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王爷作者:诗花罗梵-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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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把你送回千年前的自己身边。”
僵尸与活人的意念不停地交替,无论此时的我是何种形态,都已苦笑着接受了这宿命。薛云在我离开的时候便知晓了这违背科学与常理的循环,却无力去改变;如此看来,我在这里一切意图改变的作为,都是影响着千年后天下格局的正轨。“我不知这可怖的循环伊始在哪里,亦不知你会在这重叠时空的穿梭中去向何处,然而唯一清醒的,便是我与千年前的薛灵王,都爱极了仙子——爱极了你。”
薛云的声音低了下去,每个字都仿佛揪在我的心脏。尽管僵尸化的意志已使我再难感到为人时的情绪,可我却知道,自己正在为这个人深深动容。
是的,在不知不觉中,我也早已爱极。
“……我已惶然不安了多日。”剥落的蜘蛛网从薛云腿边分离,他破败的头颅动了动,尸手抚上眼前的灵媒古镜,酸涩怅然地说道,“毅鸣,你见过了我——见过了薛灵王最为美好的面目,还能经受住这最为怪戾的模样吗?等你回来了,还会爱我这个油尽灯枯的僵尸王爷么?”
灵媒古镜隐约透出悲哀的气息,我终于知道,因着千余年的地下生活早已使他变了模样,他始终把千年前的薛灵王和如今的僵尸王爷当做两个人看待;甚至,还在嫉妒着此时正陪伴我的,曾经的自己。
“薛灵王与我除却相同的五官,根本再无一丝相似之处……经历了他的好,再来看我的狼狈懦弱,纵然有再多情愫,也应是消散得差不多了。”薛云自嘲般笑了笑,青灰脸庞上干裂的纹路被徐徐撑开,看上去的确怪异极了。“千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担忧;你为我开的第三只眼睛,始终不曾睁开过。当我终于在漫长的历史变更中等来你口中的中华民国,看到那误入西山的两个学生时,麻木的心霎时苏醒;然而下一刻,那惊天的喜悦便被茫然与无措冲散了。”
“白师爷在村中的动静愈发大了;我怕是再也压制不住。这个恶人终会被严惩,只要身为通天仙者的你回来。待到他真正化为黄泉路上的尘土时,我会去上一炷香,毕竟若是没有他,我也无法与你相遇。”
“宋志良已被阿香救了回来,好端端的,并没有被那些幕客化作的怨僵啃食。只要你回来,我便派人将他安全地送回北京;不过作为交换,你须得永远在这里陪着我才行。”
……
他喃喃地对着灵媒古镜说了许多,末了将目光移开,垂头道:“我是怕极了镜子。它将你送来,又将你带走,噩梦般使我焦虑烦闷,却又时时盼望着奇迹发生——你像千年前那样从中走出来了。可到头来,镜中孤立着的还是只有自己,在满月之夜任那恶人肆意戏弄讥嘲……”
“若你再不回来,这千年的等待,便要沦为笑谈了。”
薛云的话音落下的时候,镜中隐隐透出另一个人的影。我原本以为那是民国的时空将要消失的前兆,可睁着混浊的眼睛看了许久,发现薛云还在原地坐着,只是身边多了个人身模样的僵尸美人。
明明薛云还是僵尸的形态,僵尸美人又怎会复原?我迟疑地向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正在门边探头探脑的阿香。她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铁笼中的我,半晌叹了口气,撩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听师爷说,仙子变作的飞僵,是可以通过行房渡气再生为人的。”她全然不惧怕我的模样,只是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袖,蹲在铁笼前将那锁链吃力地打开,低头对上我猩红的双眼,默默地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上,“仙子仙子,你贵为天人,怎能承受这种折磨?僵尸之咒实在太为蹊跷,奴婢们又没有本事……难得王爷遇上心爱之人……”
怔然间,她已是解落了罗裙。
“僵尸甚么的,还是由奴婢来做罢。”
☆、15·青山葬
这句话像闷雷般响炸响在耳旁,知晓了她的意图,我在惊异之余,庞大的身躯也蜷到角落里瑟缩起来。以晦气的尸身玷污美貌的姑娘,甚至让吸进阴间浊气的她命丧黄泉,我是极其不愿的;然而她却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我从斑驳的铁栏边轻轻扶起,仰头吻上了我的脸颊。
咿咿的抗拒声啼哭般响彻灵王府,眼看她就要覆上我的身,不远处的长廊中忽然传来了怪异的声响。杂乱的脚步渐行渐近,薛灵王一掌劈开了这间幽暗小屋的门,挺拔的身躯有些虚浮,端的是一副方从昏迷中醒来的模样。他看到已然是半裸着与我依偎在一起的阿香,漆黑的眼底便燃起了压抑的怒火,上前将铁笼硬生生扯散变形,掐住阿香的脖颈冷笑道:“你这下贱的奴婢,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香没料到来人是他,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惶恐,半晌艰难地道:“千岁,奴婢……”
薛灵王显然不想听她解释,大手铁钳般扼着她的喉咙,冷然的神色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我恢复了些许清明,便慌忙拖着笨重的身躯上前去拦,总算将阿香从鬼门关前抢下,朝薛灵王缓慢地摇摇头,递去恳求的眼神。他松了手,重重地踹向阿香的肚腹,怒道:“滚出去!”
阿香咬着唇,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踉跄离去,掩上门之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里有着与她主子同样的哀愁。
当薛灵王褪去他的外袍披到我身上,在颤抖中像方才的阿香一样吻住我,并将那柔韧温暖的身躯靠上来时,我便是悟了——他将在今夜死去,成为这世间除我之外的另一只僵尸,它们的王者。
“我不愿你沦为这般模样……也不愿其他人玷污你的身……”他用低沉的嗓音在我耳旁轻语,抬手把那包覆着僵尸身躯的破碎衣裳悉数脱下,一如往常的无数个日夜将我抱紧,并不去在意那已被细鳞划破的肌肤。“我早该知晓,你这般的仙子本就是凡人留不住的;如今遭受了诅咒,更是我这个无德王爷的过错。毅鸣,便教我洗去你的尸气,就此殁在这里罢——只愿你日后回到天宫,还能记得我的名姓。”
沉睡的冰冷部位陷入温热的包围,他注视着我早已毁坏的面容,仍像对待珍宝般细细地亲吻,掌心抚过每一个畸形丑陋的部位,好似在尽着他这一生最后的柔情。
僵尸的眼睛看不甚清晰,意识也愈发模糊起来,我倚在他的胸膛上,一边感受着咚咚的心跳,一边缓缓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变得疲惫而微弱,终于在我耳边停滞了下来。
……
……
……
薛灵王死了。
原本繁华热闹的古城忽然在一夜之间衰落下来,入目皆是大片的缟素,悲戚的哭声不绝于耳,哀悼着这个拯救豫西百姓的年轻王爷。压抑的乌云始终笼罩在这座古城上方,仿佛随时都会降下冲毁城墙的暴雨;失了主人的灵王府依旧辉煌,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死寂的颜色。
没有人知道这座华丽的建筑正在缓缓褪去它的宁静祥和,带来一场近乎于毁灭的危机。
薛灵王尚未下葬的时候,坏事来了。
那些被灌毒剜眼的幕客,竟一个个被自己的怨气堆成了可怖的活僵,每逢月圆之夜都会悄悄从王府的后山匍匐爬出,蹦蹦跳跳地敲开王府的大门索命。他们的模样与化作飞僵的通天仙者不尽相同,却是一样的可怕,对人肉与人血喜爱至极,且因为非死非活,不惧怕任何足以致命的攻击,使得王府内的所有侍人家丁都感到了绝望。
好在有白师爷这个善使通灵古术的英雄人物,他们姑且还算安全,于是皆把他当作神明一样膜拜,全然忘了下落不明的通天仙者。然而一切都是白师爷这个恶人的计谋;先前的薛灵王虽是说了气话,却并未真正下令去剜幕客们的眼,是白师爷擅自吩咐了行刑人,又佯装善人地灌输着他们对薛灵王的怨恨,最终做成了可供自己驱使的活僵。
而当王府中所有陷入恐惧的人都无暇再顾及白师爷细小的动作时,他便有了充裕的时间去搬运灵王府的诸多秘宝,甚至去成为这豫西的第二个异姓王。城外兵荒马乱,传信的驿站被蛮夷封锁,求助无望的人们只能愈发敬重起白师爷来,只除了略有起疑的阿香。
城中有姑娘为薛灵王殉葬了;他却只平静地躺在灵柩中,僵冷的尸骨正在积蓄着不甘的怨气。
传说中的僵尸王爷是舍不得生前的金银财宝与还未获得的永生,才被自己的怨气活活逼成了不死骨;可这时的我却知道,他只是彻底看清了白师爷的真面目,不甘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所拥有,包括褪去尸皮的仙子,于是在下葬的那一日以僵尸的面貌归来,守住了他的故地。
在与幕客化作的僵尸对峙的日子,府中心惊胆战的侍人渐渐发现了异样之处。——通天仙者在哪里?
所有的人都似是已经把他们的仙子遗忘了,如今才堪堪想起,于是便问起白师爷来。白师爷也实是有些茫然的,困惑之下又找不到当初的媒介,只得道我回了天宫;而我只是带着灵媒古镜躲藏了起来,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他们。
薛灵王吸去了我身上的污浊之气,将它们尽数容纳进自己体内,并把鲜活的人气给予我,以此换得了我的脱胎换骨。我看看眼前的灵媒古镜,它正在我怀里散发着和煦柔美的光泽,连意识与动作也似有反应,仿佛正在与我神魂交融,将千年来的真相尽数呈现到我面前。
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化,不再是僵尸腐朽的死态,却也不是身为凡人时的常态,通灵一般轻盈起来,头脑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清明,甚至能够飞燕般自由地穿梭在屋脊间,以神明的姿态蔑视着沉睡在深山地下的蹦蹦跳跳们,仿佛是上天赐予的蝶蜕。
正因如此,我终于知晓了自己名为通天仙者的缘由。
拍去落在肩头的枯叶,我在荒寂的山陵中静静地看着正在举行的葬礼。坚信能够长生的薛灵王并没有为自己修建王冢,陪葬的物事又已被白师爷掏空,只能凄凉地葬在一处简陋的风水宝地。大片连缀的乳白中,凄凄哭着的人们环绕在灵柩边,有的是哀悼王爷,有的则是哀悼自己殉葬的女儿;那华美灵柩中躺着的是我最为亲密的爱人,可此时的我隔得远远地看着,心中并不十分难过。
因为我知道他即将苏醒。
一抔黄土撒下去了,又一抔黄土撒下去了。
灵柩中始终没有动静。
数十抔黄土撒下去了,数百抔黄土撒下去了。
灵柩震颤起来,慢慢在众人的注视下被翘起一丝诡然的缝隙,从中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白师爷察觉到了异常,便停止假惺惺的啼哭,神色凝重地端详着眼前骚动的灵柩,忽而一僵,猛地被破棺而出的庞然大物按在身下咬断了喉咙。
他几乎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锋利的枯灰尸爪拆成了骨肉分离的碎块,鲜血的腥气融入山间的雾气,只在空中留下没有尾音的惊呼。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