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风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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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思找到了老考利农场,谷仓墙上刷着这家人的姓氏。他开近黑乎乎的农舍,在一辆破旧的蓝色敞篷小卡车后面停下,然后将比利拖出车,拖到门廊上放下。正如基思所猜想的那样,前门没上锁。他几乎是抱着比利进了屋,摸黑找到了起居室,把比利扔在沙发上。他走开了,然后又走回来,将他的姿势摆得舒服一点,给他脱掉鞋子,再准备离开。
比利叫道:“基思。喂,基思。”
基思转过身。“怎么?”
“真高兴碰到你,伙计。嗨,真高兴……”
基思将脸凑近比利,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拿出点样子来,战士。”
比利的眼睛睁大了,强迫自己清楚地回答道:“是,长官。”
基思向前门走去,他离开时听到比利在叫:“喂,伙计,这次算我欠你的。”
基思跨进雪佛兰车,驶上县级公路。一辆斯潘塞城的警车停在路肩。基思继续开着,等待警车开前灯跟踪他,但那辆车没有随他而来。他猜想警察是不是又要去纠缠比利了,考虑要不要再折回去看看,但转念一想,自己今晚已经够走运的了,别再惹麻烦。
车开了约一半路程,基思发现另一辆斯潘塞城的警车开着大灯跟在后面。
基思驶近了去他家的拐弯处,停下车。警车也在后面停下了,离他的车只有几英尺远,基思端坐在车中,警察们也坐着不动。他们都静静地坐了五分钟,然后,基思拐进了他家的车道,而那辆警车继续沿着公路开去。
显然,这场比赛在逐渐升温。他没把车停到屋后去,而是停在门廊附近,从前门进了屋。
他直接走上楼去,从橱里拿出他的9毫米格劳克手枪,装上子弹,放在床头柜上。
他脱了衣服上床。他浑身的热血还在流动,怎么也睡不着,但终于沉入了一种半睡眠的状态。这身本领是他在越南学会的,又在其他地方得到了完善,他的身体在休息,可他的所有知觉都一触即醒。
他的思绪在向四处游散;平时如果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他是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的。他的大脑告诉他,家已成了他最后的战场;正如他一向所知,只要他回家,家就会变成战场。这是个潜意识里的秘密,这些年来他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他对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记忆绝不像他对波特夫妇透露的那样模糊,也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稍纵即逝,其实,他对这个横行霸道的混蛋记得很清楚,记得克利夫·巴克斯特曾不止一次惹过他;记得巴克斯特在橄榄球比赛时总是在看台上骂骂咧咧;清楚地记得克利夫·巴克斯特在课堂上、学校舞会上和游泳池里总是盯着安妮·普伦蒂斯。他还记得有一年秋天发生的事:当时学生们乘运草车出游,巴克斯特将手放在安妮屁股上,将她托上运草车。
他那时就应该有所行动,但安妮似乎对克利夫·巴克斯特毫无察觉。基思明白,最能让巴克斯特这号人恼怒的就是忽视他的存在。事实上,当时巴克斯特的恼怒逐月上升,基思能看出这点。不过克利夫·巴克斯特很精明,没有干出太出格的事。最后他当然会越轨的,但六月份到了,基思和安妮中学毕业,双双上了大学。
基思一直没弄明白巴克斯特是对安妮真有兴趣,还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气气基思,因为克利夫·巴克斯特似乎毫无缘由地憎恨基思,当基思听说克利夫·巴克斯特同安妮·普伦蒂斯结婚时,与其说他对安妮或克利夫·巴克斯特感到气恼,倒不如说他被这消息惊呆了。这对他来说,仿佛是天堂和地狱错了位,他对人性所坚信不疑的东西都错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对男女之间不断变化的事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开始理解克利夫·巴克斯特和安妮·普伦蒂斯结合在一起的缘由了。
基思寻思,如果他当时把巴克斯特叫出来,将学校里的这个恶棍狠狠揍一顿——从体力上讲是完全做得到的,那么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局面呢?他现在考虑要做这件在中学时未曾做的事。但如果他真的选择正面冲突这种办法,恐怕事情不会像中学生打架那么简单了。
大约午夜时分,电话铃响了,但拎起电话对方却没有声音。稍过片刻,公路那边有人在按汽车喇叭。电话铃又响了几遍,基思干脆把话筒从电话座上取下了。
下半夜倒是很安宁,他睡着了几个小时。
黎明时分,他给斯潘塞城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说要跟巴克斯特警长通话。
值班警官似乎有点吃惊,然后答道:“他不在。”
“那给带个口信。告诉他,基思·兰德里要跟他见个面。”
“是吗?什么地点?什么时间?”
“今天晚上八点,在中学后面。”
“哪里?”
“你听见了我说的。告诉他单独来。”
“我会告诉他的。”
基思挂了电话。“迟做总比不做好。”
第13章
基思·兰德里关掉汽车前灯,把雪佛兰车开进市郊中学后面的停车场。这个沥青铺设的停车场直通老砖石校舍的后墙,那里还坐落着自行车架、篮球场和工具棚,基思发现,他从前与小伙伴们在夏夜常来聚会的这个地方并无多大改变,只是多了几盏水银汽灯,把学校后面照得通亮。
他在一个篮球架附近停下车,熄了火,然后走出雪佛兰车。他把他的格劳克半自动手枪放在车罩上,脱下衬衫,盖在手枪上。
他从车后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只篮球,借着水银灯的亮光开始投篮,一会儿篮下单手打板投球,一会儿跳投,球声从校舍的墙上反射出来,回响在宁静的夜空中。
他运球到篮下做了一个假动作,然后跳起来把球投进篮内。
当他玩到冒了汗,他思量起来此要进行的另一场比赛。他意识到这并不是特别精明的一着棋。今天早晨他火了,发出一个幼稚的挑战:“在中学后面等我,孬种。”听上去不错,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这可能会成为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知道要摆平过去学校里的这个恶霸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巴克斯特也许不会乖乖地一个人来。
基思并没有把他的M…16步枪或防弹背心带来,为的是要在武器装备上同巴克斯特一样,以求公平。然而,他无法知道巴克斯特会带什么来。实际上,可能会有五辆警车、十几个警察来包围他;如果巴克斯特下令开火,基思难免一死,不论穿什么服装、操什么武器都无济于事。而且基思可以肯定,克利夫·巴克斯特会让手下人写份冠冕堂皇的报告来解释基思·兰德里的合法死亡。
基思休息了片刻,看看表,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他试着客观地猜测一下巴克斯特对挑战的反应。如果“从小看大,三岁至老”这句俗话说的没错,那么巴克斯特肯定会来,但不会是一个人。然而,波特夫妇所描绘的形象是个自高自大的家伙,很可能低估自己的敌人;这种人如果得手,会迈着得意的步子走进局办公室,宣布道:“我刚在城外中学打死了一个坏蛋。叫辆运尸车来。”
天渐渐暗了,他继续独自玩球。他认定,如果巴克斯特一个人来,他可能永远回不了局办公室了。基思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曾经有过几次杀人的冲动,而这次杀死巴克斯特的欲望是如此强烈,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这个欲望无疑在他心中积聚了很久,又在他的灵魂深处爆发了。
基思瞅了一眼他的表。已是晚上八点了。他朝学校望望,又看看露天操场与附近的马路,但没发现亮着的汽车灯及任何动静。他连续练了几下单手打板投球。
基思心想,巴克斯特手下人或多或少知道一点警长与这个兰德里之间的问题,知道兰德里说要巴克斯特单独来。那么巴克斯特打算对手下人说些什么呢?说兰德里在纠缠巴克斯特太太,而他却害怕独自去会兰德里?在男子汉的世界里,这大概要算是一个男人所能干的最没有男人味的事了。基思意识到,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已经把巴克斯特置于这样一种境地:如果请手下人来帮忙,他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十足的软蛋。因此,他不得不独自来赴会,或者干脆不来,宁可承受懦弱与胆怯的种种后果。
等到八点零五分,根据这场比赛的不成文的规定,他可以走了。但他没走,继续投篮,在场上来回运球,不过始终离他放格劳克手枪的雪佛兰车罩不远。到了八点十分,他对自己在这次挑战中坚持到最后感到心满意足。
当他走向他的车时,学校边上出现了汽车的灯光。接着,一辆车缓缓向他驶来,前灯的光束射在了他身上。
基思一面漫不经心地拍着球,一面继续朝他的雪佛兰车走去。
现在他看清了来的是辆警车。它在离他约五十英尺的地方停下来,前灯仍然直照着他。
乘客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基思在耀眼的灯光中看不清这个人,但他看上去要比克利夫·巴克斯特高一些、瘦一些。基思扔下篮球,拿起放在雪佛兰车罩上的衬衫和盖在下面的手枪。他用衬衫擦拭汗津津的脸,一只手握住枪柄,手指扳在扳机上。
那人朝他走了几步,然后叫道:“基思·兰德里吗?”
基思虽然差不多三十年没听到过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声音了,但知道这不是他。他回答说:“谁在问我?”
“申利警官,斯潘塞城警察局的。”那人继续朝基思走来。
“车里还有谁?”
“我的搭档。”
“巴克斯特在哪儿?”
“他不能来了。”申利现在离他大约只有十英尺,基思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件东西,但不是手枪。
申利在离他五英尺的地方停住脚,问道:“就你一个人?”
“也许是吧,你们老板呢?去寻他的jī巴了?”
申利噗嗤一笑,说道:“瞧,他是想来的,但来不了。”
“为什么来不了?”
申利把右手拿着的东西递过来,是一张折叠的报纸。
基思说:“我要这个干吗?”
“这里面有一则新闻你该看看。”
“念给我听。”
申利耸耸肩。“好吧。”他从腰带上解下手电筒照着报纸,“这儿是社会新闻栏……找到了……”他读起来。“星期六晚上在慈善互助会,市长和市议会将为克利夫·巴克斯特警长举行酒会,表彰他担任斯潘塞城警长十五年来的出色工作。巴克斯特夫人,即安妮·普伦蒂斯,将同巴克斯特警长的朋友和同事们一起讲述警长职业生涯中发生的饶有兴味而又逗人发笑的事。”申利关掉手电筒。“好了吗?如果他能来的话,已经到这儿了。”
基思回答道:“他早就知道要举行这个酒会了,他本可以重新约定我们会面的时间。”
“嗨,别催呀,伙计。人家有公务在身嘛。难道你在星期六晚上就没有更好的事可干?”
“我想不出比揍你们老板一顿更好的事了。”
巡警笑了。“是吗?我说,为什么你要干那样的傻事?”
“你说呢?坦率点,申利。”
申利咧嘴一笑,“呣……有人说你和巴克斯特太太从前是一对。”
“也许是吧,你认为那会使警长恼怒吗?”
“可能会。”
“你认为他能罢休吗?”
巡警又笑笑,说道:“嗨,你该清楚男人的心态。”
“我当然清楚。帮我个忙,申利,告诉警长,下次我再约他,他若来不了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
“我猜他是想知道你来不来。”
“我已估计到了。他用不着疑虑这个的。我来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