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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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半日,众人坐了下来,看着刘娥煮水分茶。
却见小几上摆放着十余种器具,诸人都是识家,自然辨得好坏。
侍女捧来早几日取来的扬子江零陵水,已经用细石养过一日。刘娥接过,倒入一只白色八角执壶里,取下旁边一只火炉里上面用铜盘预灸的北苑新贡太平嘉瑞龙凤团茶,将执壶放上,加了些上好银炭将火添得更旺。杨亿看那炉却是分为五足,吃了一惊,凑上去仔细一看,果然是陆羽茶经上那刻有八卦和一行小字“圣唐灭胡明年”字样的茶炉。
再见刘娥自一只三角方眼的都蓝中,取出一只花瓣盘口漆茶托,然后将六只建州黑色兔毫盏一一摆上。再自都蓝中取出辗子,将灸过的茶饼放在辗子里,轻轻捣细,再慢慢地辗碎,用极细的筛子筛过后,再用茶勺慢慢地倒入黄瓷茶盂之中。
但见小火炉上的水冒出汽泡来,刘娥提起执壶,将水环绕着茶盂边慢慢注入少许,以茶筅慢慢地搅动,渐渐击拂。但见茶色浓郁,中间有一团细细的白沫,如疏星皎月,灿然而生,阵阵香气扑鼻。这便是头汤了。
刘娥将水倒入旁边的长颈壶中,以直线急速地来回快注,但见茶面不动,汤水却是色泽渐开,珠玑磊落。这便是第二汤了。
第三汤再如前直冲一次,以茶筅慢慢拂开,但见汤面上起了蟹眼大小的泡沫,此时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
第四次注入开水的量少,茶筅的搅拌频率也要低一些,便见华采焕然,轻云渐生。
如此往返,直到第七汤时,才算告成。
元侃等人静静地坐着,看着刘娥慢慢地炙茶、碾罗、烘盏、候汤、击拂、烹试,斜阳映着她脸上细微的汗珠,不时地有几片桃花飘落,洒落她的身畔。
刘娥慢慢地再以茶勺将茶汤分入六只兔毫盏中,端上小几笑道:“请用!”
杨亿等人接过茶盏,先是深吸一口气,将那茶的芬芳吸入心中,再看手中的茶盏,那光彩鲜明纹理畅达的好盏能够使茶色焕发,景随境出,盏如茶水之境。再将茶盏轻轻绕了半周,使那图案朝外,以示敬意,轻轻饮了一小口茶,噙在口中,顿时觉得一股清气直上泥丸。这一口茶下去,顿时散入四肢,但觉得指尖微微发烫,这才赞了一声:“好茶!茶好、水好、器好、艺好、境好!茶中五境已尽得矣!”
元侃笑道:“我倒不信了,杨承旨是茶道行家,便是宫中的茶,能得你这五境评语也难,小娥才学了多久的茶艺,岂有你夸得这般!”
王钦若正色道:“杨大年在茶道上最苛了,岂会胡乱赞人的。这茶道琴艺,倒不在乎学习时间长短,而在乎意境。一个心境小的人,断乎制不出大气象的境界来。月夫人气度高华,于此道不谋而合。”
元侃心中得意,却不在面上表露出来,看了一眼刘娥道:“这一句气度高华倒也罢了!”刘娥站起身来,向众人微微敛首,转入房内,过了一会儿,但听得一阵琴声传来,刘娥轻歌道:“巫阳归梦融千峰,辟恶香消翠被浓。桂魄渐亏愁晓月,蕉心不展怨春风。遥山黯黯眉长敛,一水盈盈语未通。漫托掖抟猓器呷障λ品膳睢!
张咏鼓掌笑道:“今日杨大年得了头彩了,此诗最得李义山之神,这可不是你最得意的无题吗?”
过得半会儿,又传来一曲:“锦箨参差朱槛曲,露濯文犀和粉绿。未容浓翠伴桃红,已许纤枝留凤宿。”
杨亿鼓掌笑道:“金碧辉煌,是钱老二的玉楼春。”
再过得片刻,又传来一曲:“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濛濛,屏山半掩余香袅。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这时候倒是王钦若大笑了:“踏莎行,是寇老西儿的词。”
如此说说笑笑,杨亿等三人初时还拘谨,此时慢慢也放开了,谈天说地,纵论古今,直至黄昏才散。
元侃走进房中,轻轻地抱住了刘娥的肩头,微笑道:“小娥越发地出色了,今日来的是当世的绝顶才子,也只剩下心驰神醉的份儿了。”
刘娥微微一笑:“三郎今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呀!”
元侃笑道:“你猜猜看?”
刘娥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慢慢地道:“许王近来一直生事,难为三郎忍得下。这几日见你看史记呢,汉高祖刘邦有意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将重臣周昌派为赵相。吕后得张良指点,请了商山四皓来,高祖见着了商山四皓,便知天下士子之望,已在太子,无可更改。许王自任开封府以来,兼着宰相之职,将事务之权,抓得极紧,又对三郎有所忌嫉。三郎遇上有事务之权的地方,便处处辞了,以避许王锋芒。但是毕竟,留一条退步,这条退路,便是天下士庶之望,对吗?”
元侃指了一下刘娥的额头,笑道:“你这小脑袋瓜也反应太快了吧!我和惟演几个想了好些时日才想出的路儿,你倒是听到边儿就猜到了。”他慢慢地道:“不错,这三个人,是天下才子之首,他们就是我将来的商山四皓。”
窗前,片片桃花飞落,正是春深之时。
☆、第十五章(下)
许王元僖走下轿子,抬头看着那一片天空,远方朝霞初上,光芒万丈,映得他苍白的脸也忽然一阵亮色。
元僖整了整朝服,准备上朝。他走在长长的汉白玉石甬道上,心中暗暗思量。这大半年来,或是疲累过度,他经常有些心悸晕眩。可是朝庭、京城之中,政事繁多,他又不太放心交到别人的手中。
朝中之事,让他烦心的实在不少。宰相赵普自回京以后,也是挂个虚名,他年事已高又多病,除却几桩关键的国政以后,也是基本无力过问其他的事了。但是此人年老成精,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则天下倾听。象上次他建言李继捧去夏州对付李继迁一事,到现在不到三年,李继迁已经自行上表请降,受朝庭赐名赵保吉。西边银夏诸州,已经暂得安宁。赵普也因此被封为太师,将宰相一职空缺了出来。
元僖原是推荐〖全本小说下载:cndmoz/〗了自己府中谘议工部尚书赵令图,谁知道太宗却又任命了户部尚书吕蒙正为相。这吕蒙正,原是那一次与襄王不约而同地上奏请救赈济京城灾民,而得到太宗的另眼相看。这一来却又想起了襄王元侃。自去年以来,襄王元侃频频上表,请求完赈灾请开仓,上奏完免粮奏安抚边远,故作姿态收买人心,这边于政事上却推得甚远。
这几个兄弟,都不叫人省心。老四越王元份,虽然惧内,但是他的背后是他的岳丈崇仪使李汉斌,频频拉拢军界要人,活跃异常。老五吴王元杰,投合父皇好文才好书法的脾气,隔个几日召些文人闹腾点事情出来,修书修史,也是不甘寂寞。
时间过得好快,如今老六元偓、老七元侢也都年满十五岁,相继出阁开封,自立一方。
回想起当年楚王身为皇储,或许是那时候大家年纪都还小,诸兄弟在他的面前都不由自主地仰望,只觉得大哥遥不可及。但是对于他这个二哥,却竟是各怀鬼胎,自有算计。
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烦乱不堪,不知怎么地心内一阵气血翻涌,脚步竟是一个踉跄。距他一步之后紧跟着他的翊善阎象急忙扶住他:“王爷,您怎么了?”
元僖定了定神,调均了呼吸才能开口道:“胸口很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见此时已经到了大庆殿外,阎象忙扶着元僖进去坐了下来。此时上朝的文武百官也都陆续到齐了,均先向着元僖行礼。元僖听得声音,抬起头来想点头示意,却见眼前雾茫茫的一团团人影闪来闪去,却是一个也看不清楚。
却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边甚是熟悉:“王爷,王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召太医?”
元僖强撑着向声音来处道:“不、不必了,快早朝了,不要惊动官家。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府去了。这里就交给吕相了。”
阎象惊惶地道:“王爷,要不要”他看了看左右,把下面的话嗯了下去。
元僖打断了他的话:“回府!”再撑不住,他也得先回到府中,他决不能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倒下去,在即将上朝来的太宗面前倒下去。
阎象召来四名内侍,扶着元僖方匆匆而去。文武百官看着元僖远去的身影,惊骇莫名,议论纷纷。直到太宗驾临的钟鼓齐鸣,也未完全回过神来。
太宗进殿时,已经发现异状,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许王今日如何不在?”
吕蒙正忙跪奏道:“回皇上,许王刚到殿中,方坐下来,便忽觉身体不适,告假回府了。”
太宗怔了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身子不适,到了何等地步?许王一向勤政,平常微有小恙,也是不肯休息的,如何今日”
这才在沉吟之中,忽然方才扶着许王出去的一名内侍班头匆匆跑进来,磕头道:“皇上恕奴才擅闯之罪,许王殿下他、他”
太宗霍地站起,急问:“许王怎么样了?”
那内侍重重地磕头道:“奴才该死,许王殿下一出宫门,才上了车驾便鲜血狂喷,整个人昏了过去。”
太宗大踏步走下:“那许王现在何处?”
那内侍吓得不敢抬头:“车驾按王爷吩咐,已经回府。”
太宗一挥衣袖,喝道:“今日免朝,备车舆,立刻摆驾许王府。”
御驾到了许王府时,许王妃李氏已率众在府前跪迎。太宗下了车驾径直一边往内走,一边问:“怎么样了?”
许王妃脸色惨白,像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整个人的身子全靠身边两个侍女撑着才不至于倒下来,颤抖着道:“方才太医请脉,连方子都不敢开”
太宗大急,疾步向前走去。他本是武将出身,这时候情急之下大步迈开,连身边的内侍仪仗也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去,早把娇滴滴的许王妃远远地扔在后头了。
一路行来,王府中诸人纷纷下跪,推开寝宫之门,但见围在床榻前的诸御医纷纷跪下,太宗大步走到床前,但见许王元僖脸色灰败,唇边一滩滩血迹令人心惊。他一把抱住元僖连声呼唤:“皇儿,皇儿。”
但见元僖似蒙蒙胧胧地听到了呼声,声音微弱地答道:“父皇、恕罪、儿臣、再不能侍奉父皇了——”也只勉强说得这几句话,便一口鲜血喷出,骤间又隐入昏迷之中。
太宗大惊,连连惊呼:“皇儿,皇儿!”却见元僖一动不动。心惊之下,狂呼太医:“太医,尔等快来看看许王的病况!”
众太医簇拥而上,忙着去给许王诊脉,可是每一个为许王诊脉的太医,一经手之后,便惊惶地只跪在地下连连磕头。
过不得多时,便有太医跪奏道:“禀皇上,许王、许王已经宾天了!”
太宗只觉得眼前一黑,抢上前去抱住元僖,却见元僖一动不动,他颤抖着伸在一探元僖的鼻息,竟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