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之玉面玲珑-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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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韦宛秋淡笑着,娓娓道来:“原来相公真的是一无所知。将与四姑娘结亲的赵家二公子虽年届二十,但心智神思俱只等同于十岁孩童。此事对赵家来说是不可外扬的秘密,这么多年来,赵家从未让他与族中子弟一同到府内义学中读书,轻易也不会让他外出会客,即便不得已露面人前,亦有贴身侍奉之人左右掩饰提点,有所知觉的都是与其相交甚为密切的人家。如此一来,只苦了那不知情下与其结亲的好姑娘,一步不察,便是终身了。”
柯弘安暗暗诧异,面上只维持着平静,道:“与赵家结亲只不过是娘的打算,她的主意归她的主意,并非定局。若你想说的只是这些,那我已经明白了。不管怎样,多谢你的这番心意。”
韦宛秋为他把鱼翅肉羹盛到了白玉小盏里,微笑着道:“相公这就想赶我走了吗?可我话还没说完呢,如果我告诉你,娘的这个主意并非只是打算,而真的成了定局,你还能镇定如初吗?”
他却在这时稳住了心神,冷眼看着她,淡然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转头望向他,秋水含烟的眼眸在摇曳的烛光中柔情似水,却又不可抑地带上了一缕哀怨。仍这般漠然的眼神,那样不以为意的反问,他难道真的不知晓,她究竟想怎么样?
“相公如果真的心系四姑娘的终身幸福,那么你只有三天的辰光。因为娘已经和赵府华夫人约定三天后定亲。最重要的是,爹在那个时候也会亲自与赵太师商定把四姑娘许给赵二公子之事。也就是说,这并不仅仅是娘的主意,而是不可扭转的事实。”
柯弘安眉毛微微一挑,道:“苗氏的行事手腕我心中有数,若没有爹在背后支持,她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你说的这些,我早有预料。”
韦宛秋并不泄气,悠悠道:“那相公又能不能预料到该怎么阻止此事发生?难不成相公以为,只要万事料定于心便足够了吗?”
柯弘安沉默片刻,道:“你有办法?”
韦宛秋再度拿起乌木镶银箸,笑意盈盈地递向他,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宛秋也不必在相公面前多费唇舌。只不过,不管相公待会儿还去不去东院,都请浅尝一下宛秋的手艺,就当是对宛秋这一番心意的小小怜惜,可好?”
卑微吗?只为了能站在你的身边,我一直往下,往下,直低到尘埃里。
皆因你往日曾在我身边所呢喃的:我心中的你,总是这样小鸟依人,让人忍不住要疼,就算要走,也舍不得挪开脚步。
我以为,只要我愿意等,愿意赌,就会得到你说的一生一世。可我曾输得那么彻底,满盘落索。
明知道这是一条绝路,我偏偏仍旧重蹈覆辙,我仍旧相信只要我愿意等,愿意赌,就会赢。
一旦仍是输,输了你,我也就从此万劫不复。因为我已然输不起。
从小厨房返回到正厅时,仍是没有见着他的人影。
容迎初静静地望向正厅的大门,不知是问秋白,还是自言自语,口中喃喃道:“他还没来么”
深冬的夜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幽幽的叹息尚未落下,便听得檐头“滴滴答答”的细碎声响,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雨势渐大,长窗被风吹得左摇右摆,蒙蒙的雨雾徐徐洒落,回廊上的灯笼光影迷离,辉映出雨丝柔和朦胧的淡银灰色,连连绵绵的如无休止的心事。
秋白正想说什么,容迎初已自顾开口道:“今夜的酒酿清蒸鸭子也许会过了火候,我去得晚了些,他们只顾着做那道虾丸鸡皮汤,竟忘了炉上的清蒸鸭子。”她苦笑了一下,又道,“我跟他们说时,静竹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其实大爷不爱吃鸭子,他嫌那东西怪油腻腻的,过去从来是不碰的。”
秋白站在主子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道:“可这是奶奶为他悉心准备的,并不能相提并论。”
天色在脉脉的冬霖之下,阴阴的沉黑。容迎初走近窗畔,风夹着雨丝轻轻拂落在脸庞上,心头不由得添了几分不安,又有几许空落落的心慌之意。她回一回头,对秋白道:“这个时辰了相公还没来,又下起了这雨,不知他可是因着变天又起了病根子,身上不爽所以才耽搁了,我有点不放心。你去拿了伞来,我亲自到相公院子里去看看。”
柯弘安半带迟疑地接过韦宛秋递来的银箸,却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韦宛秋把白玉小盏推到他所在方向的桌沿,嘴角含着一缕温婉的笑意,道:“多放香菇,少放乌醋,都是依着你的口味呢。你只管尝一口,就知道当中的独特。”
柯弘安在楠木椅上坐下,拿起小银勺舀起一勺羹汤,才想要喝,却又举箸夹起辣子鸡中的几粒红椒放在了羹汤中,用勺子拌匀了方喝进口中。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举动,双眸不自禁地涌上了一层水雾。
前世的他就是如此,夹一筷子辣子鸡里的红椒,放进鱼翅羹里,拌着一块喝下去。头一次发现他这样的吃法后,她讶然道:“哪有这样吃鱼翅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就爱这种辣味和鱼翅混在一起的口感!”在这个时候,他总是吃得特别香,“两种看似不搭调的东西往往能凑出独具一格的味道,特别有吸引力!”
韦宛秋轻轻问他道:“相公,你也喜欢把辣椒放进鱼翅里吃?”
柯弘安只是浅尝辄止,听她这么一问,不觉停下进食,只道:“尚可,辣味与这个配起来,蛮奇特。”
韦宛秋强忍着几欲冲出眼眶的泪水,把紫苏梅饭团放在他跟前,道:“还有这个,你也尝尝?”
“喝完鱼翅羹,当然少不了你亲手做的紫苏梅饭团,要少了这一味,这顿饭可失色多了!”他的话言犹在耳。
柯弘安目光落定在紫苏梅饭团上,迟迟没有动作,面上也没有半点波澜,看不出喜恶。片刻后,他放下了银箸,朝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窗外雨声零落,那样的清冷又萧索,如同这一顿物是人非的晚餐。
韦宛秋咽了咽,勉强一笑,道:“不喜欢这个吗?不要紧。要紧的是,宛秋能为相公带来的帮助。”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只有我才有必胜的把握帮助相公的妹妹免受摆布,也只有我,能妥善解决此难题,而不让相公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相公你有什么打算,眼下任何的变故,都有可能影响相公的筹谋,要想两全,相公只有与我联手一途。”
柯弘安面沉如水,益发沉静了起来。他抬一抬眼睑,道:“你说下去。”
“我知道姐姐正在为四姑娘的事奔忙,相公心里应该清楚,姐姐根本毫无根基,名义上虽是马家的义女,可这毕竟是咱们府里的事,马家断不会愿意趟这浑水。若单凭姐姐的这点小心思,又能成多少事呢?更何况以相公眼下的境况,怕的不是她不能成事,怕的是她平白坏了事。不管是为了四姑娘也好,为了相公自己也好,哪怕是为了姐姐也好,由我代替姐姐为相公出谋划策,再动用我娘家的势力与爹娘他们斡旋,是最周全不过的。”她说着,柔若无骨的身姿如扶风弱柳般倚近了他的身侧,依依地偎傍在他的肩头。
他淡淡一笑,道:“你说完了吗?”
她的螓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彼此已是如此接近,可他纵然没有推拒她,却也没有半点温情,此时听他这般不咸不淡的一问,已是有所察觉,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半带犹疑地看向他,朦胧的光影掩不住他面上的清冷与疏离。
他这时也侧一侧身子,有意无意地与她拉开了距离,正视着她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她愣住了,一时未解他话中之意。
他似是知道她的疑惑,重复道:“我会好好对待你。”停了一停,又道,“你既然对许多事都心中有数,我也就不瞒你。我和你爹私下有过约定,所以才会让你委屈下嫁于我,从那一天开始,我柯弘安就亏欠了你,这笔债是我欠你的,跟我身边的人不相干,我妹妹的亲事我不会袖手旁观,而我的妻子”
他的话语中怀着深切的诚挚,正是这一份客气得近乎划清界限的诚挚,似已化成了浓不可破的讽刺,兜头盖脸地洒落于她的一心一身。她怔怔看着他没有一丝多余情感的脸庞,手不知不觉地将裙袂一角攥紧在了掌心中。
“至于我的妻子,她是没有根基,也没有势力雄厚的娘家,可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柯家的长房长媳,我柯弘安的元配夫人,这就是她最有力的根基。只凭着这一点,她就有资格与我一同面对爹和苗氏。”他的话句句清晰,清晰得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不留情地刺在她的心头。
泪水无声无息地自眼角淌下,韦宛秋款款地站起身,透过泪雾凝视着他,清越的声音里包含着无限悲楚:“我也是你的妻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不直视她的眼睛,愧然道:“从我作那个决定开始,我就知道此生终将辜负两个女人。迎娶你的那天,我就对自己说,会尽我所能待你好,让你在府里安安稳稳度日,所有的礼数用度都会依着正室的来可是,宛秋,我能做到的,只是如此。”
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很快便隐没在她莲紫暗银线弹花的衣襟中。她颤声道:“我没有在意过有她的存在,我已经不去在意你娶我背后的目的,我只想你若真有半点愧疚,为何一直冷落我?我进门这些日子,你何曾有一日来看我?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想我怎么样呢?”
他也站了起来,目光中夹杂着歉意,但更多的却是心意已决的坚定:“我所亏欠你的,我会想法子补偿给你。但我妹妹的事是我和迎初的事,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只希望你不要再过问此事。”
她悲极反笑,含泪的笑容显出一丝凄艳的决绝:“你不跟我联手,自然会有跟我联手的人。”
柯弘安闻言,眉心微微一跳,望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
容迎初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玻璃绣球灯往正院正房走去。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地上,积聚了一汪汪水潭,她小心翼翼地且行且过,踏过一路的涟漪荡漾,犹如她此刻的心绪。
踏上回廊,方发现今夜廊中光息尤其幽暗,亦没有值夜伺候的人,四周只闻得雨声阵阵,寂静得让人心慌。
她慢慢走向正房,一步比一步更接近间,视线亦更为清晰。
正房中有人,影影绰绰,如与周遭的昏昧融成了一片。
人影朦胧,却又渐次看清,那正是相公弘安,以及韦氏宛秋。
她的脚步不由得放缓了,心下不由升起几许难以置信,亦有几许心痛。
也许,不该再往前了。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不知可是心有所觉,柯弘安心念一动,情不自禁地回了一下头,正好往门外看来—— 竟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容迎初。
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的到来,他微觉意外,韦宛秋的眼神则越显出了森冷之意。
被他发现了自己,容迎初一时倒也不好再悄悄离去,可眼看韦宛秋在旁,她心乱如麻,只是怔忡地往前走了两步,进入房中,掠眼看到了桌上那几样别致的小菜。不由有点恍然,是一股揪紧心房的恍然。
“迎初”他来到她跟前,她却垂下了眼帘,有意无意地往后退了一步,唇边扬起了一抹得体的微笑,轻声道:“我来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