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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清官册-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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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倒是没喝醉,写作俱佳,格式也对,缴卷时,受卷官随手翻一翻,指出一处问道:“这两句话,有出典吗?”

“那两句话出于李商隐的诗,”姜西溟不假思索地反问一句:“你没有读过李义山的诗?”

受卷官大怒,但亦无可如何,只有暗箭伤人,把他这本卷子摆在一边,不发誊录,考官根本看不见他的文章,自然无从取录。

以后他又为明珠慕名延聘为西席,纳兰性德对他的文采,倾倒备至,殷殷向学,师弟俩极为相得,但终于为了一句话,姜西溟拂袖而去。

事起于明珠有个宠仆,名叫安三,就像明朝严嵩的宠仆严年,为无耻士大夫尊称为“萼山先生”那样,安三亦在衣冠缙绅之列,奔走其门的,不知其数,而此人附庸风雅,希望一流大名土的姜西溟亦能假以词色,增添声价。

于是纳兰性德有一天对姜西溟说:“家父素来敬重先生,却不能有所助力,我亦不便进言,现在有一个人,如果先生肯少施颜色,则无事不谐。我亦知道这话对先生说是极大的唐突,只是先生今年六十了,尚未通籍,似不妨稍作委屈。”

“喔!”姜西溟止杯不饮,“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是——,”纳兰性德很吃力地说:“是安三!”

姜西溟将酒杯一推,霍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我原以为你是纳兰家的佳子弟,不料无耻如此!”说完夺门就走。

纳兰性德天性醇厚,只以一时鲁莽,说了不该说的话;见此光景,悔恨不及,赶紧上前牵住姜西溟的衣服,哀声请罪:“先生,先生!我错了,千万宽恕我这一回!”

姜西溟掉头不顾。事后,纳兰性德千方百计想挽回其事,而毕竟不能如愿。但纳兰性德对他,始终敬礼不改;不久姜西溟倦游南归,纳兰性德做了三首词送他;第一首是自创格调的所谓“自度曲”,题名《潇湘钟》,在倦倦之情中,隐隐有请罪之意:

长安一夜雨,便添了几分秋色!奈此际萧条,无端又听渭城风笛;咫尺层城留不位,久相忘,到此偏相忆。依依白露丹枫,渐行渐远,天涯南北。凄寂!黔娄当日事,总名士如何消得?只皂帽蹇驴,西风残照倦游踪迹。号载江南犹落拓,叹一人知己终难觅。君须爱酒能诗,鉴湖无恙,一蓑一笠。

等姜西溟重到京师,纳兰性德已经以三十一岁的英年,“七日不汗”而死;而姜西溟的性情,依然如他的姓那样,“姜桂之性,老而愈辣”,他跟翁叔元本来是朋友,此时卑视其人,写了一封长信,痛加讥责,当然,从此也绝交了。

在翁叔元,这还不算难堪;最难堪的是他的门生何焯,当面投递了一封“破门”——断绝师弟关系的书信。

何焯是苏州人,寒素家风,终于出了一个读书种子;他年轻时曾帮助书商访求古籍,所以宋朝、元朝遗留下来的孤本及旧家的抄本,经他细心校读过的很不少。只是腹笥虽宽,性情偏狭,喜欢诋毁前辈;因此落拓京华,颇不得意。

当时京师文坛的主盟,算是徐乾学,以天子文学侍从之臣,权相府中的上宾,而财力又称雄厚,够资格去博礼贤下士的名声;何焯就是他门下的食客。只以他恃才傲物,当面讥斥他人的短处,毫不留余地,因而为人在徐乾学面前进谗,彼此失欢,何焯绝迹于徐家了。

这时翁叔元亦正在削尖了脑袋往上钻,颇想招致若干名士,增加自己的声势。何焯虽是布衣,声名盛于公卿之间,正是他想罗致的目标。而何焯方在失意之际,“长安居,大不易”,有人肯加以援手,不免起了知遇之感,所以自愿列名为弟子。

翁叔元的儿子,是个浅薄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何焯自然看他不上眼,彼此搞得很不愉快。等到翁叔元弹劾汤斌“伪学”的消息一传,何焯再也忍不住了,写了极长的一封信,当面投向翁叔元,表示着有这样一位老师,从此“请削门生籍”。那封信写得痛快淋漓,一日之间,传遍九城。

何焯好低毁前辈,好轻薄快意,但对翁叔元的这个举动,没有人说他不对,因为学术是非,自有公论,而何焯此举,正为公论的表现;也因为他是苏州人,而汤斌对他的家乡有大思,崇功报德,应该打这个不平——桑梓为公为大,门生为私为小,为大我牺牲小我,不算忘恩负义。

由于何焯此举,大快人心,所以一日之间,声名大起,来拜访道贺致意的,络绎不绝;其中最兴奋的,是何焯的一个门生,也是苏州人,名叫陈景云,才十九岁,博闻强记,整部《通鉴》,能够背诵。汤斌在苏州时,曾经考试秀才,拔陈景云为第一;以此知遇之感,所以凡是为汤斌不平的举动,他无不拥护。

十月间,皇帝谒陵——顺治皇帝的陵寝,在喜峰口以西,属于遵化州的凤台山,定名孝陵。谒陵事毕,皇帝由遵化南下,巡视近畿之地;指定直隶巡抚于成龙,在霸州接驾。

皇帝巡幸各地,召见守土之官,照例先问吏治民生;首先被提到的一个人,就是陆陇其。他在康熙二十二年,被授职为灵寿知县。这是正定府中最难治的一县,地瘠民贫,谋生不易,权利的冲突,异常尖锐,所以民风强悍,善斗轻生;陆陇其一到任,就接到许多命案的状子,坐堂一问,十九起于细故,甚至有为了一碗饭送掉一条命的。于是他一面推行“深耕法”,尽地力以增加农产,同时请求上官,少派差役,减轻百姓劳力的负担;革除赋税中附加的“火耗”,禁止私派,减轻百姓的经济负担。一面反复劝导,和衷共济,化除好斗轻生的风气。这样在任四年,风俗一变;成为直隶最安定、最富朝气的一县。

“臣去年亲访民间利病,陆陇其曾面陈六事,无一事不切中民生利弊。”于成龙说:“臣属下的州县官,论操守,论治绩,陆陇其可算第一。”

“以前直隶巡抚格尔古德,也保荐过陆陇其,我因为他到任不久,若有作为,还不到收功的时候,所以不曾调动。如今照你所说,果然是个好官,何以不见你举荐?”

“臣荐过的。”

“荐过?”皇帝诧异,“凡是这些奏折,我没有一个轻轻放过的,为什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其中的缘故,臣略有所知。”于成龙看一看随传在侧的高士奇等人,略一迟疑,这样说道,“容臣另缮密折奏闻。”

皇帝有所意会,于成龙的话不便让第三者听到,便吩咐左右待从,一概回避。

“现在只有我们君臣二人,你有话尽管说;出你之口,人我之耳,不会有人知道。不过,”皇帝又说,“你未说之前,要作检点。”

这是告诉于成龙不可作不实之言,“臣不敢妄语!”他说,“几所奏陈,皆有证据。臣举荐陆陇其的奏折,为大学士余国柱所搁置了。”

皇帝大为骇异:“他敢?”

“据臣所知,除却谋反,他什么都敢!”

皇帝还是不大肯相信:“他竟敢搁置奏疏,壅于上闻?”

“皇上不妨彻查。京内外臣工所上奏疏,通政司皆有纪录;跟内奏事处的档案一查对,真相自明。”

皇帝点点头,愣了一会又问:“余国柱为什么要跟陆陇其过不去?”

“因为陆陇其无从馈赠,他也从不与政府中人通问。在任四年,只进过一次京,公事一完就走,好些人想见他都见不到;魏象枢是他的荐主,他亦不曾去看他。”

“这真是公而忘私了。”皇帝想了一下,又问到余国柱一向恭谨,虽然操守不甚好,倒想不到他这样子肆无忌惮,他何所恃而敢如此?

于成龙应声答道:“恃明珠的势。”

“明珠!”皇帝被触及了存在心中已久的疑团,“明珠怎么样?你可知道他有什么劣迹?”

“这——,”于成龙答道:“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皇帝惊诧,“是说他的劣迹甚多?”

“是!”于成龙说:“臣只说三个人,第一个是蔡毓荣,就是{奇书手机电子书}明珠所引荐庇护。”

提起蔡毓荣,皇帝便生气。此人是正白旗汉军,康熙九年就当到四川湖广总督;吴三桂之乱,他奉旨率领绿营兵进剿,调任云贵总督;乱平处理善后事宜,对吴三桂的余党,不是徇情庇护,就是得贿纵放,而且还霸占了吴三桂的一个孙女儿作妾,此外更有妒功诬奏、纳贿行贿种种不法情事,为人检举,下刑部审问属实,定拟斩决的罪;皇帝虽免了他一死充军黑龙江,但对此一直痛心疾首,现在听于成龙提到,方始恍然,蔡毓荣敢于如此无法无天,原来是明珠的庇护。

“第二个是靳辅。”于成龙说:“靳辅治河,虽与臣意见不合,论其操守,亦有可取;只是明珠支持靳辅,与如何治河无关,作用在侵分筑堤的巨额工费。”

“啊!”皇帝矍然,“原来有此内幕!你再说,第三个是谁?”

“第三个是汤斌。”于成龙说,“皇上加恩江苏百姓,蠲减钱粮;明珠居然贪天之功,由余国柱派人向汤斌致意,说江苏蠲赋,多出于明相国的斡旋,江苏百姓宜有以酬报。索贿四十万两!”

“四十万?”

“是!”于成龙说:“臣不敢妄言,可问汤斌;或者垂询原任江苏吴江知县,行取为御史的郭琇。 ”

“那么,汤斌怎么样呢?”

“汤斌哪里来的钱给他们?为此,明珠和余国柱设计攻走汤斌,一则报复,二则便于向江苏榨索。”

“这就不对了!”皇帝摇摇头:“汤斌内用是我的主意。”

“明珠之奸诈,一直能够欺君罔上,正以此故。窥探旨意,加以利用,其奸不露。”于成龙膝行数步,神色悲愤地说:“如今明珠、余国柱必欲置汤斌于死地而后快,若非皇上保全善类,天下将无正人好官。”

于成龙为皇帝解说明珠招权纳贿的“巧妙”,总括一句话,是贪天之功;利用他受到亲信,易于窥测皇帝的意旨,从而哄吓诈欺。皇帝预备重用某人,他必先一步去讲条件,说好能以巨金为寿,便可获得某一缺分;或者某人获罪,皇帝宽大为怀,明珠又会预先透露可能得到的处分,说不是他从中斡旋,必将有如何严重的罪名。于是当事人一则感恩,二则畏威,又必以巨金为寿。

听见这一番话,皇帝有如梦方醒之感,同时也深深感到惭愧,自以为凡事虚心体察,不易受人蒙蔽,哪知受了蒙蔽,还在鼓中。

就这片刻之间,他心潮起伏,激动不已;最后终于作了决定,但却不便宣布,“你的直言可嘉,”他只是奖励于成龙,“你先下去,我有东西给你。”

皇帝赏赐于成龙一千两银子,一匹骏马。大家都以为那是酬庸他在直隶巡抚任内的政绩,却不是由于振聋发聩之功。

御驾离开霸州,皇帝还想西行,到陆陇其做知县的灵寿那一带去看看;半路上接得急奏,说太皇太后政躬违和。皇帝孝顺祖母,接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五中如焚,星夜启跸回京;不入乾清宫,直接到太皇太后所住的慈宁宫以东的五楹新殿,在那里设榻住下,以便于朝夕侍疾。

随侍在他左右的是高士奇。有一天晚上,皇帝跟他谈到明珠的种种劣迹,提出一个疑问:“我平日深慕唐太宗纳谏的雅量,大小臣工的奏谏,无不亲览,即有逆耳之言,亦从不加罪。那么,何以不见有人奏劾明珠?”

高士奇是极机警的人,看出皇帝对明珠的印象,已经完全改变;事态严重,绝非几句好话所能替他掩饰的,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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