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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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到。她确信这是肖童的心愿。
她确信自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肖童的人,但是她一连几天脑子里总是绕不开肖童死时的
那个情景。她反反复复地琢磨着他那一刻的面部表情,那张脸面对欧阳兰兰的枪口竟是那么
安详平静。他还向欧阳兰兰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话。他究竟说什么呢?庆春越想越觉得他显
然是意识到死亡了,至少面对死亡他并不想躲避!
除了生命终止前的这个刹那,庆春确信自己已经了解了全部的肖童。就是对这个奇怪的
刹那,她仿佛也能隐隐感知。肖童面对的毕竟不仅仅是欧阳兰兰的枪口,而且还有她肚子里
怀着的,他的孩子!
肖童的父母非常通情达理,同意儿子的遗体在当地火化。在火化的那天举行了一个简朴
的,内部的,只有亲属和6,16案侦破工作参加者在场的送别仪式。郑文燕也从北京赶来了,
在这个仪式上见到了昔日情人的遗容,哭了,但很节制。李春强和杜长发替肖童穿了衣服。
衣服是庆春上街买的。她原先想买他日常总是穿的时髦的衣服和牛仔裤,但思想再三还是买
了一套西服。因为她想起肖童第一次接她去他家时,就穿了西服,在学校演讲比赛时也穿了
西服。看来重要时刻他还是选择西服的。而且西服能给他一种意外的潇洒和风度。经过请示,
处里同意报销一千元的服装费,包括内衣和鞋子。这似乎已经是按照烈士的标准了。但庆春
光买那套皮尔·卡丹的西服,就花了四千多元,加上一双五百元的皮鞋以及和西服同一个牌
子的衬衣,加上皮带领带之类,总共用去了六千多元。庆春想,这个钱理应由她自己出。
送别仪式就在医院的一间不大的空房里举行。没有遗像,没有横幅,甚至也没有花圈和
松柏。肖童被简单地化了妆,躺在白布铺底的一个担架车上,胸口放着父母送上的一束鲜花。
庆春也想买一束鲜花放到他的胸前,但那是亲人才能放花的地方。她什么也不是。人们依次
向遗体鞠躬,然后向肖童的父母表示慰问。自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人所共知,他的父母是这
送别仪式上被安慰的主角。没有人理会庆春,她预先是想好了不在这里哭的,她的悲痛只属
于她和肖童两人,是他们两人共享的秘密。她尽量挨到最后,才上去和他告别。她没有像所
有人那样冲他鞠躬,而是走到他的近前,她看到那张双眸紧闭的脸上带着几分庄严,依然如
活着一样清俊,他的面容使欧庆春一下子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时刻,她想他好多次让她
主动和他亲吻可她从来还没有答应过,以及诸如此类很多很多让她此刻痛悔万分的事,她把
那张将自己和肖童剪贴在一起的合影照片,放进了他贴身的衬衣口袋里,然后当着肖童父母
和李春强郑文燕以及所有人的面,亲吻了肖童的紧闭的双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亲他的嘴,
也是最后一次了。这个她爱的人,她爱的躯体,这躯体的每一个部分,除了那一对由他和胡
新民共享的角膜外,都将永远不复存在了。她无法离舍地抱着他,眼泪终于滚滚而下,她抱
住他大声地痛哭起来。
连郑文燕和肖童的父母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人们疑惑地拉她起来,把她拉开。只有
李春强上来搀住她,说了理解和劝慰的话。有人快速推走了肖童,她没有像肖童的父母那样
抓住车子哭着想再看一眼。她知道她和他终有一别!
她只是望着肖童被远远推走的影子,心里替他默念:“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
她想她的声音是随了他去的,她坚信他走到哪里也会听到这个声音!
“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壮士常怀报国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
是每个龙的子孙永恒的精神……”
她和肖童的关系在肖童成为一撮寒灰之后,才变得公开了。人们悄悄地议论,没有褒贬。
杜长发悄悄地问李春强以前是否知道,李春强面目严肃不置是否。
春天到了,南方的暖风开始鼓足势头,从容不迫地向北吹去,草油油地绿了,花娇艳地
开了。三月里阳光明媚的一大,欧庆春。李春强和杜长发,还有肖童的父母,做为特邀客人,
参观了东莞市虎门镇著名的威远炮台,以及虎门改革开放的现代化标志——全长十五公里的
虎门大桥。然后,观看了由全国禁毒委员会、广东省人民政府和东莞市人民政府组织的销毒
大会。下午四点,设在虎门镇人民广场的五个焚烧炉内的三百公斤海洛因和二百公斤冰毒,
随着熊熊烈火,化为灰烬!此刻距离民族英雄林则徐在这里当众销毁二百四十万斤鸦片烟的
那一天,已过了一百五十九年!
观看了虎门销烟之后,他们准备离开广州回到北京去了。肖童的父母也买好了回慕尼黑
的机票。欧庆春在与肖童的父母做了一夜长谈之后,他们同意把儿子的骨灰留下来由她保存。
和6。16案一样,所有悲欢聚散都成为过去,谁也不知道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和情感是否会
随着时间的消磨和记忆的褪色,而变得淡漠。
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回北京的前一天,欧庆春又来到医院。她在一间单人的病房里,看到了接受肖童角膜的
那位幸运的患者。那患者眼睛上还蒙着纱布,纱布下露出半张年轻俊朗的面孔,他不甚礼貌
地沉默不语,听着陪在一边的女朋友啰啰嗦嗦地向这位充满爱心的捐献者,表达着空洞而俗
套的谢意。
——代后记
海岩
我写缉毒的小说,是因为有人约我写,我答应了不便反悔。于是从今年六月开始,一直
到八月底,每天下班之后,我在我家那间没有空调的屋子里,熬过了北京几十年来最热的一
个夏天,匆匆写出了这本《永不瞑目》。其实在这之前,我几乎完全不知道海洛因是什么东
西。
现在我知道了,海洛因是一八九八年一个德国人在吗啡中添人某种化学物质加热合成
的。纯粹的海洛因是一种白色的粉末,所以人们称之为“白粉”。而吗啡则是在一八一五年
从鸦片中分离提炼出来的一种叫做“生物碱”的东西。第一次分离出吗啡的也是一位德国人。
他们都是药剂师。他们创造出海洛因和吗啡本来是出于高尚的目的,只是想把这两种可以减
轻病人痛苦的镇痛药贡献给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学,而并没有想到他们的科学发明后来竟
无可挽回地导致了全人类永远的痛苦。
从那时开始就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灾难,人们甚至没法准确统计出全世界到底有多少人
公开地或悄悄地走进吸毒者的行列。最近有统计说全世界每年消费的毒品价值在三千亿美元
以上。也有统计说,在世界上全部刑事犯罪中,和毒品有关的就占了三分之二。因此可以说,
毒品已经成为当代世界的第一大公害。
正因为这样,有人就劝我赶紧写缉毒的小说。因为毒品问题当仁不让地成了一个世界性
的永恒的主题。
也正因为这样,另一些人就劝我千万别写。因为反映缉毒、吸毒和戒毒的作品已经太多,
读者早已掉了胃口,吸毒的危害,戒毒的艰难,缉毒的惊险,人所共知。你硬挤进去炒冷饭,
写得再离奇也没人爱看。
为了让人爱看,我在写的时候就采取了戏不够,爱情凑,爱情不够,景来凑的办法。让
这个故事的许多情节,都发生在好看的风景胜地。就像电影《庐山恋》似的,不爱看故事就
看看景吧。
好在毕竟是写了毒品,这个让整个地球都为之颤慄的东西,如今突然闯入了中国,闯入
了我们许多人的生活里,让人猝不及防。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心缉毒问题,也会有越
来越多的人愿意听到对这个问题的不同角度的描述。于是我还是坚持花了三个月的业余时
间,为大家编了一个缉毒的案件,并借这个案件,描述了我们的公安队伍和我们的人民中,
那些不消灭毒品就永不瞑目的人,和就发生在今年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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