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作者:年小初-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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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庄景玉微微往後一缩尽量给对方让出位置来,小小道了声谢。
现在饥饿感已经打败了一切。感觉到肚子里咕噜噜响起一阵,直欲令人钻地而逃的尴尬嚎叫声,庄景玉脸上一烫,立马埋下头准备开吃。
不、不过,这盘子里的东西,肉红色一块一块的到底是什麽?
庄景玉小心翼翼叉起一块来端在跟前仔细瞅了瞅,鼻尖可爱地耸动了两下,觉得味道实在是很香很香,禁不住腹中滚滚,本来都已经打算咬进去了的,却在张开嘴巴的时候听见那头的黎唯哲轻轻一笑,语气像是嘲讽。
於是庄景玉又不禁纳闷儿了:这有什麽好笑的啊,不过就是吃个东西而已啊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纠结犹豫到底要不要吃的这段光景里,黎唯哲已经歪著脑袋,全当看情景喜剧似地,观察欣赏他好久好久了。
深邃笔挺的眉目中,逐渐沈淀出一抹,难为人察,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情纵容。
黎唯哲动动叉子拨开盘中的几粒肉块儿,动作优雅随意,相当迷人。
“怎麽不吃?饿了就吃啊,”他耸耸肩,一脸无辜的不明所以,“很好吃的。”
老实说,庄景玉本来的确是想,这个菜应该还是蛮不错的,可是现在被黎唯哲这麽摆明了一讲,他突然就变得,反而不那麽确信了
没办法,对方的信用在他心里,很成问题。
黎唯哲继续在那儿旁敲侧击做思想工作,微微一笑,说得暧昧:“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你不尝尝,我会难过的。”
呃这庄景玉给听得忍不住手抖了一下。
又再僵持了一小会儿功夫,庄景玉最终还是惨败屈服在黎唯哲的淫威之下,视死如归般张口咬住了那一小片,油光可鉴的深棕色红肉。
唔小心翼翼地嚼了嚼然後咽进肚子,庄景玉抿抿嘴,不经意地探出舌尖,微微舔了舔水润发亮的唇瓣,觉得味道还算可以吧。
至少是能够被接受。
於是当很久很久以後,庄景玉知道他今天吃的这个东西名字叫做鹅肝酱,而当更久更久以後,他无意中在网上点击查看到鹅肝酱的制作过程,以及那一张张残忍虐待的可怕图片时庄景玉整整三个星期都铁青著一张臭脸,不仅没有再跟黎唯哲讲一句话,而且就连某些,对於黎大少爷来说几乎是每天每夜都必不可少的“重要事情”,也都不愿意再和他做了。瞧那表情似乎是在嫌弃说:你居然会喜欢吃这麽血腥残暴的产物,简直是野蛮低俗没文化开化
所以那时候的黎大少爷也被害得唯有忍痛割爱,忍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直到馋瘾实在是犯得不行了忍不了了也不能再忍了,这才逼不得已偷偷摸摸跑到外面去解决胃口问题。他连家里雇了好些年的,在烹饪鹅肝酱方面几乎位列顶级的厨师师傅都不敢再留,而是直接给了一大笔钱,让老人家回乡下老家颐养天年去
当然这都是很後很後的後话。
现在,黎唯哲看著眼前某人一副吃得紧张兮兮生怕被毒死的忐忑样子,心里十分不爽,忍不住皱眉道:“有那麽难吃吗!”
庄景玉听完赶紧努力咽下某块已经在嘴巴里嚼了很久很久的肉,心想自己有表现得有那麽痛苦吗
抿抿唇,庄景玉决心还是要说实话。
於是他很真诚地摇了摇头。
和黎唯哲不一样,庄景玉的信用问题一向不是个问题。因此当黎唯哲见状,眉目间总算稍微舒展了几分。如若仔细一看,甚至还能发现在他的唇角边缘处,隐约悬挂著一线,若有若无的炫耀得意。
这副表情著实像极了一个小孩子,非要大家都认同他所喜欢的东西,那样专横霸道的孩子气。
可是庄景玉的话还没说完。
“不难吃,就很一般。”
黎唯哲脸上还没来得及绽放完全的笑容瞬间胎死腹中。天知道他第一次,如此痛恨庄景玉的诚恳老实!
而庄景玉在那一头也很想不通,自己明明讲了真话,可为什麽黎唯哲还是一副恶狠狠到,恨不得要将他拆骨入腹的凶煞样子。
黎唯哲阴沈著脸近乎泄愤般地狠狠切割著盘里的牛排。庄景玉坐在对面直看得心惊肉跳,感觉那一下一下,仿佛都是切在自己身上似的疼。
不、不敢再看,他唯有埋头苦吃
在庄景玉的不懈努力之下,没过多久他盘子里的东西就见了底。拾起纸巾勉强算是合乎礼仪地揩了揩嘴,庄景玉抬起眼扫了扫对面黎唯哲的盘子,却目瞪口呆地发现竟然还剩了好多好多,黎唯哲根本就只是把那一大片肉排切好成一小块一小块拨在了盘子空余的地方而已,压根儿就没怎麽吃过。
虽然说刚刚硬要和自己交换餐点的是黎唯哲而不是自己,但是论其根源,那毕竟还是因为在最开始的开始,是自己点了这一份菜的原因。所以如今面对著那一大盘令黎唯哲食不下咽的,触目惊心的牛肉块儿,庄景玉多多少少觉得有一些愧疚和抱歉。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分明是黎唯哲先说自己饿了要来吃饭的,结果现在
庄景玉低头看看自己桌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再伸长脖子望望对面那边满满依旧的盘子,庄景玉非常深刻地被窘到了。
他终於可以理解黎唯哲刚刚问他那句话的心情了,因为现在就连他这麽个不怎麽愿意开口讲话的人,也都已经忍不住想要问
“有、有那麽难吃吗”
黎唯哲挑挑眉并未说话,回答的方式是直接叉起一小块牛肉笔直递到庄景玉的面前,耸耸肩漫不经心道:“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毫无预兆的亲密动作著实把庄景玉给狠狠吓了一大跳。就在那片肉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横到自己眼前来的时候,就凭这那副汹汹来袭的架势,庄景玉差点儿以为黎唯哲会直接把叉子叉进他嘴巴里
“嗯?尝尝?”黎唯哲挑逗般地晃了晃手腕,直抖得肉排上的油光一颤一颤。
无论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是相当激人食欲的。
然而庄景玉却很坚决地眨著眼睛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有吃饱,但是也已经不再觉得饿了。这种饥饱程度对他来说非常正常,是他从小就忍耐习惯过来的,放到现在来说,还是什麽,“饭吃七分饱”的健康生活方式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於庄景玉来说,这样吃东西也未免有点儿太那啥那啥了。他还没有厚脸皮到可以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同另一个男人进行这种奇怪暧昧的进食方式。
连和楚回都没有过。
骨子里那些真正传统保守的东西,庄景玉是没办法轻易为任何人改变打破的。
可是黎唯哲见状倒也不觉得生气。他微微一笑,又开始进行蛊惑人心的思想工作:“你怕什麽?我又没吃过。”
“不、不是这个问题”担心眼前的叉子下一秒就真会被突然暴怒的黎唯哲给叉进自己的嘴巴里,庄景玉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点,但态度却仍然相当坚决地,缓缓摇了摇头,“反、反正,这样不好,不好”
他说得很慢,很结巴,很忐忑,但是,也很认真。眼底凝聚而起的光芒,愈来愈亮。
黎唯哲静静看著眼前的人,眉头微皱,但到底没有再开口。
这不是黎唯哲第一次见识庄景玉的坚持和倔强。现在的庄景玉,同记忆中最初那一次,站在四面环敌的包围圈里的庄景玉,仍然,一模一样。那时候,周围的人要麽等著数落他,要麽等著看他的笑话,然而最终那些嘲讽谩骂的声音却并没有能将庄景玉逼走得退後哪怕半步,而是竟反将他挫得,越战越强。
黎唯哲甚至都不确信,如果不是用了身份附加的蛮横强权,而单单只是他自己,那麽他是否还有办法,可以打败庄景玉。
事实上黎唯哲很怀疑其实连庄景玉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尽管对此有些好奇,然而黎唯哲并不打算在今天这个地点场合,用这麽低级没品,也没什麽意义价值的脑残方式,去试出那个所谓的答案。
他享受慢慢捕猎的过程,反正时间也还很长。而他们交易的期限,当然由他说了算。
於是黎唯哲慢慢收回了手,耸耸肩,报以对方一个包容理解的迷人笑容。
“好吧,那算了,”随意将刀叉扔进盘子里,彻底放弃吃这盘东西,黎唯哲双手抱胸往大大椅背上一靠,想了想,说,“可是你害得我的午饭成了这样,总得要做出点儿补偿吧。”
这、这个结论
如果黎唯哲现在面对的人是个伶牙俐齿锱铢必较的厉害大婶儿,那管你长得帅不帅,都要立马跟你掀桌子理论到底了。
但是庄景玉一不厉害,二他也不是大婶儿所以黎唯哲很快便得到了他意料之中的回应。
“嗯,好的。应该的,我、我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空气里瞬间弥漫出铺天盖地的傻气!黎唯哲听得抽了抽嘴角,说不上是因为奸计得逞,还是因为真的有点被庄景玉太过老实淳朴的良善心思给雷到
如果不是因为演戏需要以及形象问题,黎唯哲真想立马扑过来剖开庄景玉的脑袋看看那里面究竟是怎麽长的!究竟长了些什麽!
庄景玉还在那一头继续特单纯地问:“嗯那、那你想要吃什麽呢?”
黎唯哲稍微平复了一下,朝庄景玉莞尔一笑,挑眉道:“你这麽问,意思是,我想要吃什麽,你就请得起我吃什麽吗?”
哦这貌似,的确是个相当严峻的问题。
黎唯哲如同等著猎物上钩那般,满怀期待地等著眼前这头小笨兽,落入圈套,掉进陷阱。
可是庄景玉眨眨眼睛想了想,居然毫不迟疑,而且还显得特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请得起呀。”
他是想起了楚回留在他户头里的,那一大笔,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很难用到底的钱,觉得反正不用白不用,既然黎唯哲吃惯了好东西,那拿出来请请他,也没什麽关系。
庄景玉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眉目里下意识就流露出了几抹不经意间的诚恳和笃定。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落进对面人的眼中,却差点儿没把黎唯哲给憋得直接一口气上不来,活活窒息。
那感觉就像是原本一直确信无疑,一定会落入陷阱的小笨兽,居然其实根本就没有走这条路!?
黎唯哲缓缓眯起眼睛,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即将发作的危险意味相当浓郁。庄景玉看在眼里,想了想,觉得黎唯哲可能是在担心自己的财力问题,於是咽了几下喉咙,又小声地补充了句:“你、你放心,我我请得起的真、真的,我我有钱”
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语气却是特别坚定。如此强烈鲜明的矛盾反差,倒让前者这个小毛病谈不上是毛病了,而是竟反给庄景玉增添了一丝,羞赧的谦虚。
潜台词就是:我真的真的很有钱,但我也特别特别低调哦
如此恳切真诚,简直恳切真诚到欠揍讨打的无知模样,让黎唯哲真的很想做出,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家当都狠狠砸在这个傻大冒的身上,然後揪著他的领子怒气冲冲回他一句:有本事你就跟我比比谁的钱多!这样幼稚白痴的攀比行为!
用好像要将猎物大卸八块,拆吃入腹,最後啃得尸骨无存般的杀人目光将庄景玉给死死盯看了大半晌,直到对方被他给盯得汗毛直立毛骨悚然,差点儿就又要拍案辩解一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