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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囚渡作者:浮涩-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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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他总是在一转眼便能看到的地方,淡然而立,一袭青衣,衣衫下的身躯瘦得有些凄惨,但又是柔顺的,乖巧的。

  又想到他面无表情地说要离开,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又变得暴躁恼怒,过了许久,神色中又渐渐浮上几分迷茫。

  他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天帝的话没有意义,信了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几乎已经再也经不起希望重重跌到谷底的打击。

  温洇还是老样子,和越来越疲惫烦躁的长公主为伴,或许也不能说是为伴,只是她的奴仆罢了。

  有时候看她冷漠的神色中会夹带着一些怨毒,魏莞实在是没什么说话的人,偶尔也会对他冷嘲热讽几句:“你在你天君手下活到现在还真是万幸。”

  温洇逐渐厌倦这种生活,重复着对他而言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整个人逐渐变得昏沉,如同行尸走肉。

  澜泽再也没有来看过,无论是她,还是他。

  门前的那棵梧桐似乎因为屋中人的晦气而逐渐开始枯萎,叶片凋零。

  温洇试图给他施肥浇水,却始终都挽回不了衰败的迹象,苍翠的叶子渐渐泛黄,一片一片落光了。因为是棵大树,就有了些悲壮的意味。

  梧桐彻底枯死的那天温洇摸出了他一直藏在床头的南柯镜。

  镜子的手柄已布满裂纹,似乎只要开启了就会崩坏一样。

  大概还能用一次吧,温洇手指摩挲着包裹着镜面的布条,轻轻抽开。

  这次看到的几乎都是凡间的景象了,小桥流水,古道西风,村庄上飘起炊烟袅袅,让人觉得安宁而向往。

  只有最后才匆匆掠过几张人脸。

  澜泽,容痕,以纤,带他来的仙翁,凡间白发苍苍的婆婆。

  他遇到过的人很少,几乎每个都出现了。

  想念,却不能得到,不能再重逢。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模糊的面容上,眉目疏淡的,清秀苍白的脸。

  然后只听无数细碎的声响,手柄彻底碎裂,镜子变成了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铜镜。

  他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和最后的影像重叠起来。

  温洇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然后将镜子收好,站起来向外走。

  他推门离开的时候,和魏莞轻声说了句,我走了。

  魏莞在后面惊异又不解地大喊,但温洇自顾自地出了结界。

  我快走了,他对莫凉说。

  温洇又不再理睬莫凉的任何不解,莫凉最终冷静下来,然后有些了然,随即发出一种狂喜的讯号。

  莫凉太过剧烈的情绪让温洇头又开始疼起来,他的魂魄确实越来越弱了。

  他对沧澜宫的每一条路都很熟悉,沿着小路走到沧澜宫门口,守门的小厮见又是他来,露出了疑惑又隐隐有些鄙夷的神情。

  “和天君通报一声,温洇有要事想与他商议,”温洇不在乎他的轻视,客客气气地说,末了又加了一句,“是关于莫公子的。”

  小厮咦了一声,将信将疑,却还是照实地把话都传了进去,不一会儿就传话过来说,天君让温洇进去。

  温洇一路走进去,长廊还是很长,他要走很久,快到尽头的时候隐隐可以闻到天君宫里点的熏香,闻着便觉得有些苦涩。

  进去的时候看到澜泽半卧在榻上,长发似乎又长了一些,快要及腰。

  澜泽冷漠地打量着温洇:“说吧,打着莫凉的名号找我有什么事?”

  并不觉得这种感觉陌生,好像又回到曾经,过往的回忆一点点涌上来,温洇突然就有些舍不得。

  但还是要舍得的。

  大概是因为有了筹码,温洇说话的底气很足,不卑不亢道:“我有让莫公子复生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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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家
  “什么?”澜泽惊道,失控地站起来。

  转眸间神色又变得阴狠,阴沉的脸色颇有风雨欲来之势:“你竟敢戏弄我么?”

  温洇坦然迎上他似乎快要燃烧起来的双眸:“不敢,天君听我慢慢说吧。”

  澜泽平复了过于激动的心情,又坐下,示意温洇开始。

  “莫公子虽说被天雷劈中,但并没有完全湮灭,他留下了一道执念,或许因为过于深重,被天地间的灵气孕育,衍生了一个新的生命体。”温洇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像在陈述一个和他完全无关的事实,“那便是我。”

  “其实我的出现是个错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温洇自嘲地笑,“但这身体始终是莫公子的。”

  温洇眼中有很淡的怅惘,一瞬间又消失,如云过无痕,漆黑的瞳仁表面有一层淡淡水光,让人有受伤的错觉。

  “莫公子在很久之前就回来了,我被龙族魏穹施了魂烙,魂魄被削弱之后,莫公子就已经回来了,只是还很虚弱。”

  澜泽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又被他掩过。

  “你什么时候在龙族被上的刑?”

  “这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温洇垂下眼睑。

  澜泽却狠狠地咬了咬牙,他也知道魂烙是一种多残忍的刑法。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温洇虚弱到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了,而他竟毫无知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温洇又道:“只是我浅薄自私,依然固守霸占着这具身体,所以莫公子被困在我的魂魄的一角。”

  澜泽一下子激动起来,整个人似乎笼在了火焰中:“所以莫凉是因为你才无法得到自由的么?”

  “是啊。”温洇脸上浮现出了奇异的微笑。

  见澜泽几欲发作,温洇又道:“我是来和天君谈交易的,天君可别先耐不住了。”

  他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凌厉,想必是因为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胆子出奇的大。

  澜泽硬生生忍了口气:“说。”

  “天君许我百年自由,百年后我自会归来,然后,我会离开。”

  澜泽反而笑了,这让温洇心中一凉。

  “你凭什么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交易?多给你施几次魂烙你以为你真受的住?”澜泽也一下子被强烈的怒火和巨大的撼动迷了心智,说完才惊觉不对,笼在宽大袖袍下的指节屈起,竟然不敢去看温洇的眼神。

  温洇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澜泽哪里是他能摆布得了的。

  其实早就已经冷静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想过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最后不能回去看看,不过是遗憾罢了。

  可是,确实那样的遗憾,无法回到故土,无法遵守和魏分的约定。

  “天君……我们……”温洇嘴唇干涩,眼色低垂顺服的,竟是有种哀求的意味了,“我们好歹主仆一场。”

  澜泽从没听过温洇求饶,而这次,竟是因为他坚定地想要离开。

  连他这样顺服的人,都要离开了么?

  澜泽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都是因为渴盼着从他身边离开才做出来的,说不出的怒气在体内翻滚,掀起惊涛骇浪,让人几乎疯狂。

  狠狠地盯着温洇,才看到他眼底平静的绝望。

  那似乎是视死如归。

  澜泽突然就没了力气,脱力一样地坐下来,他的怒火在那人的平静面前变得很可笑。

  长久的静默,或许是最后一次会面,两个人都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觉。

  澜泽最后嘴唇蠕动,声音几不可闻道:“你走吧,记得百年之后必须归来。”

  温洇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的澜泽气焰都收了,似乎一下子疲累了很多。

  “是,天君,”温洇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和澜泽道别,“这一去也许就不回了,当然我会把莫公子交还回来,温洇不能再侍候天君,请天君多保重。”

  一番话说到最后竟有些戏假情真,淡淡的酸楚。

  转身离开,温洇心中默想,澜泽,你要多保重。

  温洇终于得偿所愿,下了凡间,寻了个僻静的村子住下。

  村庄里都是些淳朴的人,温洇借宿在村子里的某个老婆婆家。她眼睛看不见,为人很和善,听说儿子搬去另一个城镇了没回来,一直孤苦伶仃的,温洇被村子里的人介绍去她那里住。

  温洇一直麻烦那位老婆婆,有些过意不去,她倒没觉得麻烦,反而很欣喜有人陪伴。

  老婆婆让温洇喊她大娘,温洇每次喊过一声,她都会露出淡淡的欣慰的笑,脸上的纹路也舒展开一些。

  她每日帮温洇做些简单的饭菜,床铺都打理好。温洇看不下去地想要帮她,她却说:“让我老人家也做点事吧,不然我觉得我像废人了。”

  温洇看着她,不忍再拒绝。

  有时枯索的手指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摸摸温洇的脸颊,似乎是怕被嫌弃,然后见温洇柔顺地任着她抚摸,叹口气说:“你这孩子似乎养不胖,还是这么瘦。”

  她把温洇当后辈的后辈照顾,却没想到温洇比她活过的年岁还大几倍。

  温洇受着老婆婆的照顾,生活很安稳平静,每天去后山顺着溪流走过一遍,倒也惬意。

  虽然生活很简朴,还有些枯燥乏味,但到底是自己想要的,温洇觉得知足,心底的伤痛被渐渐抚平。

  莫凉和他的相处也变得容易了些,莫凉知道他的用意之后,却也不再为难他了。

  温洇身体好些之后,喜欢坐在岸便,把半个人泡进溪水里,有游鱼会去触碰他的脚背,似乎他和小动物总是很有缘。

  温洇伸出手指弯下腰去逗弄小鱼,微笑着说:“你说,我该不该去找他。”

  小鱼没说话,还是静静地欢快地游动着。

  温洇又笑了笑,沿着岸边走回去,回到那个已经能被叫做家的地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婆婆每日里总在这个时间做饭,窗口会飘出炊烟来,远远地能听见烧火的滋滋声,今日却死寂得不同寻常。

  温洇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脚步加快了些,进去一看,老婆婆躺在床上,盖的被子破败地露出了棉絮,形容枯槁,眼睛紧紧闭起来。

  温洇大惊,颤抖着身体坐到床边,想去探她的鼻息。

  但老婆婆却虚弱地睁开眼,有些笑不动了,眼神浑浊,却还是很慈祥。

  “回来了啊,孩子。”她似乎想要伸出手去触碰温洇,然而已经无力到完不成这个动作。

  “大娘……怎么一下子会这样?”温洇艰难地开口。

  “不小心,摔了一下,”老婆婆重重地咳起来,说话断断续续,“我知道我时辰快到了,就是有些放不下你。”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温洇眼角酸涩地疼痛,虽然时日不多,但温洇是把这里当家的。

  如果家人要离开了,又怎么才能称之为家?

  老婆婆说完大段的话已经很吃力,又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很安详。

  温洇愣了愣,然后失控地摇晃她的身体,只听见她喃喃道:“别吵……别吵……孩子……让我好好睡一觉。”

  温洇不忍地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就顺着脸庞滑下来,滴到她干枯的手上。

  第二天醒来,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不在了。

  她却没有醒,神态依然祥和,温洇看着她的脸静静地不发一言,然后把她安葬在后院里。

  凡人便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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