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欲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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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中柳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去问梅青玄这个问题呀。“牵牵,你这不是”他话到一半,突然醒悟了过来,双眸陡然睁圆,“牵牵,你是说”
梅牵衣看着他傻呆的模样,掩嘴笑了,抽回手来,端正地坐回船上,道:“我什么都没说。”
谭中柳“哗”地溅起一大滩水坐到她身边来,极认真地道:“就算你爹同意了,没有牵衣的同意,谭二哥也是不敢亲的。”这么说着,还真极规矩地不再碰她,重新撑橹摇了起来。
梅牵衣斜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刚才不知道是谁不经她的允许,就随便乱亲乱抱的?
“牵衣,我真的会一直对你很好。若有别人跟你说什么,你别信。”一阵沉默过后,谭中柳突然又说话了。
梅牵衣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反问道:“‘别人’会说什么?”
谭中柳难得的不好意思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道:“可能会说说我对牵牵不是真心这样那样的。牵衣,你别信他们,我是真心的!”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神色凛然,正经八百。
梅牵衣心中一片柔软,轻轻点头,道:“我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答应他。不问他为什么才这么几天就想娶她,不问他是不是会一直都对她好,不问他到底对多少姑娘好过,那些都不需要问,只需要知道,他对她好,她也愿意对他好。
谭中柳松了一口气,心头雀跃,却又点点失望。牵牵啊,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再为难我一下?这样单纯,这样好骗,让他以后起一点点歪心思估计都得背负起天大的罪恶感。
“但是,谭二哥,能不能,再过段时间呢?”
谭中柳正感叹着梅牵衣不该这么容易就被他骗到了,梅牵衣果然就应他所想,开始为难他了,然后他的心立刻紧缩了一下,生怕她又反悔了,幸好只是说延迟。
“为什么?”
梅牵衣低着头,道:“我还不想这么快离开家。”
谭中柳虽然是极想明天就去跟梅青玄提亲,最好后天就能把她娶回去,但同时也明白这个从小被父母保护得极好的姑娘,恋家的情结必定比一般人要重一些,于是也大方地道:“好。等牵衣满十八岁,等断桥冬雪下了,等孤山上的梅花开时,我来迎娶牵衣。”
梅牵衣思及那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去解决要解决的问题,于是点头。“好。”
船拐进江面一处支流,梅牵衣纳闷地问:“谭二哥,把船划到这里来做什么?”
谭中柳笑道:“牵衣想来的,不就是这里吗?”
梅牵衣望着他疏朗的笑容,忽然醒悟,他对江湖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说话痴痴颠颠,并不代表他就真的都不在乎。
梅牵衣的想法很简单,谭中柳的也很简单,所以,他们泊了船隐在水汀后面,然后从汀上走过,悄悄靠近那下游泊着的船只。此刻,那船上两帮人马正吵着。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细听着。好在处下下风,江上并无障碍阻挡,说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进了他们的耳朵。
梅牵衣在听到他们正部署要去夜袭金家大船时,差点就要冲出去,谭中柳按住了她,道:“再等等。”
她没有料错,灵婴楼的时空穿梭之术已经引起了江湖各路的注意,行事磊落的名门正派以拜访为名来探,而那些不在台面上的,向来不折手段的邪魔外道则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想趁着展凉颜伤势未愈之际,偷袭金梅两家,把展凉颜抢来,逼供那时空穿梭之术。想必慕家庄是倒霉碰到了这些人,当他们也是来抢展凉颜分一杯羹的人了。
但听来听去,也就是灵婴楼有秘术,楼主虎落平阳,与展凉颜似乎没什么关联。后来,有人出面软硬兼施地阻止了这次行动,一切基本上是风平浪静了。但等梅牵衣看清楚来人时,顿时惊了一惊。
“是谭大哥!”
原来,出面调解这事的人正是谭中杨。
谭中柳一点都不意外,道:“不然,牵衣以为他为何要跟着我们?”明里是面旗子,告诉各路朋友,如今金家梅家和展凉颜都在武林山庄的保护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暗里自然是帮他们摆平这些,护送他们安全到家,直到展凉颜武功恢复。金家梅家虽然实力不低,在江湖也颇有影响,但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梅牵衣觉得纳闷了。难道真的是她想太多,把展凉颜想得太深了?她总觉得展凉颜不太可能是一早就准备离开灵婴楼,若准备离开,为什么不惜与整个江湖武林为敌,还抢那么多婴儿?况且,他抢婴儿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正沉思间,突然听到朗朗一个声音道:“你们说灵婴楼楼主还活着?”
乍闻此声,她顿觉血液凝固,暗叫不好。抬眼望去,只见那远远之处一只小舟,舟上一个黑色身影拔起,像一只大鸟一样落在对面的大船上。不需要看分明,她就知晓,来人是林行甫。那个以为她杀了展凉颜,还被骗地救了展凉颜的林行甫。
41凭栏赏月
“阁下是什么人?”谭中杨俨然一副领头的模样,替大船上的两帮人马询问着。
林行甫没有回答,加重语气重复问道:“灵婴楼楼主还活着?”
“正是。展楼主如今已经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他在哪?”林行甫打断谭中杨的话,直接追问。
谭中杨心知有异,并不愿意告诉,两人僵持着。最后林行甫失去耐性,大刀亮出,谭中杨岂会示弱,也亮剑以对。来去几招,谭中杨惊叫:“洛阳回刀?阁下是王掌门什么人?”
洛阳回刀门掌门人自武林山被灵婴楼杀害,回刀门人中绝不会有这等武功,谭中杨见来人武功甚高,原本想倚着人多先把他拿下,再好生商讨。却不料,林行甫回刀变幻莫测,远非洛阳王掌门的武功可比,一时之间,他们不但无法将他拿下,反而损伤大半。
最后,林行甫在一干倒地的哼哼卿卿中,大刀斜劈,气势贯虹,道:“灵婴楼楼主在哪?”
“就就前面不远,最大的那艘船就是。”那原本准备偷袭金家大船的头领,颤颤巍巍地回答着。
林行甫收起大刀,翩然的身影如大鹏一般落在江心一叶小舟上,然后急速离去。
梅牵衣心中大骇,她亲眼看到林行甫一人一刀制住了谭中杨及那两帮人马,何止几十!这武功,就算是金谷川和梅青玄合力,都不一定能斗得过。他要去杀展凉颜,金谷川和梅青玄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她越想越急,当下也顾不得会暴露自己,扔下一句“谭二哥,我先回去了”,头也不回地追过去。谭中柳见她真急疯了一般地直接往水里跑了,吓一跳,正要冲过去护她回来时,却见她身形极快,掠过汀上白芷,直接往江上跃去,自江面翩然划过,雪衫扶风,飘飘渺渺。
他伸出的手就那样悬在了半空,迟迟收不回来,痴痴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脑海滑过一句诗,“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不远处大船上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们这里了,一群人追着梅牵衣去,另一群人则将水汀围住。只见新月微光下,一条暗淡身影立在江畔,左手书册,右手执笔,行云流水般写画着,视线却不在页面上。
“什么人?”大船上人问询着。谭中柳充耳不闻,依旧笔走游龙,画着心中的洛神之影。大船上的人刚刚受了窝囊气,这会又被人如此轻慢,顿时就操刀砍了过来。
谭中柳眼也不抬,身形移位,歪头避开。那人砍了个空,又回头劈过来。谭中柳笔不离纸,脚下退让,再次避开。追来的人见书生原来是个练家子,顿时一哄而上了。谭中柳左闪右躲,东避西让,每次都在刀锋贴身之前险险地避开去,笔锋却一直留在书页之上,一刻未离。
梅牵衣踏着江面,追着前面那叶小舟。她心里千般主意闪过。林行甫这一出,先前被谭中杨劝阻的人有了帮凶,全都想趁火打劫一番,一番恶战在所难免。若回去通风报信让大伙儿赶紧开船逃跑,估计没人会听她的;好生起来戒备,又无法保证万无一失她甚至想过干脆劫上林行甫,先杀了他——但林行甫武功高出她实在太多。
她“白露为霜”轻功极妙,心思未定便已追上了林行甫。足下轻点,在水面轻踏两下,凌空而起,在空中翻身两圈,最后稳稳地落在林行甫的船头,抬手一个抱拳礼,盈盈笑语。
“林前辈,您好呀!”
林行甫早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只当是不服气想追来保护那灵婴楼楼主的人,并没当回事,不曾想到落到船头的,竟是这个再千岛湖上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当下心中那股复仇的火焰微泯,道:“小姑娘,原来是你。这身轻功很俊呐!”
梅牵衣见他还能如此好脾气地跟她说话,猜测他还不知道救展凉颜的正是金家和梅庄,心思一转,便假意谦虚了几句,然后道:“晚辈等了前辈好些日子,可终于盼到前辈来了。”
林行甫甚是讶异,又甚是欢喜,捋着美髯略缓了船速,笑问:“盼老夫做什么?”
梅牵衣道:“当日林前辈心喜灵婴楼楼主之死,以慰故友在天之灵。后来,灵婴楼楼主死里逃生,晚辈自感对不起林前辈,爹娘也一再责怪,故此一直盼着能再见林前辈一面,以此负荆请罪。”她边说着,抱拳礼未撤,单膝跪下。
但这一跪没有跪下去,林行甫抬手阻止了她,眼眸微眯,了然冷声道:“是你梅家救了他?”
梅牵衣努力压制心中的怯意,老实地点头。
林行甫眼露杀意,手已握拳,咬牙道:“为何?”
梅牵衣道:“灵婴楼作恶多端,祸害无数,我爹娘原本也是不愿意救的。但见那展楼主年仅二十,灵婴楼作恶之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孩童。若将当年灵婴楼犯的过错全报复在他身上,与灵婴楼又有何异?且他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晚辈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只是觉得对不起林前辈对故友的一片金石之情。”
林行甫拂袖,手握拳隐在袖中。梅牵衣心中忐忑,知他也有犹豫,又道:“但晚辈最终敢这么做,其实也是冲林前辈当日那个‘有缘’一说。”
林行甫面色微松,道:“怎讲?”
“林前辈当日救他时曾说与他有缘,‘颜凉展’三字与前辈故友的姓相吻合,但想那灵婴楼楼主展凉颜之名,原也是这三个字,料想与前辈也是有缘,故此,晚辈大胆”她话音一顿,欲说不说地将之隐在了唇间。
林行甫略略沉吟,负手望着江水,一字一字,细细低喃:“展、凉、颜?”
“是。”
林行甫深吸一口气,便已明了,道:“当日在岛上,老夫救的人,就是他?”
梅牵衣不敢否认,硬着头皮回答:“是。”
“呵呵,”林行甫自嘲地笑笑,“小姑娘,你真行!”
“并非晚辈纯心欺骗,当日实是仗着林前辈与故友金石之交,误打误撞,真正是林前辈宅心仁厚。想那二十年前,‘飞梁锁燕’前辈扬名江湖,当之无愧称之为当世之大侠。晚辈亦想,今日若是他们,也一定会救灵婴楼楼主。”
林行甫的脸色终于柔和了一些,怅然远眺,半晌道:“你说得对,他们的确会这么做。”
梅牵衣暗暗长舒一口气,道:“谢前辈!”
林行甫回头来,微微笑道:“谢什么?”
梅牵衣道:“谢前辈侠义心肠,以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