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欲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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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像牵牵嘛。”金雨朵也笑着望着她。
梅牵衣心念一动,忽然举手大声道:“爹,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梅牵衣放下举起的胳膊,手指指向梅疏凝和金雨朵。“哥哥和金鱼姐姐是青梅竹马、夫唱妇随,爹你不能等到回金陵了才向舅舅提亲。金鱼姐姐美丽又有本事,万一这次上武林山庄有其他武林世家看上她了怎么办?爹,近水楼台就应该赶紧抓紧,别等回家了,现在就跟舅舅定下来!”
梅牵衣说得理直气壮,金雨朵听得脸红耳赤,上来就掐着她胳膊笑骂:“牵牵,姐姐白疼你了,你就这么取笑?”
梅牵衣一本正经道:“金鱼姐姐,我说的是真的,哥哥喜欢你,可担心你去武林山被武林山庄的二公子看上了。昨晚他还跟我说,牵牵啊,你说”
梅牵衣的话未说完,就被梅疏凝一个石子弹过来,封住了她的哑穴。她再努力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愤怒地瞪向梅疏凝,又回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梅青玄。梅青玄笑着伸手在她哑门穴上推过,梅牵衣喉中气流一通,大声抗议道:“爹,哥哥欺负我!”
梅青玄笑道:“牵牵,你这下该挨。说哥哥不打紧,你道咱家的小金鱼会轻轻易易就被别人拐走么?”
梅牵衣愣了愣,回头望着梅疏凝和金雨朵,二人均脸色微赧。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早被大家看成一对,但当面说起来,还是会有害羞。
梅牵衣看着他俩,想到那梦境的最后,她赶到喜堂,却发现里里外外全是武林高手,梅疏凝不见半点伤心地观礼,金雨朵毫不犹豫地掀了盖头,而展凉颜,那“这样就足够”的表情那个婚礼是骗局啊,是请君入瓮的骗局。
心好疼,但是却又好高兴,扭曲般的高兴。梦里的她死了,爱不爱都与她无关,疼不疼都已成过去,但他却仍要忍受着爱人爱别人的痛苦,真是大快人心啊!展凉颜,那个世界里,等你孤独地看他人丽影双双时,是否会后悔那样对我?
3万劫不复的血路
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梅牵衣瞪着顶上的床帐。想着梦境里同样的场景,在去武林山庄的路上,她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最后拉着金雨朵煞有其事地要夜探白马镇,结果真的给他们探到有人夜里集合商议密事。只可惜,那商议的密事,她当时没听懂,后来也没懂,再后来,就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想必不过是些小事,没引起什么大事。
如今历史重现,她兴奋没有,却依然躺在客栈睡不着,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斗争着。她想出去,再去夜探,看是否依然有那一群黑衣人,在夜议密事,看那个梦境到底是不是真的能预示。可同时,她又不愿意出去,既然那个预示未来的梦里她有出去过,那只要她不出去,那个梦就是不成立的,她不用害怕将来会干下那等天理不容的事来。
侧身看着已然熟睡的金雨朵,梅牵衣不禁苦笑一声。梦里那个梅牵衣是白痴吗?对她毫无防备的金雨朵,她竟然杀不死她?也是,梦里那个梅牵衣是够白痴的!多好的金鱼姐姐啊,她竟然为了一个对她毫无情意的男人,要千方百计地杀她。
记得初到金陵时,金雨朵一见到她,就很高兴地喊她“牵衣妹妹”,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着。所以,尽管只比她小半岁,她也心甘情愿地喊她“金鱼姐姐”。金雨朵很能干,金家就她一个女儿,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金陵金家在武林中有两个名号,一是金陵金针,这是金夫人的绝技,风家金针针随剑飞,挥剑之时,金针如漫天花雨般随着剑气而出。金雨朵得她娘亲真传,将此招练得出神入化。二是金陵算盘,是金谷川的绝技,这一称号有两重意思,一是会算账,生意做得好;二则是那铁算盘的功夫,以算盘为兵器,必要时刻,算珠也能拆为暗器。金雨朵样样学得出色,不仅如此,还能弹出一手好琴,画一手好画,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若非江湖都知道江陵梅庄有个梅疏凝,不然打从她十六岁起,提亲的人估计早踏平她家的门槛了。在梅牵衣眼里,她就是完美的象征,所以,当初的她,在知道展凉颜喜欢金雨朵时,才会那么恨她,恨她的完美,又恨自己的不完美。
她从小受父母娇宠,只喜欢跟人瞎玩瞎闹,爹娘的武功学了一遍累了厌了就不再练习,弹琴画画那些修身养性的东西更是避之千里。因为有哥哥在,爹娘对她也不抱什么期望,从不逼她做什么,无限制地宠着溺着。不止是爹娘、哥哥和金雨朵,还有舅舅舅母也都对她如此,梅家与金家的期望都寄托在哥哥与金雨朵身上,他们也的确不负众望,而她这个多出来的小尾巴,就成了大家的开心果,只负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她才任性到无法无天,终于铸成大错?
迎面的寒风吹来,凉意入体,抬头仰望着头顶几颗明星。
梅牵衣猛地打了个寒颤。她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已经出来了?这一条路幽深,寂静,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感觉突然熟悉起来。脚不由自主地顺着脚下的记忆路,朝密林深处走去,一步一步。
“江陵汉口,金陵姑苏”
闭着眼无力地靠在树干之后,任耳边轻响那听不清的话语。梦里,兴奋的她走到这里时,也只依稀听得见几个能懂的地名,拉着金雨朵想靠近去听得仔细些,后被她制止。这一次,不需要金雨朵制止,她就已经无力上前了。
颤抖不已啊,那个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到她反而觉得现在是身在梦里。
“很好”
冰凉低沉的声音入耳,梅牵衣浑身血液顿时凝固,陡然睁眼。
那是
脚像不听使唤似的,她从树后出来,一步一步朝那说话的人走去。心里无数个声音在叫她,停下来,停下来。可是,她停不住,像无形中有力量驱使着她,让她往前走去,往前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脏之上,步步下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之地,步步深渊。黑黑的树林里,极其黯淡的星光,其实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却很清晰地看到了,前面有一条路,一条通往暗黑的血路,那是被称作命运的东西。她在已经被命运写好了的剧本里,按部就班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那万劫不复的深渊走去。
眼泪又流出来了。
“你看,我好久都没流眼泪了没想到,现在又流泪了。”梦里那凄凉哀婉的声音,不住地在她耳边回响,听得她肝肠寸断,听得她五脏俱裂。
不,这条路我不认的!展凉颜,我绝不会爱你的!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按在她肩上,止住了她的脚步。梅牵衣脊背一缩,怔了怔,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眼前模糊的窈窕人影
“金鱼姐姐?”
她的牙齿在打架,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全身都在哆嗦。颤颤巍巍地再转过身去,黑衣人退散后剩下的最后一个,那个有着冰凉低沉嗓音的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她前面。隐在夜色里的容颜看不分明,一双幽湛的眼眸,闪烁着星光。
他在看她们,一如梦境里的情景。
金雨朵察觉到危险,上前把她护在身后,手停在腰间,那是她佩剑的地方。梅牵衣注意到她全身紧绷着,准备随时出手。但僵持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带着银铃叮叮悦耳。
最后,那个人,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淡淡地瞟了她们一眼,走了。
一如梦境。
梅牵衣的身子软了下来,无力地跌在地上。
“牵牵!”金雨朵在她耳边唤着。
展凉颜,竟然是展凉颜。
竟然真的有这个人,竟然真的有这个人!
“金鱼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梅牵衣泣不成声,喃喃不停,“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
梅牵衣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捧着热茶,专心致志地一口抿一口地喝着,不露出一点声音,也不敢稍微抬一下头。梅青玄滑稽地趴在床沿上,支着下巴瞪着双眼,很努力地追着她躲闪的眼珠,玩上了瘾。最后,四目终于相对时,他哈哈笑了起来:“牵牵,看,爹赢了吧。”边说着,起身坐在床上,又换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梅牵衣,温柔,却不容抗拒。
“来,牵牵,告诉爹,昨晚看到什么了?”
梅牵衣眼角瞟了一眼旁边帮她准备热茶的金雨朵,回头望着梅青玄,轻声道:“有黑衣人”她轻轻地说着,到最后,很委屈地道:“我就是害怕嘛,那么黑,那个人那么吓人,我我怕他一掌来就杀了我。爹——”
扬手把碗一扔,随即扑进梅青玄怀里。梅青玄抢着接住她的碗,张着双臂任她挂在身上,一时之间有些狼狈,还好金雨朵帮他解围拿走了茶碗,才让他放下手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着。
“牵牵不怕,爹保护的。”
梅牵衣在他怀里猛点头如捣蒜。“幸亏有金鱼姐姐。”
“你这丫头,这下知道江湖不好玩了吧?别人家的事少管,不小心看到了就赶紧躲开,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梅青玄难得地教育着女儿。梅牵衣抽抽噎噎地回答他:“我只是好奇嘛。”
“这不就是好奇的结果?”梅疏凝一句话堵住她因抗议撅起的小嘴。
原来,在武林山庄之前,她和展凉颜就已经见过面了,只是,那时候她不认识他,黑夜里自然无法认出。可是,那个梦,他在梦里如此特别,刻骨铭心,他的声音身形,绝不会认错。他就是展凉颜,她在梦里爱得如狂如魔的展凉颜。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任那没有由来的梦境预示牵着照着它的安排走。
如果那个梦预示未来,那么,她就当是警示好了,她要改变她在那里被写好的命运。梦里她会喜欢展凉颜,那她偏不喜欢;梦里她抛弃家人,现在她只要家人。她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身边,她的爹爹,娘亲,哥哥,还有金鱼姐姐,这都是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梦里的她不懂,现在的她完全懂得。展凉颜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让她为了他背弃她的世界?
还不晚,还不晚,一切都不晚。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决不能停止在二十岁。
她花了一整个晚上来整理出思绪,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活在当下,当下才是现实,她必须找回现在正常的梅牵衣。不然,不等将来犯错,她就先被那子虚乌有的梦里未来给吓死了,还是让爹娘伤心。
这其实有些难度,在经历了那样身临其境的梦境之后,她几乎都快忘了当初那个纯真活泼的模样。但要做起来,也不是特别难。和家人在一起的温暖,让她麻木茫然的心又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她努力地回忆着当初的美好,努力想着,那个虽然任性,但也颇有侠气的梅牵衣,努力想着当初,她在第一次跟着爹爹出走江湖时,是怎样的心情,做怎样的事情。
“哥,金鱼姐姐,我们来比赛,看前面那个亭子,谁先到谁赢!”马背上的梅牵衣神采飞扬,扬着她的小银鞭,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回头朝梅青玄道:“爹,你来给裁决,别让他俩作弊!”
梅疏凝闻言立刻抗议:“爹做裁判,我跟小金鱼恐怕下辈子都没机会赢了。”
“你!”梅牵衣圆瞪着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之前赢的,都是爹包庇的么?”
梅疏凝抱着双臂,把头歪在一边,意思不言而喻。梅牵衣气得哼哼叫:“哼,叫你小瞧人。爹,你告诉哥哥,你最公平了,没有包庇。”
梅青玄有些无奈地道:“牵牵啊,这个爹说不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