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国 她的宫-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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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可辛苦?”尹皇后淡淡问了,李侧妃答:“多亏有了景姑姑为媳妇四处奔波,这才免去诸多烦事。”
“哦?”奚献帝听闻,终将视线投于沉默不语的凤兮身上,打量了会儿道:“这婢女不但机灵还勤快周到,倒真是难得。不过挺眼熟”
“回皇上,这婢女正是臣女之妹。”景宝芝抢于众人前开了口,奚献帝听闻一愣,望去的眼神更多了分锐利。
奚献帝不语,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接话。
尹皇后静默着品茶,李侧妃一瞄太子先接了话:“皇上,儿媳与景氏分外投缘,太子也”说到这顿了下,李侧妃故意不说透,脸上的神色却足以暗示一切:“儿媳有孕在身,诸事不变,还恳请皇上成全。”
这话一出,景宝芝有些急切,刚要阻止便被太子一把按住,递了个狠狠的眼神。反观南云王夫妇,兀自浅笑观望,仿若置身事外。
近日太子动了心思,本想借着凤兮被辱一事已然淡化,趁此家宴收了做妾。一来,奚献帝素来记性不佳,必是早忘了此女源于景门。二来,李侧妃近日颇受奚献帝关注,凤兮又屡受尹皇后夸赞。两者一起,将她收入房内并不难办,且凤兮仅做个妾亦不会影响太子日后地位。如今却被景宝芝莽撞点破,幸好李侧妃接话及时,奚献帝才缓了脸色。
“哦?既然皇儿喜欢,那就这么定了吧。来人,传朕旨意,景氏赐予太子,封也封个侧妃吧。”
说罢,众人再度愣了。
景氏?哪个景氏?
在座两位,奚献帝金口一开却不点名,是当真糊涂还是有意试探?
倒是尹皇后淡淡的提醒了:“景氏凤兮端雅充慧,景氏宝芝贤淑高雅,皇上指的可是宝芝?”
“恩,还是皇后了解朕心。”奚献帝一笑,众人傻眼,太子心惊,却无人拂逆。
献元十七年三月,太子病愈,李侧妃胎儿稳健,多亏景氏宝芝悉心照料,功不可没,特赐与太子婚配,立为侧妃。
第二十二章
太子宫迎了新人景氏进门,据说是新宠,宠的上天了。
那日有个宫女不过私下问了句“景侧妃可就是景姑姑?”便被当场责打了二十大板。
宫里廷杖也是有规矩的,仁慈点的分寸拿捏极好,看上去表面皮开肉绽,实则不伤筋骨,修养个十天半个月足以。残忍点的更是功夫,表面不过红肿看似无碍,内里筋骨早已断裂就此成了废人,当下直接遣出宫去,是死是活没人过问。
这问话的宫女就属于后者。
明喜宫的景姑姑听闻了不过笑笑,只道:“往年在家里,姐姐就是这性子,如今也不奇怪。由她去吧。”听者心惊,这话传了出去众人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得罪这姊妹俩。
而后又有传,这景氏姊妹关系极差,景侧妃更是听不得景姑姑三个字的,就是沾个景字都不成。可这番谣言一传开,众人只当景侧妃无知可笑,她自己就姓了景,莫非还要弃了祖宗的姓氏不成。
可自那以后,景姑姑再未去过太子宫。
日子就这样说淡不淡的又过了几天,就在承奚王大捷荣归的前几日,宫里生了不大不小的波动,尹皇后身边的红人景姑姑凭空的消失了,无人之情。有人说是被景侧妃整死了,亦有人传是不甚跌入湖心的冰窟窿里,祭给鱼神了。
事发那天,严冬里难得的朗朗晴日照耀红墙砖瓦,衬着两三结伴走过的宫女的青色衣裙也额外透亮清新。只见一小太监直直赶往明喜宫,片刻后那人身后跟着凤兮一路直奔东边。
二人信步行至太子宫外,正巧见到几名大臣入内,凤兮远远瞧着真真切切,有刑部侍郎齐泰、吏部侍郎、工部尚书、户部尚书等等。
“姑姑这边走,这边听得清楚。”那小太监领了凤兮从偏门而入,一路遮遮掩掩走了许久,终于到一偏僻宫房外的窗户下停了。
透着那微微开启一道缝的窗,凤兮附耳过去听了个真切。
屋内气氛似乎有丝异样,透着尴尬,透着僵持,徐徐的熏香也难以令屋内的人心平气和,剑拔弩张的透着悬。几名与太子走得近的大臣们呼吸沉重,似有隐忧,凤兮敏感的揣测,这诡异的暗流中必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都说说吧,去年的票拟有些个至今未批是何缘故啊。”丞相淡淡的嗓音打破了沉默,犹如小石投湖,虽轻巧却足以惊扰平静湖面下静睡的鱼儿。
户部尚书叹了口气道:“丞相大人,您未在户部不了解我们的难处啊,这有些票拟可以批,有些批不得。”
此话一出,那兵部侍郎急了:“怎么批不得,战事吃紧,我兵部已经忙的焦头烂额,预备军费多么紧张,怎可不批!”
“你们兵部紧张,哪比得上我们工部?皇上去年又修建了几座别院,一来一往几百万两是跑不掉的。”这接话的是工部尚书。
东宫承不语,太子闲坐一旁也不语,此二人一个品着茶吃着干果,另一个抱着手炉眯着眼晃着脑袋,倒真是听戏一般将在场诸位欣赏个够。
户部尚书见此,额上冒了冷汗:“哎!太子爷、丞相,您二位给做个主吧。为何不批票拟皇上问过几次了,可可我户部实在拿不出银子啊。”
兵部侍郎性子冲动,听到户部的说辞自然先反驳:“笑话!朝廷接连三年加税,你户部早就吃得饱饱的,这区区几百万两怎的拿不出,莫非真的都吃到你户部的口袋里了!莫非我堂堂奚朝国库倒成了你户部的家私!”
奚朝自开朝以来,各部但凡用银子定要在年初报上预算,到了年底再呈上算好实际数额的票拟,不论多与少均由各部商讨,再将结果奏请皇上。皇上若是通过,户部予以批审,若是不过,自行承担。
这番票拟争端便源于去年国库开支。奚献帝在外省三地修建别院,尹皇后封信了新佛要建宗庙,太子宫重修大搞,南云王娶妃整了整云留宫等等。除此皇宫内务事,在外去年蛮奴甚是汹涌几次来犯,兵部军费又额外加了八百万两,这且不算西北遭逢旱灾,粮食短缺等诸多用银之处。林林总总算下来,实际开支竟高出去年年初预算三千万两。
这一数字震惊朝野,有人秘奏必是户部积习已重,应当追查银账。却不想细细追查账目之下,各部呈报的开支竟有门有理,各各有出处,有用途,根本查不出贪污纳贿之事。
如此,到了献元十七年,奚献帝命了户部该批的尽早批了,如若不批当以户部拿问。
这段故事凤兮是知道的,不过往年都是如此,大臣们藏污纳垢,贪赃枉法,户部被各部呈报的款项吞噬的撑不下去也不是头一次,不过此次亏空的数字确是大了些。查账查账,实则各部互相包庇,父亲生前常因此事头痛,可他身为武将,不司其职,不管其政,亦无可奈何。
隐约的,凤兮听出了不对,悄悄抬眸望去,但见东宫承一派悠闲自得,那户部尚书早已青了脸,又见兵部尚书,似乎神情有异——莫非此事与兵部关联最大?
刑部侍郎齐泰沉吟片刻,终问了话:“我说户部尚书你也别急,有什么事大家同坐一条船都会给你想个办法。究竟哪部开销最大,说出来听听参详一下?”
这一问,太子与兵部尚书均变了脸色,前者皱紧了眉斜了一眼齐泰,后者已坐立难安。
到此,凤兮有了不祥的预感。她今天会来此本就因为接了费忠仁的密报,说是已追查出景门一案的玄机,还暗示今次的密会定能透露出门道。
如此一看,这几人平日里看似分属太子、丞相两派,实则在亏空国库一事上倒属一伙儿。可,他们亏空一事又与景门何干?
那兵部侍郎脸色憋得涨红,终忍不住冲口而出:“开支最大的自然是兵部,本朝连年出征,难道这些都不用钱!这预备军费的亏空你们你们也没少分,到这里翻脸不认人了!那景如山死咬着咱们不放,当初大家也是一起出要谋断了他的后路,我兵部用了多少借口短缺他粮草,又用了多少名目换了军备,这其中一来一回的差额在场的谁也没少拿现在好了,景如山终是除了,却都算我一人头上了!”
窗外的凤兮似已化作一尊石雕像,阴冷的风灌入领内,嘶嘶的扎人如渗入骨髓,指尖的冰冷颤抖,却都不如耳中所闻难以置信的言辞,骇人心扉。
她不知道还凭什么力量支撑着双足,随着眼前景物逐渐发花,幽黑的色森然融入,一个不稳,猛力撑住窗外矮石,平复着呼吸,指尖早已被深深刻入泥土,劈断了指甲汩汩冒血,她却浑然未决。
事实的残酷,真相的揭露,父亲的死,一切迷终于解开。
又是一阵冷风猛然侵袭,灌入鼻中卷起窒息的痛,凤兮胸口一股暖流直窜而上,终忍不住喷洒而出。
一旁小太监险些惊呼出声,望着她鼻下蹿出的血早已吓白了脸。
“您说话说的就不对了,别说分钱这么难听,若不是景如山手中握着那三分之一军权,又不肯交出虎符,岂会对大家造成威胁?说起来都是他顽固不化,不愿投靠太子殿下造成的。”
“这话你怎么不去跟承奚王说!你敢么你!”
“你!”
屋内后来的争吵,凤兮已经听不进去,只任由小太监搀扶着沿着原路返回,凝神听着他低声安慰,心里却冷的再也渗不进任何暖意。还没走多会儿,凤兮的双腿软绵的再也撑不住,扑跪倒下,那小太监惊呼出声,遂被她也扯下身来,严声警告:“别出声!去把费忠仁叫来见我!”
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点头。
凤兮满意一笑,眼底的阴冷比这寒天更碜人三分。
最终,凤兮并未直接回了明喜宫,而是到青石御湖边等候,费忠仁到了便令费行与那小太监守在十几步外。
费忠仁与凤兮见礼,望着她眸中的冷意竟泛了心虚,遂低下头。
凤兮一个劲冷笑,说出的话却平和无波:“该听的我都听到了,费总管冒这么大险背着丞相出卖丞相,今日的事凤兮绝不会说出去。”
“哪里的话,奴才这也是看不惯丞相所作所为,面上答应四小姐帮查景门一案,实则根本有他一份!”费忠仁谄媚着,遍布细纹的脸透着冷风更显干枯,犹如贴了假皮,扭曲着僵硬的线条。
凤兮斜眼瞄过去,其实早已猜透几分。表面上丞相与尹皇后结盟,实则均包藏祸心,尹皇后令费忠仁漏了丞相的底,便是要令相府与景门结个死仇。究其原因,还要说丞相在太子、南云王之间摇摆不定,左右逢源,终惹恼了尹皇后。
如今,尹皇后卖她一个人情,她定要奉还,而这费忠仁——亦是见风使舵之徒。今日的事,费忠仁虽出卖了丞相,可也保不齐他日会去丞相那告密邀功,顺便将自己摘个干净。
反过来说,尹皇后亦有可能是借了费忠仁这种性子令景门与相府互斗,终落个你死我活,而尹皇后所支持的太子一派便少了两个对手。
尹皇后、丞相、太子、南云王,这几个人有的曾试图要她的命,有的曾以花言巧语夺取信任,有的欲将她收为己用,若她只是一介女流又岂会有如此大影响力,关键莫非真在那调兵遣将的虎符?
据传这皇城内的兵马占了奚朝三分其一,除了奚献帝本人,护国公手中虎符亦可调派。这层兵马层层包裹京师,牢不可破,就算是承奚王可统领另外三分其二,若想侵犯京师亦只会两败俱伤。护国公死于蛮奴,不败军全军覆没,这虎符亦下落不明。不论是太子、南云王只要有了虎符,登帝位皆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