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歌姬-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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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的口谕,秀蓉知道了太多有关陛下的污点,陛下绝不会容她存活于世。”
就一个与她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人来说,霍成君对于秀蓉的死,表现得过于平淡,平淡得冷漠。我却不能指责这冷漠。
“我原就是要随着秀蓉一起去的,不是她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她。我之所以苟活着,就是要等着你来,我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明白她的意思,“你不能死,你要活着。魏夫人已然带着你儿子出了长安城,无论活得有多艰难,你也要活着。活着,才能等到母子团圆的一天。”
霍成君闻言,无惊,无喜,却是笑靥在加深,翠眉弯着,朱唇翘着,像天上水中彼此呼应的两弯月。
她感叹,“想不到,我霍成君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除了秀蓉,对我最好的,居然是你廉子服。”
我一愣,再次明白过来,她听说了,听说了魏夫人翻车堕水的消息了。心中一惊,却不把惊愕形于神色。
“霍成君,你以为我在骗你吗?你以为我在拿谎话安慰你?你也太小看了魏夫人,她要我带话给你,她答应你的,她做到了。她没答应你的,她也会继续地做下去。她隐姓埋名,把你的儿子带大,教导他成材。”
这回轮到霍成君惊愕,“难道,她没有淹死?”略一思量,惊愕更甚,“难道,所谓的堕水,只是魏夫人障眼法,她根本不在那辆车上?”笑靥停滞,但眼中却是有了真正鲜活的笑意。
我微笑不语,这种时候,我不需要说任何话,却比讲任何话都要来得有说服力。
笑意从那眸子里渗出,化作一滴泪,多么宝贵的一滴泪,从天上,落入水中,我以为,那是滋润干涸的甘霖。
“老天到底开了眼,老天到底待我不薄。如此,我此生无憾了,我此生无恨了。”
霍成君转向我,鲜活了的眸子水水汪汪,楚楚动人,仿若回到少女时代的轻松欢快,“子服,魏夫人也深爱着萧屹,是么?”
却不等我回答,就调过了头,心醉神驰,“这也是应当的,萧屹本就是值得天下女子的倾心的好男儿。”
跟着,又看着我,楚楚双眸,添染了幸福的羞涩,“子服,你可知,我最喜欢萧屹弹哪支曲子?”
又不等我回答,自动揭晓答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在清凉殿唱的那曲凤求凰。”
她望着我,她眼中的我,感染了她的幸福,那小小的倒影竟也显出了甜蜜。
“子服,你很久没有唱歌了吧?似乎,这几年宫里再没有传出你新唱的曲子。其实我挺喜欢听你唱歌,你作的那支凤求凰,词曲皆堪称一绝。”
她甜蜜幸福地畅想着,回忆着,轻轻地哼出了声,低柔缱绻,在这寂廖的云林阁。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携手,携手”
唱到这里,她陡然地皱眉,气促,上身摇摇欲坠,我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对劲,奔到近前,扶住她的身子,看见,看见,她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捏着的一片碎瓦瓷,自指间掉落。而她的右腕,划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血,已将她一条胳膊、半边身子,染红。
渐入昏迷的霍成君,支持不住自己的重量,歪歪斜斜倚向我,吃力地抬头望我,问我:“子服,你告诉我,萧屹在弹这支曲子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也偷偷想过,要和我携手相将?”
这一次,她等我回答了,我却回答不出,唯有用力地点头。霍成君又笑了,美人就是美人,无论哪一种笑,都是那般的明艳照人。
她倚在我的肩头,视线接着上移,移到那屋顶,屋顶有一处瓦,碎了半块,从中漏下一缕天光,清明的天光。
她便对着那天光,喃喃地唤着萧屹的名字,喃喃地许愿来生。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霍成君,愿嫁萧屹为妻。做不了妻,我为妾;做不了妾,我为婢。总好过,这未央宫中,虚妄一场,凄凉半生。”
(注:历史上,霍成君是在被废十二年后,才被汉宣帝下令迁至云林馆,她自觉已无生趣,方才自杀。死时,大约三十五岁。在本文,也是为了情节更有震撼力,才将她自杀的时间提前了十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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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亲身经历的,这宫中,所有的死亡里,霍成君死得最美丽最华丽,漫延到她身下的鲜血,好似一朵怒放的牡丹。是啊,她本是个天眷天爱的佳人儿,便是死,也当华美如斯。
霍成君死了,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霍姓人,自此魂归阴司。霍光,算是彻底地子孙灭绝了吧。不,还没有彻底,他还有一个外孙女尚在人间,太皇太后,上官凤儿。
“子服,成君死得,可还算安详?”
这是上官太后召我入长乐宫,见到我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佛家说,这世上之事,有你,才有我,有因,才有果。如今想想,确实有那几分道理。
若不是因为我,霍成君就不会怀上孩子。若不是因为对我心存忌惮,上官太后就不会答应暂时放过霍成君的孩子。若不是她只是决定暂时放过,秀蓉就不会找我求救。我若没有去昭台宫,汉宣帝将永远地被蒙在鼓里。谁也不用死,又何来这死得安详一问?
“太后,不管她死得是否安详,她也已经死了。死都死了,安详与否,还重要么?”
或许我这话,在上官太后听来,很刺耳吧,但是她却没有动怒,或者她心中也有那不下于我的悲伤,“子服,你说得对,死都死了,再问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猜想着,她那悲伤里,有多少后悔的成份。没留神,竟问出了口。
“太后是在为霍成君伤心么?太后不是一直憎恨霍家人的么?其实子服很早就想告诉太后,太后曾信誓旦旦要将其灭族的霍家,本也是太后的亲人。太后嫉恨到发狂的霍成君,本是霍家灭族之后,太后在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现在,霍成君也死了,太后就真的变成太后口中的那个‘孤’了。”
或许我也是在迁怒吧,为自己的错误,寻一个迁怒的对象。若是太皇太后肯放霍成君母子一马,不派魏夫人去抱走霍成君的孩子,这连串的悲剧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上官太后总算恼怒了,恼怒着欲夺身而起,似要喝斥我放肆,却忽地挫败回席,她瞪着我,片刻,蓦地启唇一笑,笑容里有一种得意,悲哀的得意。
“子服错了,孤还没有变成孤,孤还有一个亲人。”她沉声唤了一个人名,似乎是“少平,你出来吧。”
少平?我依稀记得,魏夫人那天带到昭台宫的侍婢,就叫少平。
跟着,一名宫婢自那大殿深处走出,果然是我想的那个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想是刚吃饱了奶,撮着手指,睡得很香。
上官太后立时撇开眼,不去看那个宫婢,我想她不想看的,实际是宫婢手里抱着的孩子。“少平,你把那天离开昭台宫后发生的一切,讲给廉夫人听听。”
虽然过了好多天,少平提起当日,仍有哀痛欲绝。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夹杂着饮泣之声,她们是如何被追赶,魏夫人突然地赶走车夫亲自驾车,她们凭着太后的令牌出了城门,魏夫人又突然地赶她下车,剥下包裹婴儿的小棉被,只将那婴儿交给了她。
“一定要将这孩子带到长乐宫,亲手交给太皇太后,就说,这是和田最后的心愿,求太皇太后一定要成全和田,将这孩子转交给廉子服!否则和田就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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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霍成君说,她小看了魏夫人,原来我也小看魏夫人。我们都忘了,她也曾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她也是兰心惠质、冰雪聪明。她不但聪明,而且还有舍身成仁的气魄。
这就是她临入河时回眸一望的用意吧,她要让追赶她的无数双眼睛一起为她证明,她,魏和田,抱着皇后的儿子,不,在宣帝公布的真相里,那是魏和田自己秽乱宫闱的私生子,她们两个一起溺水而死,湮没了所有的事实,只留下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后宫女子晚节不保的宫廷丑闻。
少平仍在哭诉,上官太后突然忍耐不住,厉声喝断她,“好了!你说够了没有?”
少平一颤,上官太后又蓦地软弱了疲倦了,“好了,少平,这里没你的事了。你把孩子交给廉夫人,下去吧。”
我接过那婴儿,端详着,好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便真的和他的母亲一般俊美无俦。像他娘亲好,不要像他爹,也永远不要知道他有怎样的一个爹。
上官太后道:“子服,叫个可靠的人,把孩子送走,离长安越远越好。孤只要想起,和田是因他而死,就恨不得活活得掐死了他。和田才是孤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若不是不想让和田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孤是一定会掐死他的。可是和田死了,成君也死了,孤对他下不去手,下不去手啊。”
她叹息着,些微迷惑,“和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为什么要为这个孩子白白地送掉性命呢?”
我,无言以对。
长安城南,司马洛府。
开门的老仆,打量着我,三分惊讶,三分戒备。“请问,夫人是?”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那件连帽的黑色斗蓬,斗蓬里,熟睡着一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婴孩。我低低地答道:“请代为通禀司马大人,就说西楼故人来访。”
那老仆仍是未能放松戒备,他点点头,转身离去,离去前还不忘关上大门,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站在门外,仰脸看那头上悬挂的上书“司马宅”的门匾。托了太皇太后的福,赐了我通行的令牌,我打着替她办事的旗号,才得以再一次见到这块令我魂牵梦系的门匾。虽然,我只见过它一次,却无数次幻想能够成为拥有它的女主人。
不多一会儿,参差不齐的脚步,自门内传来。继而,门开,我第一眼,便看见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看腻,却以为从此只能想念的容颜。
“洛。”
还能够对着这真实的容颜,叫出这真实的名字,得到那真实的回应,人生也不尽然全是苦难,总还有一点美好之处。
内室,我和司马洛,同席而坐,中间隔着案桌,这点距离不算遥远,但对于我们,却隔得实在遥远。
司马洛,坚持并固执着这距离,便如同时至今日,他仍在坚持并固执着他的誓言,不作非份之举、不起非份之念。
尽管他许诺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尽管逼到绝路他也慷慨着“死不同穴、比翼天高”,尽管他隔了案桌用贪恋到令我心疼的目光贪恋着我的脸、我的眉、我的眼。
洛,人生于你,从何时起,成了这样一场近乎惨烈的矛盾挣扎?
我不能够,在这惨烈上面,雪上加霜,哪怕我的惨淡也已经烧得我自己体无完肤。
所以,我任由司马洛贪恋着,却不点破他,我把这些日子,我在宫里的点点滴滴,一段一段地讲给他听,那孩子便躺在我身旁,睡醒了,也不哭闹,睁着那双眼,眨巴眨巴着,好像也在凝神倾听。
多么,多么,温馨的画面,便是我口中那些血腥、残忍,也开始慢慢温馨了。如果,这个孩子,是我和洛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这相聚,便是短暂得只有一秒,也值得拿一生的漫长来换取。
我也在贪恋着司马洛的脸,他的眉,他的眼,那眉眼因我的讲述而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