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奇侠-第3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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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书云知一派规习,不可说改就改,何况雪峰神尼是一派宗师,担待甚巨,桑书云也是一帮之主,如帮规废弛,乃是大忌,自是了解,当下道:“诸位,师太自有为难处,请大家稍安勿燥”群豪起闻之时,也不理会桑书云的话。桑书云知以大局为重,对雪峰神尼的一成不变,也不想偏袒,常下不再冗言。
雪峰神尼望着峰顶,悠悠出神,不知是想着什么,也似没把群豪的话,听在耳里。天象大师懊恼群豪语言冲撞及雪峰神尼,喝退:“休得无礼,恒山的事,让由师太作主”即有人道:“这是武林中大家的事,应由大家来作主!”又有人说:
“对!武林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当由我们来决定!”更有人说:“恒山素女峰与名列“武林三大绝地”齐名,敢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天象大师怒不可遇,连足真气,道:“神尼自有分寸,用不着你们罗唆。”
他真气悠长充沛,登时将大家的声音压了下去,没有人能提得起来,但话才说完,扁铁铮即翻着怪眼紧接着道:“你这和尚,怎么老帮着尼姑?”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是呀!”“照啊!”“嘿,这对尼姑和尚,不是什么好路数!”这些冷讽热嘲,气得天象大师满脸通红,而大家又是一条阵线上的人物,发作不得,天象只差些儿把粗话骂出来。
这时局面稍呈紊乱。雪峰神尼幽幽一叹,忽然挥手道:“我们上去罢。”众人一怔,禁声不语,天象也是一愣,期期艾艾道:“神尼,这这岂不触犯了”
雪峰神尼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从现了一丝笑意,道:“什么事我都可一力承担。”
召小秀召定夫高声道:“既是如此,咱们还等什么,还请帮主下令,咱们上恒山杀敌去。”
桑书云微微颔首。众人登山而上,虎风口大风如虎吼龙吟,山势炒绝,旁临深涧,奇峰联厉,大石磷峋如拽人,或如蜂窝,怪兽诸多,但地上死的横七竖八,多是恒山派姊妹,雪峰神尼看得心疼,仗剑第一个领先而奔,天象大师唯恐雪峰神尼有失,紧跟其后,两人内力精湛,脚力速捷,桑书云、宋雪宜等忙于调度,其他人又怎是这二人足方可媲,两人转眼已过恒山坊。
恒山坊是昔日方歌吟上素女峰阻止桑小娥剃度之重关,幸得清一放其一马,方歌吟才赶得上恒山殿,阻止那千古遗憾事的发生。
这一僧一尼,赶至恒山坊,忽听一人语:“你俩本是痴男怨女,何不还俗,两人了却尘缘,再来出家。”这时恒山天气忽好忽坏,眼下大雾迷漫,两人只感觉一阵萧索,不禁相依偎在一起。
那人又悠悠道:“其实你俩是世俗凡人,何苦禁欲制念,你俩在一起,不是可以快活无忧吗?”天象、雪峰两人听得,又不禁靠近了一步,两人眼神中,都流露出欲醉的神色。
这些话本都是两人心中偶尔抹过的念头,尤其近今愈炽不过都不敢说出口来罢了,而今有人替他俩说了,反而觉得亲切莫己,只听那人又说:“忙忙碌碌容易过,烦烦恼恼几时休?忘忧,忘忧,你们还是尽情了罢,忘忧了罢。”
天象和雪峰都忍不住悯悯然点头。雪峰道:“是。何不忘忧”天象也喃喃道:“忘忧了罢师太,你可知我惦记着什么,喃无阿弥陀佛。”两人身子已渐渐靠在一起,天象大师却斗然猛地一醒。他念“喃无阿弥陀佛”,全属无意,只因数十年来浸经于佛学之中,惯于说偈念佛,不意说了这一句,他是有道高僧,修为非同凡响,至今仍童子之身,神清气醒,这一下,倒因一句佛号,警惕了他自己,立时收敛心神,护住经脉,当下邪魔不侵,心无羁束,暗运内力,准备一击。
只听那人又道:“你俩若想相宿相栖,就还俗来“忘忧林”罢。”雪峰神尼自少处子之身给曹大悲糟踏了,定力便无天象之厚,当下神智迷乱,俟向天象,幽幽地道:“我我们就远走高飞,你不要回少林,我也不返恒山了”
这话说的自蕴深情,天象光亮可鉴的额头,不禁渗出了汗珠。他内力充沛,与人交手,也不流一滴汗。但雪峰神尼是他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人,而今对他这般温言说话,虽明知是有人摆布算计,但一个梦,究竟醒好、还是不醒好?
天象大师为此而大汗淋漓。雪峰神尼则如饱醉醇酒,俟于天象身侧,雪峰神尼年岁虽大,但神清骨秀,端丽无比,天象只觉山风如脸刀,究竟梦醒,还是梦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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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这边遇到了斟不破的怨憎会时,桑书云、宋雪宜这当儿也遇上了伏击。
开始时是山砌间传来“咚”地一声鼓响,尤如睛天打了一个霹雳,又似铠甲落地,震得各人心弦一紧。接着下来便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连响,每一击皆如击在众人脑中,内力较低的,捂脑呻吟者不知凡几。桑书云变色道:“震天鼓!”
宋自雪也突然呼道:“倚天叟!”
原来“倚天叟”华危楼为当日“幽冥血奴”萧萧天的死敌,两人功力相仿,交战之下,萧萧天时胜半招,大风道人得曹大悲所遗秘笈后,亦因义父华危楼唆使,所以用萧萧天名义为非作歹,以图引萧萧天出来,两人合袭,除此大患。华危楼的“倚天鼓”魔音,千数年前横扫中原武林,若不是给萧秋水的“掌心雷”震破他的“天龙纹皮鼓”,华危楼还不知要作下多少恶孽。
“倚天叟”华危楼的“震天鼓”、“掀天枪”、“轰天拳”是为“倚天三绝”,虽被萧秋水逼走万里,但仍雄长西域,冠冕当时,最后才盘踞“悬空寺”,使让地成了“武林三大绝地”之首。
只听鼓声“咚咚咚咚”地击打着,众人都觉心血浮荡,桑书云、宋雪宜内力较高,一时还挺得住,暗自惶栗,这鼓声所挟带摧人动气,一旦久持,必贻患无穷,令人身大耗,只听鼓声渐急,咚咚咚咚响着不休,犹如百万兵甲,宛似黄云铺地涌来。
这鼓声伐得越来越利害,眼见功力较浅的人就要按捺不住了,桑书云也觉心头烦恶,敌人影踪却始终不见,鼓声似翻山越岭侵来,无可捉摸。这时一名功力肤浅,但多造杀孽者,终于把握不住,罩不住这魔障,失足翻身落下崖去,只听长长的一声惨叫,悠久未绝。
就在这惨叫沓灭之际,忽听“铮锺”一声,清心悦耳,众人只觉一阵清爽,只见一白衣女子,低眉抚筝,剪水般的睫毛一频一颤,铮锺之声自十指慢挑传来,洋洋盈耳,听来舒畅莫比。
桑书云一听,却脸色大变,只听弦韵柔碎织丽,齐梁余绪,绕梁回听,桑书云眼前,却悠悠隐隐,彷佛见一葛衫女子,正娟眉低垂,向着自己弹琴,桑书云血气上冲,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来,颤声自道:“是她是她是她”
在山壁之后,有一波碟意态的老人,红口白牙,他左右手鼓槌,一下下、一记记敲在一面斑剥的鼓面上,他一声声敌击着,槌一响,笑一声,一面想像着敌人如何摧心裂肺,挣扎求死的样态,就在这时,忽尔传来筝声。
这锋芒毕露的老人,猛地一震,筝声又悠悠传来,老人身上的斗玄,不住“霍霍”的头动着,只见他的鼓槌一直握在手里,手不住在颠抖着,却未再击下一鼓,只渴望多听一下筝韵,只听他抖声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他气贯全身,才勉强站定得住,不意“波”地一声,手中拿捏的鼓槌,竟捏得粉碎。这老人便是“倚天叟”华危楼,令大风道人诱敌于此,想以“震天鼓”一鼓摧之。桑书云的悲声叫道“是她”,华危楼的哀声呼叫“不是她”,即是数百年前先辈“逍遥派”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的同样悲剧,这个桑书云、华危楼当然不自知。
却说华危楼明知道“不是她”,但那面鼓,始终敲不下去,心里还是存万一的希望,期待真的是“她”。他为了他,以致跟萧萧天交恶,两人大打出手,“她”却不加青睐,华危楼恶向胆边生,便图硬抢,打算米已成饭,再慢慢培养感情,但“她”却是大侠萧秋水的结义妹妹,终于引致了萧秋水的出手,遂走了华危楼,而“她”也嫁作他人妇,数十年来不知何踪,伊人何在?
而今这筝声,又怎会是她?
但华危楼已杀心尽消,形容枯瘦,呆立当堂。就在这时,这阵清越的歌声传来:
“大雁飞回北方,鲜花儿开满草原”那脆卜卜、凉沁沁的歌声传来,好像眼前真的拓展了一个偌大的青青草原,草原上的鲜花真的开到了天涯似的。晓是华危楼生平虚骗妄诞,也不禁耳口一清,萎然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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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书云这边,因闻歌声,忽然一醒。那清清凉凉,如薄荷般的歌声,便是自己爱女小娥稚气的声音。这声却叫他自梦中醒来。他跟爱妻曾以花承节鼓、月入歌扇,但她却终于郁郁病逝。他记得她病逝止前哀哀叫了两声:“江南,江南”,便溘然而逝。他悲泪莫停,扫落了案前的壶皿,唤不醒宛若沉睡中的爱妻,他仓惶冲出大门,只见街上闲寂,他真想就此死去,他真想就此死去。
他没有当时死去,是听到女儿清细的歌声:“冰河已经融化,柳条儿抽出新芽”他女儿在屋前柳边,坡垣人家处闲唱,他醒了,他要活下去,维持“长空帮”,抚养他女儿。
而今桑小娥也是这样地唱,但往事如烟,岁月不再。他挥去眼泪,知道而今弹筝的不是他爱妻,而是宋雪宜,但心腔的一股柔情蜜意,至此再也无可抑过了。
这是筝韵已停,歌声也悠悠是止,群豪见筝声一响,歌声一起,那可怖可畏的鼓声不再,都大声叫好,喝起采来。却听山峰九刃之外,有人纵声大叫:“伊小深!
伊小深!伊小深!”长啸三声,声中掩抑不住的寂寞悲凉。
这一声叫,桑书云便震了一下。叫得了三声,桑书云和身而上,遁声追踪而去。
宋雪宜怕桑书云有失,步履起落,施展轻功跟去。两人转眼已上长坡峻阪,俄而消失在峭直刻深的山峦间。辛深巷、梅醒非是“二正”尽去,帮主、教主俱不在,知难有必胜之算,不如死守山道,以免人马杂沓,为敌所趁。
桑小娥一曲既毕,众人喝采,她也似没听见,心中只是在祈盼:“大哥,大哥,我这首歌,只唱与你一人听,在千山万山外,你听不听得见”原来她天真纯洁。
屡见方歌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心里便想这次也必能命福无碍,化险为夷,但愿方郎早日脱困平安,她现下心中默祷,却不知在千山竞秀万变争流的千山万水外,方歌吟在龙门急流的水底,也正为她而思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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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恒山坊”迷雾中的天象和雪峰,两人衣襟相贴,只听那陈木诛又施“慑魂迷心功”道:“你俩又何必矫情,就此了却夙缘了罢”
雪峰神尼依偎在天象之旁,轻轻道:“是呀”天象抬首望夫,只见她脸颊雪白,漾起红云,比仿佛比云朵还要好看。
天象不由看得痴了。陈木诛又道:“什么佛门中的戒色绝欲,都给我破”
忽听天象大喝一声:“破!”陈木诛“哎哟!”一声,一口血箭,打在地上,脸色惨白,梧胸而退!
雪峰神尼如梦初醒,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天象连忙扶住,也不及去追杀重伤的“忘忧林”林主陈木诛。
原来陈木诛施“慑魂迷心功”,只制住雪峰神尼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