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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聊斋志异-第115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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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两少年出迎,华裳炫目,丰采都雅,揖生入。见一叟南向坐,东西列

数筵,客六七人,皆似贵胄;见生至,俱起为礼,叟亦杖而起。生久立,待与周

旋,叟殊不离席。两少年致词曰:“家君衰迈,起拜良难,予兄弟代谢高贤之枉

驾也。”生逊谢。遂增一筵于上,与叟接席。未几,女乐作于下。座后设琉璃屏,

以幛内眷。鼓吹大作,座客无哗。筵将终,两少年起,各以巨杯劝客,杯可容三

斗;生有难色,然见客受,亦受。顷刻四顾,主客尽,生不得已,亦强尽之。

少年复斟;生觉惫甚,起而告退。少年强挽其裾。生大醉逖地,但觉有人以冷水

洒面,恍然若寤。起视,宾客尽散,惟一少年捉臂送之,遂别而归。后再过其门,

则已迁去矣。

自郡归,偶适市,一人自肆中出,招之饮。并不识;姑从之入,则座上先有

里人鲍庄在焉。问其人,乃诸姓,市中磨镜者也。问:“何相识?”曰:“前日

上寿者,君识之否?”生曰:“不识。”诸曰:“予出入其门最稔。翁,傅姓,

不知其何籍、何官。先生上寿时,我方在墀下,故识之也。”日暮,饮散。鲍庄

夜死于途。鲍父不识诸,执名讼生。检得鲍庄体有重伤,生以谋杀论死,备历械

梏;以诸未获,罪无申证,禁系之。年余,直指巡方,廉知其冤,释之。

家中田产荡尽,衣巾革褫,冀可开复,于是携囊入郡。日将暮,休憩路侧。

遥见小车来,二青衣夹随之。既过,忽命停舆,车中命一青衣问生:“君非米姓

乎?”生曰:“诺。”问:“何贫窭若此?”生告以故。问:“安往?”又告之。

青衣向车中语;复返,请生至车前。车中以纤手搴帘,微睨之,乃绝代佳人也。

谓生曰:“君不幸得无妄之祸,甚为太息。今日学使署非白手可以出入者,途中

无可为赠,……”乃于髻上摘珠花一朵,授生曰:“此物可鬻百金,请缄藏之。”

生下拜,欲问官阀,车发已远,不解何人。执花悬想,上缀明珠,非凡物也。珍

藏而行。至郡,投状,上下勒索甚苦;生又不忍货花,遂归依于兄嫂,幸兄贤,

为之经纪,贫不废读。

过岁,赴郡应试,误入深山。时值清明,游人甚众。有数女骑来,内一女郎,

即向年车中人也。见生停骖,问:“何往?”生具对。女惊曰:“君衣顶尚未复

耶?”生惨然出珠花,曰:“不忍弃此,故未复也。”女郎晕红上颊,嘱云:

“且坐待路隅。”款段而去。久之,一婢驰马来,以裹物授生,曰:“娘子说:

如今学使之门如市,赠白金二百,为进取之资。”生辞曰:“娘子惠我多矣!自

分掇芹不难,重赐所不敢受。但告以姓名,绘一小像,焚香供之,足矣。”婢不

顾,委金于地,上马而去。生得金,终不屑夤缘。旋入邑庠第一。乃以金授兄;

兄善行运,三年旧业尽复。适有巡抚于闽者,乃生祖门人,优恤甚厚。然生素清

鲠,虽属通家,不肯少有干谒。

一日有客裘马至门,家人不识。生出视,则傅公子也。揖入,各道间阔。治

具相款,肴酒既陈,公子起而请间;相将入内,公子拜伏于地。生惊问故,则怆

然曰:“家君适罹大祸,欲有求于抚台,非兄不可。”生力辞曰:“渠虽世谊,

而以私干人,生平从不为也。”公子伏地哀泣。生厉色曰:“小生与公子,一饮

之知交耳,何遂以丧节强人!”公子大惭,起而别去。越日,方独坐,有青衣人

入,视之,即山中赠金者。生方惊起,青衣曰:“君忘珠花耶?”生曰:“不敢

忘。”曰:“昨公子,即娘子胞兄也。”生闻之,窃喜,伪曰:“此难相信。若

得娘子亲见一言,则油鼎可蹈耳;不然,不敢奉命。”青衣乃驰马去。更半复返,

扣扉入曰:“娘子来矣。”言未几,女郎惨然入,向壁而哭,不出一语。生拜曰:

“小生非娘子,无以有今日。但有驱策,敢不惟命!”女曰:“受人求者常骄人,

求人者常畏人。中夜奔波,生平何解此苦,只以畏人故耳,亦复何言!”生慰之

曰:“小生所以不遽诺者,恐过此一见为难耳。使卿夙夜蒙露,吾知罪矣!”因

挽其祛。隐抑搔之。女怒曰:“子诚敝人也!不念畴昔之义,而欲乘人之厄。予

过矣!予过矣!”忿然而出,登车欲去。生追出谢过,长跪而要遮之。青衣亦为

缓颊,女意稍解,就车中谓生曰:“实告君:妾非人,乃神女也。家君为南岳都

理司,偶失礼于地官,将达帝庭;非本地都人官印信,不可解也。君如不忘旧义,

以黄纸一幅,为妾求之。”言已,车发遂去。

生归,悚惧不已。乃假驱祟,言于巡抚。巡抚以事近巫蛊,不许。生以厚金

赂其心腹,诺之,而未得其便。乃归,青衣候门,生具告之,默然遂去,意似怨

其不忠。生追送之曰:“归告娘子:如事不谐,我以身命殉之!”归而终夜思维,

计无所出。适院署有宠妾购珠,生乃以珠花献之。姬大悦,窃印为生嵌之。怀归,

青衣适至。笑曰:“幸不辱命。但数年来贫贱乞食所不忍鬻者,今仍为主人弃之

矣!”因告以情。且曰:“黄金抛置,我都不惜:寄语娘子:珠花须要偿也。”

逾数日,傅公子登堂申谢,纳黄金百两。生作色曰:“所以然者,为令妹之惠我

无私耳;不然,即万金岂足以易名节哉!”再强之,生色益厉。公子惭退,曰:

“此事殊未了!”翼日,青衣奉女郎命,进明珠百颗,曰:“此足以偿珠花否耶?”

生曰:“重花者,非贵珠也。设当日赠我万镒之宝,直须卖作富家翁耳;什袭而

甘贫贱,何为乎?娘子神人,小生何敢他望,幸得报洪恩于万一,死无憾矣!”

青衣置珠案间,生朝拜而后却之。

越数日,公子又至。生命治酒。公子使从人入厨下,自行烹调,相对纵饮,

欢若一家。有客馈苦糯,公子饮而美,引尽百盏,面颊微赪。乃谓生曰:“君贞

介士,愚兄弟不能早知君,有愧裙钗多矣。家君感大德,无以相报,欲以妹子附

为婚姻,恐以幽明见嫌也。”生喜出非常,不知所对。公子辞出,曰:“明夜七

月初九,新月钩辰,天孙有少女下嫁,吉期也,可备青庐。”次夕,果送女郎至,

一切无异常人。三日后,女自兄嫂以及仆妇,皆有馈赏。又最贤,事嫂如姑。数

年不育,劝纳妾,生不肯。

适兄贾于江淮,为买少姬而归。姬,姓顾,小字博士,貌亦清婉,夫妇皆喜。

见髻上插珠花,酷似当年故物;摘视,果然。异而诘之,答云:“昔有巡抚爱妾

死,其婢盗出鬻于市,先人廉其值,买归。妾爱之。先父止生妾,故与妾。后父

死家落,妾寄养于顾媪家。顾,妾姨行,见珠,屡欲售去,妾死不肯,故得存也。”

夫妇叹曰:“十年之物,复归故主,岂非数哉。”女另出珠花一朵,曰:“此物

久无偶矣!”因并赐之,亲为簪于髻上。姬退,问女郎家世甚悉,家人皆讳言之。

阴语生曰:“妾视娘子,非人间人也,其眉目间有神气。昨簪花时得近视,其美

丽出于肌里,非若凡人以黑白位置中见长耳。”生笑之。姬曰:“君勿言,妾将

试之;如其神,但有所须,无人处焚香以求,彼当自知。”女郎绣袜精工,博士

爱之,而未敢言,乃即闺中焚香祝之。女早起,忽检箧中,出袜,遣婢赠博士。

生见而笑。女问故,以实告。女曰:“黠哉婢乎!”因其慧,益怜爱之;然博士

益恭,昧爽时,必薰沐以朝。

后博士一举两男,两人分字之。生年八十,女貌犹如处子。生病,女置材,

倍加宽大。及死,女不哭;男女他适,女已入材中死矣。因合葬之。至今传为

“大材冢”云。

异史氏曰:“女则神矣,博士而能知之,是遵何术欤?乃知人之慧,固有灵

于神者矣!”

○湘裙

晏仲,陕西延安人。与兄伯同居,友爱敦笃。伯三十而卒,无嗣;嫂亦继亡。

仲痛悼之,每思生二子,则以一继兄后。甫举一男,而仲妻又死。仲恐继娶不贤,

将购一妾。邻村有货婢者,仲往相之,略不称意,被友人留酌醉归。途中遇故窗

友梁生,邀至其家。竟忘其已死,随之而去。入其门,并非旧第,问之。曰:

“新移于此。”入谋酒,又告竭,嘱仲坐待,挈瓶往沽。仲出立门外以俟之。忽

见一妇人控驴而过,有八九岁童子随之,其面目神色,绝类其兄。心恻然动,急

委缀之,便问:“意子何姓?”童曰:“姓晏。”仲惊,又问其父名。曰:“不

知。”叙问间,已至其家,妇人下驴入。仲执童子曰:“汝父在家否?”童入问。

少顷,一媪出窥,则其嫂也。讶叔何来。仲大悲,随入。见庐落整顿,问:“兄

何在?”嫂曰:“责负未归。”问:“骑驴者何人?曰:“此汝兄妾甘氏,生两

男矣。长阿大,赴市未返;汝所见者阿小。”坐久酒渐醒,始悟所见皆鬼。然以

兄弟情切,亦不甚惧。嫂治酒饭。仲急欲见兄,促阿小觅之。良久,哭而归云:

“李家负欠不还,反与父闹。”仲闻之,与阿小奔去,见两人方捽兄地上。仲怒,

奋拳直入,人尽踣。急救兄起,敌已俱奔。追捉一人,捶楚无算,始起。执兄手,

顿足哀泣。兄亦泣。既归,举家慰问,乃具酒食,兄弟相庆。忽一少年入,年约

十六七。伯呼阿大,令拜叔。仲挽之,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两子,而坟墓不

扫;弟又无妻子,奈何?”伯亦凄恻。嫂曰:“遣阿小从叔去,亦得。”阿小闻

言,依叔肘下,眷恋不去。仲抚之,问:“汝乐从否?”答云:“乐从。”仲念

鬼虽非人,慰情亦胜无也,因为解颜。伯曰:“从去但勿娇惯,宜啖以血肉,驱

向日中曝之,午过乃已。六七岁儿,历春及夏,骨肉更生,可以娶妻育子;但恐

不寿耳。”

言间,有少女在门外窥听,意致温婉。仲疑为兄女,因问兄。兄曰:“此名

湘裙,吾妾妹也。孤而无归,寄食十年矣。”问:“已字否?”伯曰:“尚未。

近有媒议东村田家。”女在窗外小语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仲颇心动,未

便明言。既而伯起,设榻于斋,止弟宿。仲本不欲留,意恋湘裙,将探兄意,遂

别兄就寝。时方初春,天气尚寒,斋中夙无烟火,森然冷坐。思得小饮,俄见阿

小推扉入,以杯羹斗酒置案上。仲问:“谁为?”答曰:“湘姨。”酒将尽,又

以灰覆盆火,置床下。仲问:“爹娘睡乎?”曰:“睡已久矣。“汝寝何所?”

曰:“与湘姨同榻耳。”阿小俟叔眠,乃掩门去。仲念湘裙慧而解意,愈爱慕之;

且能抚阿小,欲得之心更坚,辗转床头。

早起,告兄曰:“弟孑然无偶,愿大哥留意。”伯曰:“吾家非一瓢一担者,

物色当自有人。地下即有佳丽,恐于弟无所利益。”仲曰:“古人亦有鬼妻,何

害?”伯会意,曰:“湘裙亦佳。但以巨针刺人迎,血出不止者,便可为生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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