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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元红-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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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他又站在相同的地方!

还是那块油菜田。

还是那条田埂。

还是那个时刻…

他;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条田埂上?为什么这条田埂的旁边还是种的油菜?…他突然就明白了那天深夜他站在阳台上抽烟时;依稀听到的远处那两声急遽的、蓦不丁的、很清晰的呼唤:〃存扣…!〃〃存扣…!〃

是…她?

是的。肯定是的!…那是秀平在呼唤他。是秀平引他到了这个地方!

他顿时泪飞如雨。

他轻唤道:〃秀平姐姐;我来了;我来了…〃

如同十六岁时的此刻;他在地上躺了下来。

躺在长满野草和小花的软绵绵的田埂上;躺在肥阔的菜叶和金黄的菜花下面;双臂伸成扁担;两腿叉成剪刀;变做一个〃大〃字。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哎。变的只是光阴;是岁数。

他的眼睛眯成了线。暖烘烘的气息。热烘烘的阳光在他眼前幻成仙境般的七色炫彩;恍惚和悲情把他带到从前。一首遥远的情诗在他耳边响起…

海蓝的天空中高悬着金色的日轮寥廓的原野上徘徊着寂寞的少年绿柳垂挂在水面桃红遮掩着桥头无限美景中少年却在轻轻叹息为什么童年过去便懂得了忧伤为什么春天美丽反而催人哀愁只有这眼前的菜花不知烦恼把握花期开得如火如荼我看中其中最蓬勃的一棵叶如碧玉花似碎金亭亭树立阳光下张扬着妖冶的光焰阵阵芬香招来狂蜂野蝶我欲把它移向我的庭园让我恣意采拾它浑身的丰收

这首《给XP》是存扣写的第一首情诗。在那个温暖安谧的午后;他把它写在一张巴掌大的油菜叶上。由此为发端;他的人生开始开始了一场刻骨铭心直接影响他生命走向的悲喜剧:他得到了秀平的爱情;几乎就拥有了她全部的未来;然而;他…竟又失去了她、失去得那么彻底。她…死了。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被扔下了。

仿佛世界重新变成了蛮荒;蛮荒世界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无与伦比的悲苦和孤独呵。

时隔这么多年;秀平将自己蜷成手指头大的形状;藏在存扣的心田深处;只有偶尔在梦中才能看见她姗姗地走出;走出她的影像;却越来越短暂;越来越朦胧…难道时光真的会冲淡一切吗?睡在坟中十八年的秀平是不是对存扣的健忘产生了些微怨怼了呢?

…秀平站在了存扣眼前。大眼睛专注地瞅着他;艾怨;深情;粗黑的大辫子搭在胸脯上;依旧是十几岁青春的身材;苗条;高挑…她走过来。在他身边躺下。伸出柔长的臂让存扣做枕头。他感到了她头上青丝的挠痒;感到了她温馨的鼻息…他大叫一声〃姐姐!〃;猛地拗起身来。胸脯起伏;大口地喘气。

哪里有什么秀平?只有一条大黄狗在他身边惊得蹿起来;在田埂上冲出二十步远。驻足;回头。善良而温和的眼光;探寻似地望着他。尾巴一摇;朝远处跑了。

存扣朝狗跑的方向望去:西北方向;二百米处;有一个矮爬爬的窝棚。

 171、 好人与狗



那条大黄狗从窝棚背后穿出;却在离存扣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人眼和狗眼互相打量;都充满温情。存扣喜欢狗;但只限于乡下的草狗;黑的;白的;黄的;花的…草狗。它们身量不大不小;它们卑贱;它们吃着主人的剩饭残羹;在饭桌下哪怕得到一根没肉的骨头都要欢喜半天;它们不嫌弃主人的穷;哪怕和主人一样饿得皮包骨头;哪怕饿得去偷吃猪食;去吃屎;它们风雨晨昏中尽职尽责看家护院;和主人分担风险…他认为这样的狗才配得上叫狗。

狗应该是忠诚、勤勉、勇敢的代名词。城里的狗他不喜欢;那些吃着比人还精美的食物穿毛衣着唐装躲在主人裤裆之间对着生人神经质狂吠的洋狗;他看不惯这些畜生的人模狗样;在这些狗身上他极容易联想到那些不知进退、恃宠而骄的男人和女人;和一些没有骨头的贪吃贪喝的腐败的官员;让他恶心;再干净再玲珑他也不想多投上一瞥。农村的草狗正像农民;看上去就让人亲切。只是存扣有些不解:他迫近了这个窝棚;它为什么不对他狺狺而吠;却是这么安静;这么友好?刚才在田埂上嗅他的是它;现在它的眼光里仍丝毫对他没有警惕的意思;这难道是它久居野旷也晓得孤独;渴望和闯入它领地的陌生人沟通亲热?或者是存扣身上有它没有见识过的某种气度吸引了它的好奇心?

存扣伸手在兜里捉摸。他想摸出狗能吃的东西…可是没有。只有香烟。他动了童心;抽出一根拎着;叫了声〃阿黄〃;那狗立刻欢快地摇起了尾巴(莫非它真的叫〃阿黄〃?);碎步走下来;伸出粉红的舌头;呼哧呼哧的(是笑?)

围着存扣颠簸跳跃;突然一口就叼住香烟;扭头蹿到不远处一片芦丛后面去了。

一个人手持鱼抄的人从芦苇间钻了出来。他五十多岁;很干练;很矍铄。穿件蓝色涤卡中山服(水乡农民爱以此做劳动时的工作服。厚实而耐磨。);已旧得发白;上面沾着水草和泥渍;脚上是双沾着湿泥的解放鞋(也是农民干活时爱穿的)。狗在后面摇着尾巴跟着;它嘴上的香烟没有了;正叼在主人的嘴上。存扣盯着这个脸色黑红的小老头一看;居然是老机工保国。

〃哎唷存扣!你咋到这儿来啦?〃保国抢先开的口。

存扣很激动。保国;他少年记忆中最深刻的重要人物;这个叉鱼钓老鼠下酒有一肚皮故事的人;这个给他提供两粮面袋〃黑书〃(因此让他的童年五光十色;并定下终身理想)的人;这个靠聪明靠勤劳致富最终结束若干年光棍生涯做上新郎的人;现在…他怎么在这里?存扣也喊到:〃老哥;你咋在这里呢?〃

〃我在这里养蟹;看蟹塘。〃保国忙把存扣往窝棚门口的凳子上让。门口一颗桃树正得正盛;粉红得炫人眼目。凳子是两截树桩做的;圆圆的正好让屁股铺在上面;蛮敦实。保国拱到窝棚里用一个搪瓷缸子冲了茶;端给存扣。存扣嘬着嘴喝一口;茶却是好茶。

〃你又养蟹了?〃存扣问。

两人坐在桃树下面。蜂飞蝶舞;往复翩跹;并不理会树下的人类和狗。它们忙。春日醺醺;田野的空气中混合着植物的青涩花香和泥土纯净的气息;沁人心脾;让人胸胆开张。风吹来也是暖和的。几只麻雀〃唧唧〃着从头顶上倏忽掠过;恶作剧地遗下两粒白屎;像指甲长的灯草;像修长的糯米;直直地竖在存扣茶缸旁边一寸许的地方。存扣莞尔:幸好没掉进茶缸里;不然就当药喝下去了。麻雀屎在中医上有白丁香的雅称;是一味化积消翳的良药;《日用本草》中说它能〃去面部雀斑;粉刺〃;喝下去也无妨。

〃养了三年了。〃保国说;〃你是贵人;…现在也不大家来了;来了也不找老哥了。〃

存扣略带歉意地说;〃忙啊;穷忙。做生意就像坐牢;沾上了就没得自由了…

就是回来;也是来去匆匆。〃

〃是呀;生意是条牛绳;拴上了就不好走。〃保国指着窝棚后的水面说;〃你看;这十亩蟹塘就把我陷在这块了。〃

〃收入还可以?〃存扣问。

〃一年几万块钱吧。〃保国轻描淡写的说。

〃你老哥神哩;做什么都灵光。难怪人家城里人现在羡慕农村。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下岗工人啊;一个月拿百十多块钱生活费;管嘴都难;可怜哩!〃

保国说;他要趁不老;趁能动;多攒点钱留给儿子学兵。

保国结婚第三年上;他买的贵州姑娘小芳跑了。倒也没跑远:生了孩子后的小芳依然天真烂漫;愈发漂亮;喜欢跟人上吴窑赶窑集;赶窑集又喜欢到人家服装店看衣裳;就被一个离过婚的老板搭上了。那老板三十才出头;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和保国离了婚。儿子学兵跟保国过;保国是既当爸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领大;焉能不宝贝。学兵今年都上初中二年级了。

〃小芳还来…看看学兵吗?〃存扣问。

〃来的。有时来。再怎么说她是学兵的亲妈;骨肉连心嘛。〃保国说;眼睛看着远处。〃我也不怪她;谁叫我比她大这么多呢。老夫少妻;让人家心里不踏实啊。〃

保国说小芳跟的那男的又生了一个姑娘;叫红梅;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秀气得不得了。〃小伢子懂什么;每次小芳来都要跟着来;来了就跟学兵玩;哥哥哥哥的喊;小嘴儿八哥似的;可甜哩!〃

保国对存扣哈哈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嘴巴咧得多大…真是张〃大咧嘴〃!

存扣小时候曾看他表演过把攥紧的拳头放进张大的嘴里面…像蛇那样张开。现在回想起来即便在那样穷的日子里保国还是那么有趣可亲呀…现在这嘴里却少了断了好几颗牙齿了。他在走向老年。光阴会拔掉人身上所有宝贵的东西的。存扣心里潮起了几许感动:〃老哥;你真是个好人啊!〃

 172、 自惭形秽



保国叹了口气;说什么好人不好人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图的是个心里塌实;心安理得;老天爷对他已经照顾很多了;让他三十九岁还能结上婚;而且还是和黄花大闺女结的婚;和她睡一个枕头一千多天哩;还和她生了个宝贝儿子…〃我不亏;我够了;我知足了哩!〃

存扣眼窝有些泛热。递一支烟给保国续上。

〃老哥;其实你还可以再找一个的。〃存扣劝保国找个年岁相当的老伴打打伙儿;既减了忙碌;又省得一个人栖惶。

保国却说栖惶什么;不是有学兵么。一个人过逸当;安安静静地做做事;想想事情;蛮好的。人只要结过一回婚;疼过一回人;留个真种后代;就够了;就完成人生的大任务了;死了也是笑咪咪的。〃不需要再结婚了;再结婚想的还是前一个人;不好。〃

存扣悄悄地揩了下眼窝。他晓得了;保国心里头只有一个小芳啊…有一肚子大书的保国也是性情中人啊!

保国又说存扣的妈妈:〃我桂香嫂子三十几岁就一个人过;把你们兄弟俩个拉扯成人;举家兴旺的;不也过来了么。农村人执古(遵守古礼的意思)啊;桂香嫂子了不起啊!〃

存扣心里说;是啊;妈妈这辈子真是伟大啊;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兄弟俩;真是作出了一辈子的牺牲。妈妈现在漂在哪块呢?

保国看存扣有些压抑;就笑着说起了玩话;说他老了;就是寻个人也逑不动了;不需要婆娘了。存扣被他弄得也笑开了;说倒不是这个;两个人还是比一个人好;夏天乘乘凉;冬天捂捂脚;有个家的意思。

保国还是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存扣笑着说你别嘴犟;你这么有钱外面说不定养着相好的呢。他想起了小说候在东桥上听大人讲的故事来了;指着保国的窝棚说:〃说不定这里面就有'田螺姑娘'天天给你做饭呢!〃

保国咧开大嘴笑:〃你别说相好的了;还有人说我把钱往徐舍和薛家庄送呢!〃

存扣问什么意思。

保国说现在不得了啊;乡下很多地方的浴室里也用起了〃小姐〃;生意还不丑;去玩小姐的不仅仅是后生;什么杂色人等都有;老头子都有。〃等于就是开婊子院…吴家舍和薛家庄就是砌的这样的浴室。〃

他感慨道这些〃小姐〃还都是伢子呢;都才十大几岁呢;花花朵朵的。都是开浴室的从湖南湖北贵州那些穷地方带过来的;也不晓得人家大人是怎么肯的;也不晓得这些去玩的人是怎么忍心往人家伢子身上趴的;大腿根上的三两肉怎么好意思掏得出来的。

存扣脸上顿时热烫烫的。

保国说现在也真是邪门了;嫖娼不说嫖;说休闲;说消费;也不藏着掖着;(这种)浴室大明(鸣)大放(方)的开;派出所在背后撑腰;进去的人像做的啥光荣事;一点也不害臊。

他告诉存扣赵家垛有个卖豆腐的老瘸子;六七十岁的年纪了;吃辛受苦的做生活;有时豆腐担子挑到徐舍;还把钱往小姐那儿送哩。老脸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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