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歌姬-第10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能挽回。
“小沅。”
我还从不曾这样认真地上心地叫过小沅,这样认真地上心地关注过她的神情。
小沅低垂着眉目,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的眸光,从我的角度,我只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带着某种不言自明的敌意的倔强。
只是这敌意和倔强,显露在那巴掌大的纤瘦的脸上,便像是捕兽器夹住的受了伤的小白兔,即使逼红了眼咬了谁一口,那一口也对任何人都产生不了威胁。
“小沅,当年我无心牵连李太医,我不过想给他个立功的机会,这样也便于将来我在陛下跟前为你们两个说情。”
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欺骗着这只身心受创的善良小兔,我告诉我自己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恨我,对她没有半点好处。仇恨会毁灭一个人,如果她因仇恨而妄想毁灭我,那么她最终毁灭的只会是她自己。她斗不过我,十个小沅加在一起,也斗不过一个颜雨。
密而长的睫毛,终于掀起,小沅的眼睛,澄澈如水,一泓哀伤之泉,疏离着我。
“小沅想问夫人,既然当年,李太医是奉了夫人之命行事,为什么他死后,夫人不立刻站出来为他澄清?夫人为什么要让他白白背着谋害皇后的罪名冤屈了这么多年?夫人怎忍心,让他死也不得安生,死也不能瞑目?”
不含仇恨,唯有质问,悲怨不解,问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吃力地开口,勉强地辩道:“小沅,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能清楚地讲给你听。如果把真相告诉你,反而会害死你,你明白么?”
她不明白,也不能够理解,但是她却不再提出异议,重新垂下眼帘,屈膝半礼,“奴婢明白,阿满姐姐说得极是,夫人也是身不由己。奴婢怪不得夫人,奴婢还要谢过夫人一直维护奴婢的美意。”
一报还一报,我体会到了汉宣帝的心情,他每一次真心实意的讨好我,而我一次又一次言不由衷地谢恩,那一刻他心底无奈的愤怒。
愤怒,是因为我给了真心别人却不领情;无奈则是因为,这愤怒,无处发泄。
我很想抽小沅一嘴巴,要不她上来抽我一嘴巴,生死对头地打一架,或者干脆她就真把我当生死对头地恨上了,总好过现在又憋屈又窝囊地接受她这虚假的感恩。
她的感恩是虚假的,却没有恶意,只是一种消极的抗议,不过是一个弱者在受到不公正对待以后,作出的属于弱者的反抗。
这恰恰是让我最窝囊的地方,就像怀里揣着冰冷的瓷人,你既焐热不了它,也不能直接一狠心给扔了,扔了它,它就碎了。
于是,我那已如漫天柳絮一般纷乱的烦恼里,又多了一样。
头痛,太阳穴轰隆轰隆,仿佛随时会炸开来一样。
好吧,既然一口气解决不了,那就只能暂时地冷却着。挥手,让那烦恼的根源,离开我的视线。
“小沅,你会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先下去,这几日,我这里就不用你来侍奉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阿满提。”
小沅一迳低着头,薄而巧的唇抿得更紧了些,透出了些许委屈。她一定以为,我对她心存芥蒂,不再信任她了。可她何尝不是对我心存芥蒂,不再信任我了?
人与人之间,一旦生了嫌隙,从来只会扩大,很难再冰释前嫌。
小沅应声告退,走了几步,又站住,“奴婢差点忘了,刚才内侍来传陛下口谕,陛下让夫人准备准备,明日他要与众位夫人同游上林苑。”
昨天第二更,居然到早上还没同步,汗呀。今天也是两更。
上林苑,汉家皇室园林,奇美瑰丽。
我只去过一次,在几年之前。
那一年,我刚刚到了长乐宫没多久;那一年,司马洛在我心里只不过是个负心于苏云昭的无情男子;那一年,不幸流产的李美人从宜春苑的高台上纵身跳下,这是我在宫里目睹的第一场血腥。
汉宣帝的兴致很高,好像早把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他邀后宫众位夫人同行,却独独一路只牵我的手,只让我陪坐在他的身边,尽管我目前还只是他的婕妤,和张婕妤、王婕妤、卫婕妤她们一样的品级。
他对我的好,好得太过刻意,倒像是存心做给其他的夫人以及大臣们看。也许他是想满足我女人的虚荣心,也许他还是为了刺激司马洛。
不错,司马洛和萧屹并肩,都在那随行之列。
我不敢看他,他也不敢看我,我们离得很远,远到足够让彼此的目光连不成一线。
虽然看不到,但是他的影子似乎总在我眼角晃悠,好像我一转头,随时随地便会和他的眸子撞个正着。所以我不能转头,只能用眼角尽量地捕捉着,希望可以捕捉到一丝半缕的他,小心地收藏起来,留在睡不着的晚上、想念他胜过怨恨他的晚上,慢慢地回忆。
与此同时,我也在琢磨着汉宣帝的用意。他到底是想取悦我,还是折磨我?如果要取悦我,他就不该召司马洛前来。如果要折磨我,他又何必这么花费心思来取悦我?
他带我到犬台观去看那新奇有趣的赛狗游戏,到观象观、白鹿观去看那成群成群的白象白鹿,还有种植了大片异域果林和奇花异木的扶荔宫,角抵表演的平乐观,养蚕的茧观,等等等等,实在叫人应接不暇、叹为观止。
尽管我一直地鄙夷着皇宫,却不得不承认,这富贵荣华堆筑起来的地方,也有它让我陶醉的美妙之处。
最后,宣帝在宣曲宫设宴,召上百的乐工舞姬奏乐唱曲。
第一支曲子,是《蒹葭》,曾经我苦心编排的舞曲,曾经我想用它把玉娃献给宣帝。
今天,领舞的依然是华玉娃,她的妙曼依旧,她的妩媚依旧,甚至经过岁月的沉淀,越发美得成熟,就像扶荔宫里那熟透了的果子,潋滟的红,惹人垂涎。
可惜,坐在我旁边的汉宣帝,却只把他的垂涎浪费在了我的身上。在乐声中,他俯身凑近我的耳朵,轻轻地道:“子服今日,开心么?”
我想了想,微微颔首。感觉到他的笑意,“你还记得这支舞么?旁人只看到舞姬之美,朕却能从中看到子服的玲珑之心。朕当时就在想,能编出此等绝尘脱俗之舞者,方是朕该倾心相待之女子。”
我闻言一怔,侧眸,触及一片渴慕的灼热,却是灼烫了我,而非溶化了我。
“陛下抬举子服了,子服不值得陛下倾心相待。”
我这话虽是拒绝,却并不冷漠,经过了崔怀,经过了小沅,我不想再对他冷漠,哪怕他用卑劣的计卑劣地幻灭了我的爱情。因为我也会用我的计,幻灭他的美梦。
到时,他又将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呢?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是满心的茫然。
宣帝不会读心之术,他看不到我真实的想法,他唯有臆测,从我软化的态度里猜度着他的希望。
案桌下,捉住我的手,搁在他的掌心,合起,包裹住我的。
“不管你值不值得,朕总是倾了心的。朕记得,你告诉过朕,你愿如《上邪》歌中的女子,倾尽真心只爱一人,你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只求所爱之人似你一般倾心相待。如今,朕也为子服倾尽了所有,子服便看在朕这倾心的份上,”
他下意识地停了停,眼光瞟了瞟别处,又很快地收回,“今晚,陪朕,在承光宫过夜,好么?”
他压着嗓子,低且柔,催眠一般的蛊惑,像月夜可以轻而易举蛊惑爱情一样,他的声音里有云淡风轻的自信。可他掌心却很湿,腻腻的汗。
我没有追着他的眼光,但我知道他瞟的是谁,就像我从没有看那个方向,我却一直都知道那个位置坐着的是谁。
“洛,你怎么舍得,让别的男人触碰我?你怎么舍得?”
司马洛,今时今日,你亲眼目睹汉宣帝和我这般的亲昵,你心中作何感想?倘若你亲耳听见我将和汉宣帝一同过夜的消息,你是否会守在那储元宫外彻夜难安?
今天两更结束,呵呵,又是新的一个月了,亲们,不要忘了送砖给我呀。号召下。
愚蠢的人,伤人一千,自伤八百。聪明的人,在伤人之前,首先会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尽管我很想看看司马洛痛苦、后悔的模样,但我不会拿我自己做那交换的代价。
要回绝,却不能一口回绝。宣帝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倘若回得太绝,难保他不会翻脸,尤其还有司马洛在旁。
我不答反问,“子服请问陛下,子服是陛下的何人?”
宣帝愣了一愣,他直接转脸,正视着我,他在研究我的这个问题,研究这个问题里的暗示,到底是对他有利,还是不利。
我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陛下似乎忘了,子服是陛下的婕妤,得陛下召幸,本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之事,陛下实在是多此一问了。”
宣帝眼神一热,却热得迟疑,他不敢相信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他想进一步证实,不过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开口。
“陛下既然多此一问,便是陛下已知子服心中所想。陛下既知子服心意,又何必多此一问?”
掌中的汗,眼前的人,都在由热变冷。我不能让他冷到极至,众目睽睽,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徒然为他人增添话柄。闲言碎语多了,于我也是有害无益。
“陛下既然记得子服的话,便不该忘了,子服要的,是唯一。陛下若想要子服的真心,就必须让子服成为陛下的唯一。现在,子服只是陛下众多夫人中的一位,子服没得到想要的,也不会给陛下想要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我要讲的话讲完,宣帝则一迳深沉着眸光望我,并且随我的话音越发地深沉。转而将深沉的眸光投入场中舞者,《蒹葭》曲已近尾声,众舞姬向玉娃靠拢。
“朕想知道,子服口口声声的唯一,当真只是做朕的皇后?”
玉娃摆出最后的造型,静止了修长婀娜的身形,淹没于一片淡青色的舞裙。
乐工奏出最后一个音符,我故作柔若无骨,靠向宣帝左肩,“子服要的唯一当然不止于此,奈何天不从人愿,谁叫老天最终让陛下绑住了子服,子服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求一个超脱于陛下其他夫人的地位。”
在这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之前,宣帝的胳膊从外侧环绕过来,揽在我的腰际,不让我离开他的肩臂。我想起身,他却示威样地加力,我猝不及防,上身失衡,一下子趴到了他的怀里,引来席坐两旁众人侧目。
在他们眼里,我们两个是在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吧。事实上,我们之间的对话却与情爱毫不相干。
“廉子服,朕对你句句发自肺腑,你却不该对朕这般地用心计。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么?倘若你犹豫哪怕拒绝朕,朕倒不会起疑。但你这般地曲意逢迎,反而令朕怀疑你的用心。还真是让崔怀不幸言中,你廉子服绝不会坐以待毙,绝不会乖乖地听命于朕。你到底在算计什么?你似乎有恃无恐,你所仗恃的究竟是什么?”
起不了身,我索性就不起了,双臂同样圈在他的腰上,“陛下令子服无所适从了,不是陛下让子服温柔么?子服遵了圣旨,陛下为何还不满意?”
斜倚在宣帝的胸前,这样的角度,不用低头,不用抬头,只需顺其自然放出视线,我就能看到那个,我不想看到却最想看到的人。
他端坐着,纹丝不动,他在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舞蹈,非常地专心,仿佛那是世界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虽然舞曲已然停下,舞姬已然散去,他依然目不斜视,望向那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