险些流泪。深吸口气强抑酸楚道:「砦主请起。」
王砦主给巧云尸身磕了头,方从地上爬起。他身后白衣人众依例磕头后,也全都站起。王砦主向折翎行礼道:「将军,小人姓王,单名一个锦字。因公主及门中长老常不在砦中,故而以堂主位分暂代砦务,并非什么砦主。今后,王锦愿为将军帐下一走卒,与砦中弟兄一同随将军守砦抗金。砦主这个称呼,还请将军免去,直接呼我姓名便是!」
折翎闻此言,心中又浮起巧云昨夜音貌,一时倒是悲大于喜。回望巧云、神有不属,呢喃出声:「云儿孟门究竟是一个什么门派?竟有如此嗯」
王锦见不到折翎面貌,以为他在向自己询问,怔了怔方道:「我等幼年入孟门时便发过毒誓,不可向外人透露孟门来龙去脉。还望将军万勿怪罪!」
折翎不知所以的「唔」了一声,王锦还道折翎不满此答,遂诚挚道:「昨夜二公主曾言,关于孟门及此砦之事,她自会安排使将军知晓,无需我等破誓,请将军耐心等候。至于我等随将军抗金御敌之坚决,还请将军放心信任。我等虽是虽是但毕竟是华夏一统,非胡夷族类,怎甘心为金人走狗,葬送我华夏大好河山!当年老门主尚在之时,多次拒了西夏胡贼内外交攻之议。后老门主丧,三位公主尚未成年。我门内左使主事,右使辅之。谁料左使一改老门主之风,竟转与胡贼合作,先合西夏吐蕃攻陕西,后联明教菜魔乱江南,今又引金人入中原。我砦中门人,自右使以下多有不满。怒而敢言者,皆被诛杀。三公主年幼,长公主与左使一心,唯二公主秉承老门主之念,屡因大义所在与左使相争。故我孟门中人,多奉二公主为正朔。昨夜二公主号令全砦,愿御金者留,不愿者走。去者仅三十余,而砦外小营中归砦者逾五十。今日在此聚集,先为送二公主,后为尊二公主遗命、听将军调遣!」
折翎耳渐聪、神渐明,追问道:「既如此,你门中左右二使今在何处?」
王锦道:「将军宽心,二使不在砦中久矣!我所言旧事已近破誓,不敢再说。还请将军相信我等御敌守砦之心!」
折翎拍了拍王锦肩头,见王锦身边两人皆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白面后生眼中更是充满愤怒。遂问道:「这二位是何人?」
王锦恍然,一指面黑年长者道:「此乃我孟门专责刺探之人,姓赵名破。昨夜自小营归砦,因此尚未与将军相见。」
赵破对折翎憨憨一笑、抱拳为礼,便又回复了悲痛样子。他身后的五人随其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折翎回礼,王锦又指白面后生道:「此乃我孟门专责粮草军械之人,姓李名豫。此前因砦中事需对将军隐瞒,故不曾为将军引见。」
李豫怒目瞪着折翎,切齿道:「御金之际,砦中军械粮草事我会全力助你。且待击退金人,我定来寻你为二公主报仇!」
折翎闻言心头一绞,毫不犹豫道:「如此甚好!我亦舍不得云儿孤独!」
李豫微愕,继而转头,从鼻孔中发出重重一哼。折翎也不理会,反回头对箭营三人问道:「云儿说,箭营中亦有孟门之人。那人可在你们三个中么?」
魏庆晏虎茫然,居中高诵向前两步跪倒道:「将军恕罪!属下先被门中左使派至方腊身边监视,后将军与韩五爷生擒方腊,又奉命借机追随将军身边。」语罢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左胸。胸前刺着斑红一花,花瓣六出,如锦若绣。
折翎回望王锦。王锦亦扯衣露出左胸,胸前亦是一团锦绣,与高诵如出一辙。折翎轻轻点了几下头,余光尽处,看见克里斯蒂娜面中带恨站在己房门前。晓月在胡女身后不远对着巧云方向磕头,一张俏脸上涕泗横流。折翎记起巧云临终所言,心头不由疑恨皆生。
高诵见折翎不语,双眉紧蹙,遂向前膝行几步道:「高诵自知愧对将军教导信任!请将军随意处置,高诵皆是心甘!」
折翎欲语,却听得锣声猛起,自远传来。王锦闻声回望,紧接便单膝跪倒大呼道:「我等皆愿奉二公主遗命,听将军号令,守砦御敌!」场间数百白衣,皆随其下拜呼喊,声震群山。
折翎知铜锣响必有紧急,亦晓得王锦心思,遂扶起王锦提气扬声道:「金人残暴,若是使其入蜀,陕西中原惨剧,必将重现于天府。我等皆是华夏汉统,怎能坐视蜀中炼狱?」说道此处,回视巧云尸身,含悲坚毅道:「恰此时,当此地。折某愿与诸位一道,使金人不得存进,保我华夏百姓!以金狗性命,为二公主祭!」
闻折翎最后一喝,自王锦三人以下,众白衣皆悲愤随呼。折翎吩咐王锦与安鸿等人去砦墙,暂依旧法配置砦丁守备。待王锦扬声传令,这才回身扶起高诵道:「随我御敌,前事概不问。佟仲不在,我与强敌对射之时,你可愿在身边护我周全?」
高诵闻言大喜,重跪下以头顿地。三拜之后,复膝行退几步方才起身,心中感佩,实无以言表。
安鸿上前,耳语折翎道:「我先去砦墙。若是有紧急,便让魏庆来报。若是无事,大哥且先定定哀思。抗敌事虽大,却不急于一时。」
折翎面上迟滞,弯身抱起巧云方道:「二弟,等在此处,我安顿云儿睡下便来。」
安鸿还想再劝,身后魏庆一把拉住他手臂,默默摇头。俄顷,折翎自房中提弓挎箭而出,眼望对面二女大声吩咐魏庆道:「你守在此处,有意图入屋者,杀无赦!」
对面的克里斯蒂娜闻言怒视折翎,狠狠剜了他一眼后便拂袖回房,晓月却仍是跪拜哭泣不已。折翎心急先前锣响,心中又未将两个弱质女流放在心上,故携了安鸿等,飞速下坪。
折翎安鸿脚程快,不多远便将高诵晏虎甩在身后。飞掠之际,安鸿忽道:「昨夜嫂嫂来寻我,托我将一封信送往阆州秦记脂粉店,大哥可知此事?」
折翎讶异道:「信不是交给我的么?」
安鸿亦讶,摇头否定。折翎面色微滞,沉思不语。安鸿久候无音,便也不再言语。眼见砦墙将至,折翎忽道:「待一切完备,二弟出砦之前,到我房中取了那八门箭阵的秘谱带在身上。」
安鸿一凛,倏地停步,伸手抓住折翎道:「大哥,另遣人去求援吧!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必可安守此砦!」
折翎心中一暖,反握其手道:「砦中兵少,求援事大。他人去,我委实放心不下。二弟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等你回来。」
安鸿道:「大哥可要言而有信!你我兄弟,同生共死!」
折翎将头重重一点,携了安鸿手挤出一笑,轻身飞掠而去。
到得砦墙,只见墙上衣白砦丁约有二十,正与郝挚、陈丹、谢宝交杂着向下射箭。陆大安不知在何处寻了许多碗口大小的石头,又拘了几个不会射箭的砦丁与他一道向下抛砸。墙前河外陡坡之上,有金人伏尸数具,另有百余金人,正在一个首领呼喝下分散开来,举着大盾缓缓后退。金人渐远,砦丁箭支多已力竭难至。陆大安等人丢下的石块沿坡滚动,每有金人踩绊踉跄,箭营之箭便随之建功。
折翎见状,从身后撤出支无翎箭搭上弓弦,弓开满月喝一声「着」。声音未落,金人首领已是血溅当场。砦墙上喝起冲天一声彩,百余金人志为之夺,仓惶抢了尸体,如潮水般退去。折翎手中不停、箭似流星,支支追魂。有几个金人发了狠性,哇哇叫着反身杀回,却被箭营三人收了性命。
片刻之后,金人残兵退尽。地上伏尸处处,倒有一多半身上插的是无翎箭。恰此时,王锦、赵破、李豫三人带着一队人马自砦中而来。人人肩扛手提,皆是军械。刀枪、弓箭、盾牌、挠钩应有尽有,却多是攻器,守具甚少。折翎遥望,面上微微色变。待到得切近,陆大安在一旁失口惊呼道:「娘的,那搬的不是神臂弓么?」
带着抬弓汉子行走在前的李豫闻陆大安惊呼,不屑的瞄了他一眼道:「大惊小怪!床子弩砦中亦有一张的!可惜年久弦断,竟不可用。否则抬将出来,还不吓死你这腌臜汉!」
王锦在后,闻言喝止已是不及。折翎抬手止住横眉怒目的陆大安,正色道:「床子弩倒还在其次,这神臂弓却真是来的蹊跷。我大宋军法,神臂弓不得遗失一具,或败不能携,则宁碎之,防敌得其机轮仿制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