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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聊斋志异-第118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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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何其伟也!”

○素秋

俞慎,字谨庵,顺天旧家子。赴试入都,舍于郊郭。时见对户一少年,美如

冠玉。心好之,渐近与语,风雅尤绝。大悦,捉臂邀至寓所,相与款宴。问其姓

氏,则金陵俞士忱也,字恂九。公子闻与同姓,更加浃洽,订为昆仲;少年遂减

名字为忱。

明日,过其家,书舍光洁;然门庭踧落,更无厮仆。引公子入内,呼妹出拜,

年约十三四,肌肤莹澈,粉玉无其白也。少顷,托茗献客,家中似无臧获。公子

异之,数语遂出。自后友爱如胞。恂九无日不来,或留共宿,则以弱妹无伴为辞。

公子曰:“吾弟流寓千里,曾无应门之僮,兄妹纤弱,何以为生?计不如从我去,

有斗舍可共栖止,如何?”恂九喜,约以场后。试毕,恂九邀公子去,曰:“中

秋月明如昼,妹子素秋,具有蔬酒,勿违其意。”竟挽入内。素秋出,略道温凉,

便入复室,下帘治具。少间,自出行炙。公子起曰:“妹子奔波,情何以忍!”

素秋笑入。顷之,搴帘出,则一青衣婢捧壶;又一媪托柈进烹鱼。公子讶曰:

“此辈何来?不早从事,而烦妹子?”恂九微笑曰:“妹子又弄怪矣。”但闻帘

内吃吃作笑声,公子不解其故。既而筵终,婢媪撤器,公子适嗽,误咳婢衣;婢

随唾而倒,碎碗流炙。视婢,则帛剪小人,仅四寸许。恂九大笑。素秋笑出,拾

之而去。俄而婢复出,奔走如故,公子大异之。恂九曰:“此不过妹子幼时,卜

紫姑之小技耳。”公子因问:“弟妹都已长成,何未婚姻?”答云:“先人即世,

去留尚无定所,故此迟迟。”遂与商定行期,鬻宅,携妹与公子俱西。既归,除

舍舍之;又遣一婢为之服役。

公子妻,韩侍郎之犹女也,尤怜爱素秋,饮食共之。公子与恂九亦然。而恂

九又最慧,目下十行,试作一艺,老宿不能及之。公子劝赴童试,恂九曰:“姑

为此业者,聊与君分苦耳。自审福薄,不堪仕进;且一入此途,遂不能不戚戚于

得失,故不为也。”居三年,公子又下第。恂九大为扼腕,奋然曰:“榜上一名,

何遂艰难若此!我初不欲为成败所惑,故宁寂寂耳。今见大哥不能发舒,不觉中

热,十九岁老童,当效驹驰也。”公子喜,试期送入场,邑、郡、道皆第一。益

与公子下帷攻苦。逾年科试,并为郡、邑冠军。恂九名大噪,远近争婚之,恂九

悉却去。公子力劝之,乃以场后为解。

无何,试毕,倾慕者争录其文,相传颂;恂九亦自觉第二人不屑居也。及榜

发,兄弟皆黜。时方对饮,公子尚强作噱;恂九失色,酒盏倾堕,身仆案下。扶

置榻上,病已困殆。急呼妹至,张目谓公子曰:“吾两人情虽如胞,实非同族。

弟自分已登鬼箓。衔恩无可相报,素秋已长成,既蒙嫂抚爱,媵之可也。”公子

作色曰:“是真吾弟之乱命也!其将谓我人头畜鸣者耶!”恂九泣下。公子即以

重金为购良材。恂九命舁至,力疾而入,嘱妹曰:“我没后,即阖棺,无令一人

开视。”公子尚欲有言,而目已瞑矣。公子哀伤,如丧手足。然窃疑其嘱异,俟

素秋他出,启而视之,则棺中袍服如蜕;揭之,有蠹鱼径尺,僵卧其中。骇异间,

素秋促入,惨然曰:“兄弟何所隔阂?所以然者,非避兄也;但恐传布飞扬,妾

亦不能久居耳。”公子曰:“礼缘情制,情之所在,异族何殊焉?妹宁不知我心

乎?即中馈当无漏言,请勿虑。”遂速卜吉期,厚葬之。初,公子欲以素秋论婚

于世家,恂九不欲。既殁,公子商于素秋,素秋不应。公子曰:“妹子年已二十,

长而不嫁,人其谓我何?”对曰:“若然,但惟兄命。然自顾无福相,不愿入侯

门,寒士而可。”公子曰:“诺。”不数日,冰媒相属,卒无所可。先是,公子

妻弟韩荃来吊,得窥素秋,心爱悦之,欲购作小妻。谋之姊,姊急戒勿言,恐公

子知。韩心不释,托媒风示公子,许为买乡场关节。公子闻之,大怒诟骂,将致

意者批逐出门,自此交往遂绝。又有故尚书孙某甲,将娶而妇卒,亦遣冰来。其

甲第人所素识,公子欲一见其人,因使媒约,使甲躬谒。及期。垂帘于内,令素

秋自相之。甲至,裘马驺从,炫耀闾里;人又秀雅如处子。公子大悦,而素秋殊

不乐。公子竟许之,盛备装奁。素秋固止之;公子亦不听,卒厚赠焉。既嫁,琴

瑟甚敦。然兄嫂系念,月辄归宁。来时,奁中珠绣,必携数事,付嫂收贮。嫂不

解其意,亦姑听之。

甲少孤,寡母溺爱太过,日近匪人,引诱嫖赌,家传书画鼎彝,皆以鬻偿戏

债。韩荃与有瓜葛,日招甲饮而窃探之,愿以两妾及五百金易素秋。甲初不肯;

韩固求之,甲意摇动,恐公子不甘。韩曰:“彼与我至戚,此又非其支系,若事

已成,彼亦无如我何;万一有他,我身任之。有家君在,何畏一俞谨庵哉!”遂

盛妆两姬出行酒,且曰:“果如所约,此即君家人矣。”甲惑之,约期而去。至

日,虑韩诈谖,夜候于途,果有舆来,启帘验照不虚,乃导去,姑置斋中。韩仆

以五百金交兑明白。甲奔入,诳素秋曰:“公子暴病相呼。”素秋未遑理妆,草

草遂出。舆既发,夜迷不知何所,逴行良远,殊不可到。忽见二巨烛来,众窃喜

其可以问路。及至前,则巨蟒两目如灯。众大骇,人马俱窜,委舆路侧;将曙复

集,则空舆存焉。意必葬于蛇腹,归告主人,垂首丧气而已。

数日后,公子遣人诣妹,始知为恶人赚去,初不疑其婿之伪也。陪娶婢归,

细诘情迹,微窥其变,忿极,遍诉都邑。某甲惧,求救于韩。韩以金妾两亡,正

复懊丧,斥绝不为力。甲呆憨无所复计,各处勾牒至,俱以赂嘱免行。月余,金

珠服饰,典货一空。公子于宪府究理甚急,邑官皆奉严令,甲知不能复匿,始出,

至公堂实情尽吐。宪票拘韩对质。韩惧,以情告父。父时已休职,怒其所为不法,

执付隶。及见官府,言及遇蟒之变,悉谓其词枝梧;家人搒扌旁掠殆遍,甲亦屡

被敲楚。幸母日鬻田产,上下营求,刑轻得不死,而韩仆已瘐毙矣。韩久困囹圄,

愿助甲赂公子千金,哀求罢讼。公子不许。甲母又请益以二姬,但求姑存疑案,

以待寻访;妻又承叔母命,朝夕解免,公子乃许之。甲家綦贫,货宅办金,而急

切不能得售,因先送姬来,乞其延缓。

逾数日,公子夜坐斋中,素秋偕一媪,蓦然忽入。公子骇问:“妹固无恙耶?”

笑曰:“蟒变乃妹之小术耳。当夜窜入一秀才家,依于其母。彼亦识兄,今在门

外。”公子倒屣出迎,则宛平名士周生也,素相善。把臂入斋,款洽臻至。倾谈

既久,始知颠末。初,素秋昧爽款生门,母纳入,诘之,知为公子妹,便欲驰报。

素秋止之,因与母居。甚得母欢,以子无妇,窃属意素秋,微言之。素秋以未奉

兄命为辞。生亦以公子交契,故不肯作无媒之合,但频频侦听。知讼事已有关说,

素秋乃告母欲归。母遣生率一媪送之,即嘱媪为媒。公子以素秋居生家久,亦有

此心;及闻媪言,大喜,即与生面订姻好。先是,素秋夜归,欲使公子得金而后

宣之。公子不可,曰:“向愤无所泄,故索金以败之耳。今复见妹,万金何能易

哉!”即遣人告诸两家罢之。又念生家不丰,道又远,亲迎殊难,因移生母来,

居以恂九旧第;生亦备币帛鼓乐,婚嫁成礼。

一日,嫂戏素秋曰:“今得新婿,从前枕席之爱,犹忆之否?”素秋笑顾婢

曰:“忆之否?”嫂不解,研问之,盖三年床第,皆以婢代。每夕,以笔画其两

眉,驱之去,即对烛独坐,婿亦不之辨也。益奇之,求其术,但笑不言。次年大

比,生将与公子偕往。素秋曰:“不必。”公子强挽而去。是科,公子中式,生

落第归。逾年,母卒,遂不复言进取矣。一日,素秋谓嫂曰:“向求我术,固未

肯以此骇物听也。今将远别,请秘授之,亦可以避兵燹。”嫂惊问故,答曰:

“三年后,此处当无人烟。妾荏弱不堪惊恐,将蹈海滨而隐。大哥富贵中人,不

可以偕,故言别也。”乃以术悉授嫂。数日,又告别,公子留之不得,至泣下,

问:“何往?”又不言。鸡鸣早起,携一白须奴,控双卫而去。公子阴使人尾送

之,至胶莱之界,尘雾幛天,既晴,已迷所住。

三年后,闯寇犯顺,村舍为墟。韩夫人剪帛置门内,寇至,见云绕韦驮高丈

余,遂骇走,以是得保无恙。后村中有贾客至海上,遇一叟似老奴,而髭发尽黑,

猝不能认。叟停足笑曰:“我家公子尚健耶?借口寄语:秋姑亦甚安乐。”问其

居何里,曰:“远矣,远矣!”匆匆遂去。公子闻之,使人于所在遍访之,竟无

踪迹。

异史氏曰:“管城子无食肉相,其来旧矣。初念甚明,而乃持之不坚。宁如

糊眼主司,固衡命不衡文耶?一击不中,冥然遂死,蠹鱼之痴,一何可怜!伤哉

雄飞,不如雌伏。”

○贾奉雉

贾奉雉,平凉人。才名冠世,而试辄不售。一日途中遇一秀才,自言姓郎,

风格飘洒,谈言微中。因邀俱归,出课艺就正。郎读之,不甚称许,曰:“足下

文,小试取第一则有余,大场取榜尾亦不足。”贾曰:“奈何?”郎曰:“天下

事,仰而跂之则难,俯而就之甚易,此何须鄙人言哉!”遂指一二人、一二篇以

为标准,大率贾所鄙弃而不屑道者。贾笑曰:“学者立言,贵乎不朽,即味列八

珍,当使天下不以为泰耳。如此猎取功名,虽登台阁,犹为贱也。”郎曰:“不

然。文章虽美,贱则弗传。君将抱卷以终也则已;不然,帘内诸官,皆以此等物

事进身,恐不能因阅君文,另换一副眼睛肺肠也。”贾终默然。郎起笑曰:“少

年盛气哉!”遂别去。

是秋入闱复落,邑邑不得志,颇思郎言,遂取前所指示者强读之。未至终篇,

昏昏欲睡,心惶惑无以自主。又三年,场期将近,郎忽至,相见甚欢。出拟题七

使贾作文。及咸索阅,不许,令复作;作已,又訾之。贾戏于落卷中,集其{艹}

茸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文,示之。郎喜曰:“得之矣!”因使熟记,坚

嘱勿忘。贾笑曰:“实相告:此言不由中,转瞬即去,便受夏楚,不能复忆之也。”

郎坐案头,强令自诵一遍;因使袒背,以笔写符而去,曰:“只此已足,可以束

阁群书矣。”验其符,濯之不下,深入肌理。

入场七题,无一遗者。回思诸作,茫不记忆,惟戏缀之文,历历在心。然把

笔终以为羞;欲少窜易,而颠倒苦思,更不能复易一字。日已西坠,直录而出。

郎候之已久,问:“何暮也?”贾以实告,即求拭符;视之,已漫灭矣。回忆场

中文,浑如隔世。大奇之,因问:“何不自谋?”笑曰:“某惟不作此等想,故

不能读此等文也。”遂约明日过其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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