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歌姬-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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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连摆手正yu否认,苏云昭已然抢先道:“子服,非是云昭藏私,我是不愿你步云昭后尘,一生只是个供人赏玩卑下低jian的歌舞伎。云昭愿子服做一名歌者,只为歌而歌。”
我没听明白,“歌者?为歌而歌?”
“云昭为歌伎,为取悦世人而歌,只能歌世人爱听之曲,且歌舞琴曲需样样擅长,不过徒一时花巧好看,娱人耳目。到头来,终落得弱柳迎风、浮云捧月之名。”
听到这里,我恨不得立刻将司马洛那小子拖过来抽他俩大嘴巴。扯什么“弱柳迎风、贪图荣华”之类的鬼话,这不是往苏云昭心上扎刀子吗?宣帝已经刺得她千疮百孔,你司马洛如何忍心再雪上加霜?
我为苏云昭愤愤不平,痛恨宣帝、痛恨司马洛、痛恨上官太后,却一如既往对这种痛恨无可奈何,继而悲哀。
耳畔苏云昭续道:“若有来世,云昭愿为歌者,不求闻达于世,只求为歌而歌,歌己之心,心为己歌。”
望着她无限向往的神情,我心中的那股悲哀之意更盛。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所谓歌者为歌,就是唱自己心里的歌,唱自己喜欢的歌。没人欣赏没关系,没人理解没关系,只要能这样唱着唱着,守着自己为人的尊严,随心而所yu。
可是,就算两千后那些做音乐的玩音乐的,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两千年前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王朝一个微不足道身份低jian的歌伎?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自己把握,又怎样唱自己的曲守为人的尊严?
心潮起伏之际,苏云昭热切地握住我的手,“子服,云昭未能做到的,愿子服能代云昭做到,自守清平本心,不以声se媚人。
面对苏云昭的热切,我只感到无力。我的处境,又何尝比苏云昭好到哪里去,一样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却不忍令她失望,苏云昭已经失望了太多次。所以点头,“子服一定可以代姑娘做到,自守本心,歌者为歌。”
苏云昭终于笑了,如我所愿笑得很开心。
我以为她开心,我也就开心,殊不知自此却是我苦难的开始。
本打算跟在苏云昭后头随便哼哼两句应付应付就好,想不到苏大美人却跟我动真格的。这就好比天底下最懒最没天份的学生,遇上了天底下最严最苛刻的老师,逼着要学天底下最难最费脑的课程。
连五线谱都还没搞明白的我,要弄懂比五线谱深奥几倍的汉代音律,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才一天工夫,我就吃不消了,跟苏云昭打马虎眼,讨好地凑近她,“姑娘,你累不累?子服去给你倒茶。对了,阿满刚才送来了一碟小点心,一并端来给你尝尝?”
苏云昭竖起一根指头顺势点了点我的脑门,“子服是想偷懒么?”
我讪笑,装可爱,“姑娘,这曲子真难,我老也唱不对,是子服太笨了。”
苏云昭摇头,“子服不是笨,而是太聪明。子服的聪明睿智远远超出了你外在的年岁。”继而面上现出些许疑惑,“我时常有种错觉,就好像在子服的身ti里,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我不由心里格登一下,好在苏云昭只当自己胡言乱语并未在意,续道:“子服正是因为过于聪明,故此心思过杂,想的过多,反倒不能专心于歌。”
我趁机转移她视线,“姑娘是在说子服心眼多会算计,不老实么?子服冤枉,子服可是一心一意只为了姑娘着想。”
苏云昭笑了起来,“我何曾说子服不老实?”继而真诚地望着我,真诚得我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你全是为了我着想,云昭何幸,能有子服全意待我,也算不枉此生。”
跟着话锋一转,“云昭只是希望子服此后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唱曲之上,真正做到歌者为歌,那么即使再怎样艰涩难学的曲子也绝难不倒子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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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长乐宫与未央宫均属宫殿群的总称,长乐宫包括太后寝殿长乐宫及永定殿、长定殿、长秋殿等等,未央宫为皇帝正宫,包括宣室殿、温室殿、麒麟殿、椒房殿等等。稍后会陆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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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 (十一)有病难医 字数:4101
也许就像苏云昭说的,我当真极其聪明学什么都不在话下。
也许在廉子服留给我的脑细胞里包含着大量有关音乐的天赋,经苏云昭的启发,现在全部激发出来了。
也许我想通了,既然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再如何费尽心机也是枉然,所以反倒静下了心。
总而言之,于汉曲,我算是慢热地进入状态了吧,一支曲子从头唱到尾,苏云昭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少,含笑赞许的表情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就像一个良性循环,得了苏云昭的赞许,我便越发地有了自信,对唱曲也就渐渐产生了兴趣。兴趣越浓,歌便唱得越来越好,起码苏云昭是这么夸我的。
偶尔心血来潮,我还会将现代流行歌唱给苏云昭听,当然是比较古典一些的,再将调子略微修改一下,更为接近汉代的欣赏水准。
比如王菲的那首《水调歌头》便引来了苏大美人的惊叹,连称她没看错人,我果然是编曲填词个中高手。
反正王菲也不会跑到两千年前问我要版权费,我也就心安理得外加得意洋洋地接受了天才的这个称号。
那个时候的祥云馆,像是尔虞我诈皇宫里的一方净土,一个世外桃yuan,如果就这样度过我在汉朝的余生,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可惜好景不长,又或许老天就不愿意让我安稳地待着过平静的日子,过了夏天,苏云昭就病了。
一开始,只是懒洋洋地不肯动弹,提不起jing神。我只当她累了,也没当一回事。但是,慢慢地,却严重起来。
连咳带喘,有点像感染风寒的症状。一咳起来yu罢不能,拖得时日久了,便越发地厉害。
我这才害怕起来,去找阿满商量,看能不能请一个太医给苏云昭瞧瞧病。
阿满面露难色,说这事有点难办,得通过掖庭丞。
在西汉,掖庭隶属于少府,设掖庭令管理,下属有掖庭丞,其次掖庭护卫、掖庭狱丞、少内啬夫、暴室丞、暴室啬夫等,均由宦官担任。
换句话讲,在掖庭,除了掖庭令,最大的便是掖庭丞,相当于宫廷的副总管。
阿满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婢,根本和那样的大人物说不上话。
不过,阿满也没有一口回绝了我,她说她会托相熟的掖庭护卫尽量想想办法。
这让本已绝望的我看到了一丝希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我求阿满务必帮忙,至于银钱方面,尽管开口,勿需跟我客气。
其实这半年来我和苏云昭的积蓄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没有了使鬼推磨的东西,恐怕将来我们的日子会更艰难。但我现在没空想以后怎样,只要能将苏云昭的病治好,以后的事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然而倾尽了最后一点家当,费了好大劲,阿满却只是弄来了几服治风寒的汤药。可苏云昭喝下去,非但不见好,反而变本加厉,没日没夜地咳,咳出一口一口的血,看得我心惊肉跳五内俱焚。
没辙,只好死拽着阿满苦苦哀求,叫她无论如何带我去见一见那个掖庭丞。
阿满劝我死心,别说我见不着,就算见着了又能怎么样,那位大人又怎么会买我的帐?
我知道她的话句句在理,可事到如今已走投无路,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一定要尽力一试。
翻出苏云昭的首饰盒,从最里层拿出一颗明珠,那是宣帝恩宠苏云昭时赐给她的唯一东西,曾经一度被苏云昭当定情信物般地珍视着。
“阿满姐姐,劳烦你将这颗珠子呈送掖庭丞大人,就说这是祥云馆苏姑娘的一点心意。只要他肯帮忙,苏姑娘还有重谢。”
阿满的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合上,艳羡不已,“哇,这明珠有龙眼那么大,肯定贵得吓死人。”
我一听,想了想,又从盒子里挑出了对玉石坠子,送到阿满手上,“阿满姐姐,这个节骨眼多亏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小玩意就当是我和我姑娘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悉心照顾。”
看得出来阿满非常喜欢那坠子,搁在掌心瞧了又瞧,简直爱不释手,可是过了会儿,她却把它还给了我,犹自一脸的依依不舍。
“其实子服,这大半年我已经收了你和苏姑娘不少的好东西,我不能再要了。你们没有薪俸,就算千金万金,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更何况,苏姑娘如今又是这般状况,还是多留些金银珠宝傍身的好。”
阿满会突然讲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始料未及。愣住,一股nuan流涌上心头。喉咙哽咽,反倒失了平时的口齿怜俐,只是呆呆地望着阿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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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阿满定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再加上那颗价值不菲的明珠,所以不过第二天傍晚阿满便兴冲冲地来找我,说那位高高在上的掖庭丞终于肯迂尊降贵见我一面。
在去的路上,我跟在阿满后头,满心的惴惴不安。
在以前,就算谈再大的生意签再大的合同,我也没有这样紧张过。因为就算谈不拢最坏的结果不过少赚些钱罢了,而这次万一搞砸了失掉的将是苏云昭的命。
我不想苏云昭死,不管是把她当成靠山也好、朋友也好、妹妹也好,总之我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随便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小包袱,里头装着苏云昭剩下的几件首饰。稍微像点样的我全拿来了。这是我最后的筹码,希望它们可以打动那个掖庭丞。
所幸,苏云昭好歹红极一时,她的首饰有很多都是王侯将相为了讨好她所赠,统统价值不菲。就算见惯珍品的宫廷中人,亦不由为之眼红心馋。比如掖庭丞丁准,一个标标准准的小人。
我清楚地看到当他的目光接触这些东西时眼中流露出的贪婪。
然而那贪婪只是一闪而逝,在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之前,他就已经收回视线,端起架子对我说,不是他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实在是他无能为力。他不过是个掌管掖庭的小官,没那个权力更没那个胆子敢擅自作主召请太医署的人,只为掖庭中一个没有品级的女子诊病。
丁准虽然一口拒绝了我,但在说话间我注意到他的眼角仍是不由自主瞟向桌上那个打开的包袱。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单凭这一点,此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我也明白,丁准的话并非一味的推tuo之词,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他是既想吃羊肉又怕招惹一身麻烦。
我试探地开口:“或许丁大人可以在陛下面前稍稍提一提苏姑娘的病情,说不定——”
说不定宣帝会念在曾经的一点情份,破例宣召太医。
不料掖庭丞丁准却立刻打断我,板起面孔斥道:“放肆!陛下日夜为国事cao劳,我们做臣子的岂能再拿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烦挠陛下?”
我旋即了然,丁准怕的是天威难测,倘若宣帝顾念旧爱他当然乐得卖个顺水人情;可要是宣帝已经将苏云昭忘得一干二净,他此刻旧事重提,恐会引来龙颜不悦,甚至殃及自身。
说到底,丁准的种种顾虑皆因他人微言轻,在皇帝跟前说话不够份量。
思及于此,我忽地心中一动,陡然想一个在汉宣帝心目中极有可能很够份量的人物。
我问丁准:“不知丁大人是否认得朝中有一位司马洛司马大人?”
“司马洛?他!”丁准的语气下意识地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