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狩-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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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陵很有礼貌的举起手袖遮去正大打呵欠的嘴，他语带调侃，说怎麽一大早就有此閒情逸致？
雪舟心虚的笑了笑，胡乱打了几句马虎眼便嚷著要告辞。至於被晾在一旁的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我可是一夜未宿——
回头听见他交代要我们有早点回来，说是要替我们引见客人，我留意到雪舟闻言时脸色微微一变，我当时心里虽觉得纳闷，但并没有当场拆穿。
再次踏上青石大道，雪舟心里蓦地兴起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天色虽才乍曙，路旁却已有不少店家忙著张罗准备开业。蓬勃活络的景象，让人一时间忘记此地甚至还笼罩在战争的阴影底下。
白茫茫的氤氲随著食物的香气缓缓腾空，赤染契是一向很忠於自己欲望的人，他拍拍饥肠辘辘的肚子，二话不说前脚便踏进了食店内。雪舟本想拦他，但显然迟了，只好硬著头皮也跟进了店内。
一进店门口，便见店家堆了满脸热诚的向大清早便光临的两人大呼早安，雪舟连忙低头回礼，局促的像是不习惯陌生人忽地向他示好的举动。
「咦，我好像没见过两位呀！你们可是从外地来的？」
「老爹，这加贺城内来来去去的人这麽多，您总不可能每一张脸孔都记得吧？」赤染兴味盎然的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老头子记忆力当然不敢跟年轻的时候相比，可是我在加贺住了几十年却还没见过像您两位这样显眼的客人——」
「显眼？呃，这倒是。就像我这样浑身缠满纱布还不知死活到处瞎混乱晃的家伙——」赤染契自嘲指了指自己，一旁的雪舟忍俊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见赤染受伤的投来一计白眼，他连忙轻咳几声假装顺气。
「客倌您别多心，老头子不是这个意思——」胡须半白的店家赧然解释道：「加贺城内比您严重的伤兵多的是，可不缺您这一个啊！老头子的意思是——」
「唉呀！老爹，我才不管你还有哪些意思，我肚子快饿扁了，您先拿点东西来让我填填吧！」
经赤染契出言提醒，店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连忙张罗道：「唉呀！您瞧，我一瞧见生脸孔连生意都给忘了，您等等，马上就来！」
「赤染，你是饿昏头了吗？」雪舟慵懒的支著下颐，纳闷的瞅著他。
「是啊！因为昨晚没吃到……」赤染遗憾的白了白眼，暧昧的丢出了这句令雪舟费解的话。
「啊？」
见雪舟一脸疑惑张口像是想再问什麽，赤染契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别说这麽多了，先吃吧！东西冷了就味道就差了。」他谄媚的笑道。他心想要是让他会意出这句话来，那他可真吃不完兜著走了。
虽然只有右手可使，但赤染契依然一秉秋风扫落叶的神速向食物进攻，相形之下，雪舟依然慢条斯理理了理绉折的衣袖，正才掠起袖子打算下箸时，一旁紧迫盯人的目光却教他不自在起来。
赤染契见雪舟神情有异，便顺著他闪躲的方向望过去，没想到店家却一脸匆忙的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没好气的置下筷子道：「老爹，你干嘛老盯著我朋友瞧？」
「老头子是瞧你身旁的公子长得好看……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多瞧了几眼……嘿嘿，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别跟老人家计较……」
赤染契闻言转头调侃雪舟起来。「听见没？人家是在称赞你！别老绷著张脸杀气腾腾的！」
「你说谁杀气腾腾？」雪舟扬起细长的眉，嘴边浅浅噙起一抹令人赏心悦目的笑意，但这情势在赤染契眼中看来却像是笑里藏刀。
一旁的店家连忙打圆场道：「您有所不知，这里平日走动的净是些贩夫走卒和戎装金戈的家丁武士，哪瞧得见像您身旁这位公子此般俊美斯文的人物……」
「咦，对了！老爹啊！你说你在加贺住了几十年，那清原良基在这里的风评好吗？」
「呵呵，您说清原大人啊？老头子对他认识不深，但却直觉他是个好人……他迁到加贺城虽然才是最近半年的事，不过他却相当尊重我们这些当地人的生活，严令士兵不得扰民。他唯恐战火蔓延到此地对百姓生计造成影响，更令士兵漏夜巡城以加强治安。而且他对加贺原有的买卖活动似乎也完全不予以干涉，单单冲著这一点，我们众人便商议好要定期收齐一些粮食税自愿献给清原家。唉，说到这，我便不禁感慨，您可知道我们加贺城以前是个无主废城，众人都像盘散沙似的自扫门前雪。但自从清原大人来到这里之後，向心力不知不觉便凝聚了起来，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都很爱戴他的……」
情绪激动的店家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娓娓道尽肺腑之言，只见赤染契楞楞的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这话里真实的成分有多少，但一样是大名，相较之下，出羽城里那个脑满肠肥的武田永宗可就没人家这样的好官声了。
他下意识瞥向一旁沈默不语的雪舟，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
「你又在想什麽？」
他轻声问道，但雪舟未答反而开口问道：「老爹，您对当今幕府的看法又是如何？」
「唉，要真说有什麽看法又岂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信口开河的？我只知道当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时他们不会来关心，贵族们在意的只是如何在豪奢的生活上争奇斗豔，如何吟咏美丽的京都——」
雪舟闻言脸色微微一黯，淡红色的唇线轻轻扯开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赤染契明白雪舟对幕府存在的心结，但他毕竟曾经也是当中的一份子，而尔今无意得知基层百姓人家真正的心声，他想他心里多少也会不好受吧……
「可我听说清原家的小泽大人跟北条家走得挺近的……」店家突然又加注道。雪舟诧异未言，倒是赤染契不加思索便接口道：
「喔？这样说来，他与平子陵不和不是谣言罗？」其实谈不上有什麽政治立场，这是人的通病，只是他对事物的好奇心要比一般人还要旺盛点儿罢了。
「咦，客倌，您俩不是外地来的吗？怎麽连这些小道消息也这样灵通？」
「喔，那是因为——」话还没说完，桌下便见雪舟狠狠踩了赤染一脚暗示他住嘴。
赤染吃痛的鼓起两个腮帮子万般委屈的瞅向他，但在他凌厉视线的警告下，他只好无奈忍气吞声。
「客倌，您、您没事吧？」店家一脸狐疑，但见到他大力摇头否认後便又兴冲冲的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听说北条家的公子最近进城了，年纪好像也挺年轻的。唉，清原大人如今腹背受敌，而这北条公子偏偏挑在这个敏感的时机进城，老头子有时还真猜不透上头这些人脑袋究竟在想什麽……」
「北条家的公子？」北条……该不会……他玩味的偷偷瞄了雪舟一眼，却见那张端丽的容颜一贯淡然冷漠。怪了，他怎麽一脸不干他的事似的样子？既然如此，他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老爹，那您有瞧见北条公子的模样吗？」
「没啊！当时整顶轿子掩得密不透风，还有小泽大人押阵，我根本连他一根手指头也没瞧见。不过听说北条公子面如冠玉，俊美绝伦——」店家说到这儿，像是突然察觉了什麽似的戒慎恐惧的望著他俩人道：「啊！您身旁那一位该不会就是——」
赤染闻言连忙打断他道：「不是不是——老爹您别想太多，他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罢了。跟官攀不上——要真是，我老早飞黄腾达了，哪还有空跟您在这閒嗑牙？」
「呵呵呵，说得也是……」
就在赤染契与店家热烈进行讨论的同时，雪舟缥缈的心思早已意兴阑珊的随著目光飘出了窗外，他选择将自己摒除在这个话题之外，他来了又如何呢？那并不会改变任何事——
北条家啊……
他离它是越来越近了——
雪狩《第二十四章？机心，祸心》
尽管反覆练习了见面时应当有的表情与对话，但在四目交接之时，我仍下意识躲开了那双黑曜般晶灿无邪的眼睛……
以为分别了这麽久便会淡忘的东西，没想到却在心底悄悄复苏了……
一踏入清原邸，抬头便见平子陵那道清俊的身影迎面而来。那片丰润的唇角浅浅搁著笑意，像是怀著什麽迫不及待的喜悦般。
「你们上哪儿去了？我正想去你们屋里找人呢！」
赤染契纳闷的搔了搔头发，平子陵过於熟络的态度让他不禁对自己目前在加贺城的定位感到模糊。「有事吗？也才傍晚不是吗？」
「今早不是说过要替你们引见一位客人？现在人家正在堂上等著呢！看看时辰，主公也快到了。两位也请赶紧动身吧！」平子陵边催促著两人的脚步边道。
「平先生？」雪舟欲言又止望著平子陵，从他的犹豫，平子陵似乎也察觉出了什麽顾忌。
「雪舟君，这是你的机会，万不可不把握。我既然敢说要保荐你，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吧！堂上的客人来自京都，不瞒你说正是北条家的公子。主公虽然不倾向幕府，但远来便是客，你言辞之间可务必拿捏些分寸……」
「我能择日再见清原大人吗？我不想与北条家的人碰面……」雪舟微微蹙起眉头，平子陵以为他只是因政治立场不同而心生排斥。却见他不以为意笑道：
「还是去吧！主公也想听听你对北条家的意见，雪舟军师——」
这句话无疑是被扣上了顶沈重的帽子，雪舟勉为其难抿起了唇。「那好吧！请容我下去换件衣服，我稍後便到。」
「那麽赤染君，你要与我同行吗？」
「呃？我同他一起过去好了。您先请吧！」
「那子陵恭候两位大驾。」
「不送——」雪舟作揖朝平子陵一拜，听著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但他的心，却渐渐沈了……
「雪舟——」一踏进屋内，赤染契再也按捺不下沈默。他这一整天可真是憋得够久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但我劝你最好别开口——」
「为什麽不能问？你还有什麽事我不知道？」他蓦地捉过他的肩，好让他正视自己。「那位北条公子肯定是你的什麽人对吧？所以你才会这麽不想见他！」
雪舟冷冷格开他的手，苍冰色的眼更是不著一丝温度。「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失了方才温文的口气，看来他的忍耐似乎也已经到了底线。
「我跟北条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再在我耳边唠叨这些穷极无聊的事，我不再是北条家脚下那块污泥！你到底还想知道什麽？！过去那个任人糟蹋的藤原昭雅已经死了！打从踏出那道门之後我便与北条氏再无牵扯！我这样交代够清楚吗？！」
「你冷静点儿！我不想跟你吵！」
「我早就叫你别跟我吼这个，是你却偏爱跟我作对！」
「是是——是我不识相喜欢讨骂总行了吧？」赤染契没好气的拉他就地坐下，却见他依然板著一张脸孔，他见状心里不禁暗自叫苦起来。雪舟这阵子的心情还真不是寻常的不稳定，虽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敏感易怒总也不是好事……试著将他这几日的阴阳怪气串连起来，他该不会事前就已经察觉出什麽徵兆了吧？
赤染契堆起笑容率先挂起休战牌，因为再跟他纠缠下去两人火气只会越烧越旺罢了。他索性岔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