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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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发了会呆,低下头小声道:“我先走了。”
谭傲点点头:“好,我们兄妹来日方长,不要让你师傅担心,我送你回去吧。”
常欢摇摇头:“不用了,我的朋友会送我的。”
脚步轻飘飘地走到门口,常欢手持门栓,忽又回头,看着谭傲结巴道:“我我明天再来听你说。”谭傲目显潋光,紧抿了嘴唇,抑住激动,用力点了点头。
拉开门,韩端果然还在门外,双手抱臂斜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看着常欢。
常欢垂着头,拖着脚步,一言不发向楼下走去。
到了车前,她想抬腿爬车,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回头见韩端站在身后正冷眼望着她,苦笑道:“你饿不饿?我饿了,没劲。”
韩端慢悠悠走到她身前,看着大街来往人群道:“吃饭。”
二人找了一家小酒楼,时逢下午,饭点已过,店堂内几无客人,正好落得清净。
要了两荤两素一壶酒,韩端也不言声,自顾斟饮起来。常欢更是不客气的埋头苦吃 两人无半句交谈,喝的喝,吃的吃,看起来像是拼桌儿的。
吃了一阵,觉得腹内暖意升腾,舒服多了。常欢放下筷子头也不抬,喊道:“小二,再拿个杯子来。”
“就来!”
韩端举杯停住,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喝一杯。”
“”
常欢看着韩端的寒冰脸,道:“我付银子。”说着拍拍腰间,“我有钱。”
说话间酒杯拿上,常欢摸过酒壶倒了一杯,顿都没打,仰头喝下,辣得一眯眼睛,“比我爹的酒好!”
又倒一杯,菜也不吃一口,接着灌下。连灌了三杯,韩端坐不住了,一把夺掉杯子:“不可再喝!”
常欢面不改色,神情自然,嗔道:“怕我喝醉?小看我了,我经常陪我爹喝两杯的。”说着又将杯子抢过,哗哗又灌了几杯,抿嘴皱脸咽下,哈了一声,笑道:“我爹常说酒是好东西|Qī…shu…ωang|,喝了能忘忧,我现在就要忘忧。”
韩端默默看着她喝水似的喝酒,半晌道:“你有什么忧?”
常欢点点头:“有忧,谁又能没有忧呢?你没有吗?你若没有就不会喝酒了!”
听着她答非所问,说话间一壶酒就见了底,韩端有些无奈,再次夺杯道:“好了,不要喝了。”
常欢没再抢夺,呆呆看着菜盘道:“你姓韩,我姓常,可我还有一个姓,你有么?”
韩端不作声。
常欢抬起眼睛,韩端一怔,那眼睛一刹间清澈全无,尽染愁苦之色,只听她又道:“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
韩端仍默,半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站起道:“吃饱了就走吧。”
常欢闭上嘴,乖乖起身,跟着韩端出门,临到门口,突然恍然般一个激灵,忙从腰间摸出银子,向小二一扔:“付帐。”
银子几里骨碌滚到柜台边上,小二朝他们那桌看看,又探头看看地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叫道:“谢姑娘打赏!”
韩端无奈摇头,快步出门。夕阳已沉,暮色初现,常欢磨蹭到车边,手脚并用吭哧爬上车架,瘫坐在车门处笑道:“我骗你的,我爹才不会让我喝酒呢,哈哈第一次喝,味道不错。”
韩端无语,半晌道:“我送你回山。”
“不要!”常欢突然大叫,“我不回去!永远都不回去了!”脑袋朝边上一耷:“永远不回去。”
韩端驾车从城东穿到城西,将常欢送回了丹枫画院,一路奇怪的无话,皆因常欢睡着了。
到了地点,常欢仍没有醒。韩端喊话未果,推肩未果,拍脑袋未果。天已暗了,背街冷风嗖嗖,看着她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小脸儿干巴巴的,犹豫再三,无奈之下,只得颤着手将她半拖半抱而起,退步下了马车,。
常欢嘟囔着向他胸前缩了缩脑袋,侧腰紧紧贴在他身上,散落的发丝撩向韩端颈侧皮肤,他只觉手抖得快要托她不住,急拖了几步上前,扣响门环。
门开得十分迅速,一张胡子拉茬,憔悴不堪的脸出现在韩端眼前,两下相望皆一大震。
那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紧靠在韩端胸前的常欢,看着韩端紧揽在她肩上的手,看着二人贴合的身躯,狂怒大吼一声:“放开她!!”
封心生辰
开门的正是蓝兮, 他眼见常欢靠在韩端怀里,心中惊诧愤恨难以抑制,眼中几要喷出火来。韩端并没有放手,冷静瞥了他一眼,置若罔闻般揽托着常欢走进门里。
蓝兮一步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狠道:“我让你放开她!”
韩端面冷神冰,甚至不看蓝兮一眼,只顾继续行步。蓝兮见其不睬,怒到唇青,探手便捞向常欢手臂,韩端揽紧常欢一个转身,手肘抬起隔开蓝兮,紧着出掌一推,正中蓝兮胸口。蓝兮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蹬蹬倒退三步,眼神瞬间一凛,右手中指弯曲,从袖中弹出一物,刚欲举起,忽见韩端怀中人儿脑袋来回蹭了蹭,忍了半晌又缓缓将那物收了回去,咬牙道:“你太无礼了!”
韩端冷哼,拖着常欢一脚“砰”地随意踹开一间房门,将俯在门边偷视的张之明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胡子眉毛皱成一团,连连摆手胡乱道:“大侠饶命,饶命!”
韩端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睡哪屋?”
“对面,对面。”
韩端再将常欢拖去对面屋子,这次蓝兮没有上前阻拦,只是静静站在院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因醉酒而红晕满布的脸颊,韩端长长呼了一口气,觉得那条揽住她的胳膊酸得厉害,麻得厉害,连日练剑时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为何要用这么大力气?
韩端走出房门,冲蓝兮抱拳道:“得罪了。”
蓝兮低声问道:“她怎么了?”
“醉酒。”
蓝兮一惊,“醉了?她为何要喝酒?”
韩端迈步向门口走去:“也许你比我更清楚,告辞!”
韩端走了,蓝兮却迟迟没有进屋子里去,他在努力的镇定着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从早到晚的这几个时辰是怎么度过的,急切,烦躁,担心,后悔,种种杂乱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不住的奔走寻找,他跑遍了万州城,甚至去了痕影庄,见到了病中的季凌云,却没有人知道常欢的去向。无处可寻的他,只得回到画院等着,希望丫头没有冲动的跑出万州城去,希望她还能来这里落脚。他已做好了打算,若是今夜等不到她,明日一早便回康州去寻。好在被他等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她却并不是一个人回来。韩端最后的那句话丫头与他说了什么?师傅不好是么?
烛光在桌上明暗不定,床边俯着一个人,散乱的黑发披在肩上,宽阔的背轻轻起伏,一只有力的大手正紧紧握住常欢的手,握得太紧,握得她心有微疼。
她一动,手的主人立刻醒来,疲色未消的脸挂上笑意,喜悦伴着焦心的唤出声来:“欢儿!”
常欢没有答应,眼光挪开,怔怔盯着房梁。
蓝兮抿了抿嘴唇,轻道:“你又生师傅气了?”
常欢闭上眼睛,咳嗽了两声,没有答话
“你可知你这样负气下山,这样不告而别,让为师很担心。”
常欢不语。蓝兮又道:“那些话不过是气头上说的,师傅也知说的重了,以后以后师傅会注意的。”
常欢仍不语,仍闭着眼睛。蓝兮叹道:“为何要喝酒呢?女儿家不宜饮酒,更不宜醉,昨晚,你可知谁送你回来的?唉即便是朋友,也要注意男女有别啊。”
听到这“男女有别”四个字,常欢忽然睁开了眼睛。蓝兮拍拍她的手:“总是孩子脾气,跟师傅回山吧,嗯?”
常欢抽出手,淡道:“师傅觉得我还是孩子么?”
蓝兮一怔,“呃你是大人了。”
常欢浅笑:“可在师傅眼里,我不管长多大都是个孩子对吗?”
轮到蓝兮无语,因为他不知道常欢此话何意。
常欢坐起身来,靠在床架上,用手按了按额侧,浓睡消了残酒,头脑为何还不甚清晰。“师傅。”她突然看向蓝兮,低声道:“你喜欢我么?”
蓝兮颤了一下,被常欢的问题震了个措手不及,张口结舌半晌道:“欢欢儿你是我的徒弟,我我怎会不疼爱你呢?”
“疼爱?”常欢喃喃道,“像对孩子一样的疼爱?”
蓝兮诧然莫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应道:“那那是自然的。”
“哦。”常欢笑意加深,倏地伸出手抚上蓝兮的手背,柔声道:“可是师傅如果我说我很喜欢你,想嫁给你,你愿不愿意?”
蓝兮如遭雷击,猛地掀掉常欢的手,慌张站起身来,目瞪口呆步步后退:“欢儿欢儿你”眼前的常欢变得异常陌生,那目光,那神情,那话语,都是他从来未闻未见过的,只不过一天一夜,丫头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愿意么?”常欢垂下眼帘,两手对在一起搓来搓去,口中还在逼问。
蓝兮又惊又急,“荒谬!欢儿你怎会生出这种念头?我们是师徒啊!”
常欢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淡道:“师徒怎么了?难道我不能嫁给你么?”
蓝兮“哐”地靠上房门,颤抖着举起手指:“你你太荒谬了!”
常欢不答,继续道:“你愿不愿意?”眼光再看向蓝兮时已变得凌厉,蓝兮被那目光看得胸口一紧,心神再也稳不住了,拉开大门,断然道:“不可能!”
常欢见他欲逃,紧着大声道:“我们不是血亲,为什么不可能?”
蓝兮顿了半晌回头,失望道:“欢儿,你变了。”
常欢冷笑:“说不出来?那就让我告诉你,因为你不喜欢我!因为你一直把我当做女儿看待!”
“对!”蓝兮低吼,“你知道就好,从今以后不准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否则!”
“可是我已经说了。”常欢笑着再次躺倒,拉拉被子道:“我已经说了,所以没有以后了。”
蓝兮僵在门口,心尖的抽搐一阵强过一阵,做梦也想不到常欢竟会这样直言,那曾有过的疑惑不解,隐隐约约的担心全变成了事实,他却还没想好应对的办法,只好慌乱的站在那里。
常欢又闭上了眼睛,轻道:“我悖伦常,逆情理,说出这样的无耻之语,让师傅受惊了,不过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没在千山上污了画筑的仙气,我这荒谬之人,无颜再上单绝,师傅请回吧。”
蓝兮手指紧紧扣住门边,心肺苦涩至极,寻徒梦一场,到头来还是空,一手带大的女娃竟说要嫁给他?不知她这念头从何时兴起,可在他的脑中,仍清楚的保留着第一次见到常欢时的情景,在他的眼里,看着十七岁的徒弟仍如十二岁时一个模样。授徒成私,养女为妻,若让天下人知晓,他蓝兮将以何面目存于世上?若老爹泉下有知,定会大骂他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丫头如此逼迫如此决断, 见己不愿便要与千山恩断义绝,一日之间,只是一日之间就全变了,怪只怪自己只顾照料生活,却对丫头心思知之甚少,没有及早引导,走到这尴尬无比的一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常欢的酒并没有醒,她再次沉沉睡去,睡得很香,似做了许多奇怪而无头绪的梦,分割的片段,清晰的场景,有欢笑,有悲伤,有很多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很多句支离破碎的话语,有投洒在青松间影绰摇曳的月光,也有啼破苍穹的鹤鸣。在梦中恍如身临其境,恍如走过沧海桑田,睁开眼的一刹,就忘了,就像她心底里曾经停留过很久的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