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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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逸却沉默了起来,柯弘安也不催促。他们舅甥二人一时均两相不语,此间益发安静得让人心绪亦沉淀了下来。
少顷,贺逸抬眼注视着一脸沉静的表外甥,缓声道:“毕竟已经事隔十年,若把这些人找到便能使真相大白,为何当年柯老太太并不出手?正值事发的当口不去查清内情,不管是人证也好,物证也罢,都会随时日改变或流逝。纵然我们在十年之后殚精竭虑,许多事也已是渺茫不定。这些,你都想过吗?”
柯弘安无声以对,过不多时,道:“我知道表舅担心什么,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十年前,我是无能为力,十年后,我是刻不容缓。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不管结果如何,我已不打算回头。这个方法不行,我自会用别的法子。”他正视着表舅,“已经不是我们愿意避退就能息事宁人的时候了,我已无暇去忧心我将会面临的困境。”
贺逸了然于心,点头道:“你这样想,我倒是真能放下心来了。既然如此,咱们再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柯弘安心下早有了盘算,只道:“刚才表舅提起老祖宗,我倒正好有个主意。我寻思着,长久以来这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秘密,过去在柯府中只有爹、苗氏、老祖宗和我四人知道而已。如今过了这些年月,不知当中又有多少人事纷杂,也许有些人捕风捉影地得悉了一点风声,便在外边传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对我们反倒不利。既然如此,我打算把此事如实告知一些人。”
贺逸一怔,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表舅与我们柯家也算是姻亲了,如今你调返京城留任官职,又是新岁之始,到我们府里来拜见一下老太君也是应该的。明日未时,我会与亲妹及妹夫冯大人一同恭候在柯府中,陪同表舅去向老太君问安。”
贺逸惊异道:“莫非你是想把此事告知菱芷?”
柯弘安点了点头:“他们终究会有听闻此事的一日,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不如我们把内情悉数告知他们。芷儿和妹夫都是明白人,也是可靠之人,在此等关键时刻,我们不必再隐瞒他们。”
贺逸会意颔首,赞同道:“甚是,你言之有理。明日我自会依约登门拜访。”
次日,柯菱芷和冯淮夫妇二人于巳时三刻便到达了柯府内,柯弘安和容迎初一同迎了出来,柯菱芷急不可耐地来到兄长跟前,道:“今日相公去上值,便有人跟相公说了好些混账话,咱们正想要来跟哥哥说个明白呢。”
容迎初微笑着对小姑子道:“说得好,可不都是混账话是什么?你哥哥今日让你们来,也正是为了这些事。”
冯淮犹豫了一下,小声对柯弘安道:“不知哥哥可曾留心到,今日有许多同僚都在私下议论,只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胡言乱语,竟指哥哥”他更压低了声音,“竟指哥哥并非柯家子孙”
柯弘安平静如初,道:“他们没有在我跟前多说,但我也有所察觉了。只等贺表舅来了,咱们一起到老祖宗跟前去把话说清楚,你们自然会明白了。”
正说着,夏风匆匆来报:“表舅爷已经进府了。”
一时柯弘安和容迎初夫妻俩前去迎接贺逸,冯淮和柯菱芷二人向表舅见过礼后,一行五人前往寿昌苑去拜见老祖宗。
柯老太太歪在东边炕上,见了贺逸,面上泛起一丝惆怅来,似有叹喟之意。贺逸虽已年长,但仍然端端正正地向老祖宗行了个后辈大礼,柯老太太连忙道:“安儿,赶紧拦着你表舅,原本是贵客,不必行此大礼。”
贺逸拱手道:“还记得上一回向老祖宗见礼,已是十三年前。逸一直不忘老太君慈爱端方,便由着我向老太君行一行孝礼吧。”
说话间,各人依着辈分分别落了座。容迎初开口道:“表舅心里不忘老祖宗,老祖宗也是心系着表舅的。昨夜我和老祖宗在一块儿,大半天都悬着心呢,生怕生出什么意外来。幸好相公去得及时,总算是有惊无险。”
贺逸微笑道:“那当真是托老祖宗的福了!”
柯菱芷在旁听着,不知当中底里,忙追问起究竟来。柯弘安和容迎初便一五一十地把韦英派人力阻贺逸回京,险伤其性命的事悉数告知了。
冯淮到底心思澄明,一下想到了个中关键:“韦将军此举可谓铤而走险,他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与他意欲逼走大哥一事有关?”
柯弘安点一点头,道:“妹夫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讲话,原是要省力些。”他停一停,目中带了几分深沉,“只不知妹夫对所听到的谣言,作何感想?”
冯淮垂首似在思虑,片刻方抬起头,直视兄长道:“一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岳父是朝廷二品大员,大哥也是奉天子之命的六品官员,如若对方没有十足把握,如何会冒着得罪朝廷重臣的险,去散播子虚乌有的谣言?”
柯弘安笑意浅淡:“妹夫言下之意,是觉得这并非谣言吗?”
冯淮摆了摆手:“大哥莫要见怪,淮尚有话呢。一是空穴来风没有错,二是三人成虎。今日我当值时,已不止一次、从不同的人口中听闻大哥身世成疑的猜测。淮实不相瞒,真的完全没有怀疑吗?并不是。若非大哥晌午时让我和芷儿到府中来,我原是要跟父亲好生商量此事的。”
柯菱芷暗惊于心,惴惴地抚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道:“小的时候,我一直觉得爹爹最疼爱的人是大哥,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爹爹最不喜欢的人也是大哥。”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柯弘安,“难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吗?”
容迎初转过脸,轻轻拍着小姑子的手背,柔声道:“那在你心里,大哥一直是大哥,没有改变,是吗?”
柯菱芷忙不迭地点头,又看了冯淮一眼,急切道:“我知道大哥让我们来,就是想告诉我们真相的,等听了大哥的话,咱们再好好商量不迟。”
柯弘安与贺逸相视了一眼,正想说什么,柯老太太这时沉沉道:“三人成虎,何尝不是三人成虎?正正是因为三人成虎,才致令你哥哥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九年前,他独自承受了许多你们能看到的、看不到的苦。在那个时候,错的便不是他,到了今时今日,错的就更不是他了!”老人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颤声继续道,“生生被诬指不是柯家的子孙,他心里的苦你们谁知道?他这会儿顾不上自己,看你们心里有疑,他还得巴巴地想方设法要向你们说明情由”她忍不住滚下泪来,哽咽道,“我的好孙儿,都怪祖母不中用,不能为你事事挡在前头!让你平白受了这天大的委屈!”
容迎初和柯菱芷见状,慌忙来到老祖宗身边连声劝慰。柯弘安话中亦难掩辛酸之意:“此事但凡有可扭转局面的余地,当年也不会是那样的结果。那些人言,那一次滴血验亲,都出乎我们的意料。妹夫说的话也不是不在理,这次并非完全是谣言,因为曾经有那么多的证言证物摆在跟前,而我们并没有从中找出破绽的机会。”
容迎初温柔地握住了他发凉的手掌,轻轻道:“让我来帮你说?”得到了他的默许,她和缓地将旧年往事一一道出,曾经的惊涛骇浪在她平和的语调下,仿佛只是一折遥远而虚幻的戏文,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平下难以置信的惊叹,多了几分知晓个中情由的了然。
一席话罢后,柯菱芷怔怔地听着,早已是泪流满面,冯淮又是心惊又是感慨,脑中的思量辗转反复,只一言不发地为妻子拭去脸上的泪痕。
贺逸这些年来深受此事所累,心下亦是愁苦无限,他蹙紧眉头,起身正色向柯老太太道:“虽然这一次我在业州一无所获,不过当着老太君的面,我贺逸向皇天起誓,我与任夫人之间仅是表兄妹之谊,自我十八岁那年进士及第后,我蒙皇恩得赐官职,早就离乡前往赴任,与任夫人天各一方,根本没有往来的可能,更遑论是若贺逸有半句虚言,叫我贺氏一族后世沦落男盗女娼,永不翻身!”
柯老太太抹去眼角的泪湿,道:“这也太过了,你原不必起这般毒的誓,即便你不起誓,我也知道当年那起子人所说的并不可信!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我相信的不是你,证据确凿,我确确实实也起过疑心,所以他那糊涂的爹与他滴血验亲后,我便让人去把那些说浑话的人给找来,我得亲自再问清楚。”
柯弘安有点意想不到,道:“我和表舅昨儿便在想,不知祖母当初可曾有过疑心,可曾找了那些人来对质,今日说起来,方知祖母也并不曾轻易放过。”
柯老太太面上却泛起了一丝无奈,朝孙儿轻轻摇了摇头,道:“如若当年我真能找着那些人来对质,我还能容你爹那般对待你吗?也不必等到今朝,你还要苦苦哑忍了!”她垂一垂嘴角,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须臾,方道,“我约摸记得,那日秦妈妈来向我回话,说那个姓陈的压根儿不是业州本地人,她随夫到业州做买卖,这一轮的货办好了,就会离去。此次我再派人去寻她,早已人去楼空,就连剩下的那些货也不要了。想也可知,必定是从别处得了大好处了!”
贺逸细细回想着在业州打听时得知的消息,越发觉得古怪,遂道:“可是我在业州时竟有人说这陈氏是死了,难不成是当年事发后,就有人故意散播出不实的风声吗?”
柯老太太闻言,浑浊的双目内似闪过了一抹隐晦不明的意味:“这件事从一开始,到最终的结果,看似是滴水不漏,那些人的一言一语,都是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安排得那样周全、干净利落,莫说是你们事隔十年再来寻找对证之人,就是当年要去细查端倪,也是不得要领。正正是因为无可查证,我才往深里细想,觉得此事别有蹊跷。”
柯菱芷在旁听着,满是错愕,一手不自禁地握紧了冯淮的手,惊心道:“所有的事都是处心积虑吗?竟如此残忍地对待大哥?爹爹他这么多年来就是因为这个,冷落大哥?”
柯弘安苦笑道:“若不是有祖母一力保全,恐怕我早就不能留在柯家了。何止是冷落而已?”
容迎初注视着柯菱芷和冯淮二人,道:“这个秘密隐藏了这些年,早不宣扬晚不宣扬,偏偏在这个时候散播出来,若是你们听进了心里去,可不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吗?想也可知,背后是什么居心。”
冯淮微一沉吟,道:“听过老祖宗和表舅爷的一席话,我们大抵知道大哥经年所受的苦楚,在芷儿心目中大哥自然一直是大哥,也是淮最敬佩的大哥。正如当年的事疑点重重,今日的流言亦是荒唐透顶,我们是不会采信半分的!”
容迎初终是松了一口气,与柯弘安一同站起身,挚诚道:“有你们的这份相信,才能让相公更定下心来寻求真相,讨回公道。”
冯淮亦站了起来,道:“芷儿和我必是相信大哥的。只是淮还是想向大哥进言,眼下流言既出,所谓人言可畏,我们是至亲之人自然无妨,但外间更多的是各怀居心的人,大哥尽快为此事查清真相为宜。”
柯弘安颔首道:“妹夫所言甚是。查清真相,已是刻不容缓。”
言至此处,容迎初看到柯老太太的气色不甚好,许是提起此等旧事一时伤了心神,略显出了恹恹之意来。遂连忙唤了听荷进内,命她为老祖宗送进来日常服用的天王保心丹。
老人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