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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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着这些,唐缺带着一份好心情走出了庄子,但随着离家越近,他又为说辞之事发起愁来。就凭唐张氏的性子肯定不会容他到毒寡妇那里去帮忙,更别说还是朝夕相处。道理是讲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好由头把这事瞒过去,好歹把钱挣到手上才是正经。
只是,这由头该怎么找呢?
唐缺回到家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他家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个条件。
天气热的屋里呆不住,唐缺就在井边洗了手脸后,接过唐张氏递过来的一大碗菜叶子面糊糊喝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后,他才抬起头来,“爹,娘,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儿。这些天正好是空闲时候,家里也没什么活计,我想到村学里学些识字计算的本事”。
听唐缺这么一说,老唐喝面糊糊的吸溜声猛然停住了,过了片刻后才又响起来,“儿子这是怎么了?他小时候家里条件正好,上头有两个姐姐帮着干活,那时候打着他都不肯去学堂,怎么今天突然说起这个?”,老唐心里想着这些,脸色就有些沉重下来。
虽说不用出束脩也就是学费钱,但既要去学堂的话,老师那里两个肉条和文房四宝的一套礼就断少不得,就算再谨细的制备,也少不了百二十文的花销,稍微手松一点的话,只怕一百五十文都打不住。这笔钱对于家中的现状来说实在算不上个小数。但面对家里唯一的独子,老唐真正心疼的其实不是钱,他怕的是儿子是因为受不下地里的苦才会想着要去学堂,若真是这样的话想到这里,老唐竟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村里这样的先例他看的太多了,学堂里学不出来,地里的苦活又不愿干,时间久了就成了游手好闲的二混子,多少曾经兴旺的人家儿就是这么把家给败下来的。身为一个在地里刨食为生的种田人,吃苦是本份,也是立身支撑家业的根本,丢了这个根本还怎么活人?
只是儿子几个月前才大病痊愈,过去三个月干活也是稳稳扎扎没有半点虚头,没听满村子里都在赞吗?倒不像下不得苦的样子,如此以来,自己这劝诫的话倒不好说出口了。毕竟是十六七的人,若不是这病拖累着怕是早就结婚生子了,总要顾忌他的脸面不是。
当家的在想什么唐张氏自然明白,她心里也未尝没有担忧,但这担忧随即就被对儿子的心疼给取代了,想想儿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常常累的饭都吃不下,话都不想说的情景,唐张氏就觉得一阵心酸。
前些年家里光景好,地里的农活尽可以请山客们帮着干,万一顾不过来的话还有两个女婿支应,她这个独苗儿子说起来从小也是没吃过什么苦的,那儿像前几个月累的手都磨烂了,儿子虽然故意瞒着他们,但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就为这,她晚上不知道偷哭过多少回。现下儿子想松泛松泛,他们这没本事的爹娘断没有再拦着的道理。
连着咳嗽了几声见当家的还不说话,唐张氏就将手里的粗陶土碗一放,“成儿你想去学堂这是好事,不拘是学算账还是识字总有好处,最起码将来写个文书啥的就不用费酒菜再请中人,我们当爹娘的还能拦着你不让去?他爹,你说我说的是这个理儿不?”。
唐张氏这一开口,倒让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老唐松了一口气,儿子想歇歇就让他歇歇,毕竟过去三个月干的也太狠了。至于家里地里的活儿自己多下些苦也就是了。“恩,成你想去就先去个把月看看,去了就听先生的话好生下苦学。成他娘,你吃完饭后拿上百五十文钱去里正娘子那里,先割两溜儿各重三斤三两的肉案,再置办一套送先生的文房四宝,另外把‘福’字头儿四色点心也置办上一匣”,一个月的期限虽然说的是活话,但老唐在给先生备礼上却半点不怠慢,那怕儿子只是去一个月,也不能让村学里的先生们小瞧了他。
唐缺前些时细细打听过村学的情况,自然知道通行的都是送两条肉外加一份文房四宝,至于多加一份点心匣子,这在村学里就算拜师的重礼了。二老为什么这么做的目的他自然知道,尤其是再考虑到家里的现状,他就越发的感动。
吃完饭后,唐张氏连锅都没顾上刷,就带着钱跑到里正娘子开的店里置办东西,这是村里唯一的杂货铺子,村人们日常量油买盐啥的都在这里。
等唐张氏回来后,唐缺左手拎着两根六斤六两重的肉条子,右手提溜着点心匣子和文房四宝就出了门,在他身后,唐张氏两人站在柴扉处目送他顺着村路走远,倒不是他们不想去,只是唐缺坚决不肯,开玩笑,十七八岁了上学还要家长跟着给别人陪笑脸算怎么个事儿?
唐缺沿着村路走不多远就遇见几个村人,这些人看着他手上提着的东西满脸诧异,“唐成,你这是要去学堂?”。
“是啊!”,唐缺也没多说,答应一声后继续往前走。
“去学堂好,读书好,唐成你硬是有志气!”,身后这句话传来不多久,唐缺就听到一阵儿忍不住的窃笑声。
他知道这些是在笑他,说句不好听的,此时他要去的村学就类似于后世的小学,想想看,一个本该高中毕业的人再去上小学是个什么样子?这要是赶在后世怕都能上报纸了。尤其是再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男人普遍十五岁结婚的情况后,这种举动就愈发让人觉得可笑了。那些村人没骂他失心疯就算是不错的了。
“这就是代沟吧?”,这里的代可不是一代两代的代,而是时代的代,差着一千三百多年,他们怎会明白我的心思?想到这里,唐缺自也坦然,一路跟村人们打招呼时也是大大方方的没有半点别扭处,如此以来反倒让那些有心想笑话他两句的村人说不出口。
在这样封闭的村子里新鲜事本来就少,那家少只鸡都够满村人议论好几天的,唐家十几岁的独儿子上学堂的事几乎是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就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第十一章 上完大学上小学〈下〉
听到这个消息后,说什么的都有,但不消说的是大多都没什么好话,话轻点儿的还只说他是痰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是啥命,话语难听的就直接说唐家小子忤逆不孝,老人为他卖房卖地的连家都败了,这悖晦小子还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去清闲总之,村人们过去三个月对唐缺积攒下的好印象随着这件事顿时荡然无存,他俨然之间就成了村里又一个游手好闲二混子的代表。
这些议论唐缺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此时的他正将手中的肉条子和礼盒放到桌子上,而无言看他做着这一切的是个年过六旬,须发斑白的老人。
老人面容清癯,大夏天里也穿着严整的团领长袍儒服,每一个布纽都扣的严严实实,第一眼看到他,唐缺心里浮现出的就是“师道尊严”四字。
这位严老夫子就是村学里公推的学正,从金州道学学谕位子上告老还乡的严清臣。
“你此前真不曾上过学?”,等唐缺放好东西,严老夫子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后这才带着浓浓的疑惑问道。
也难怪严老夫子疑惑,上过学跟没上过学的人气质迥然不同,眼前的唐缺别说在这个小村子里面,就是放到州学里也没人能看出异常来,这样的人竟然一天学都没上过,那岂非是咄咄怪哉?
“我自小在村中长大,确实不曾念过书,因前些时听村学中的玩伴说及‘朝闻道,夕死可足’,遂就有了向学之心,还请夫子收录”。
唐缺这一开口应答,愈发的让严老夫子惊诧,不论从眉眼间及身上无形流露出的气度还是口中的言辞,眼前这年轻人显得温文有度,从没上过学就能有这番样子,那就是根子里带来的天赋,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严老夫子惊诧过后再一想及唐缺的年纪,却又不免在心里暗暗摇头连叹可惜,可惜他进学的时间实在太晚,实实辜负了一副好读书根骨。教谕做的久了之后,最见不得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念及这里,严老夫子就有些意兴阑珊,但口中依旧道:“古人贵朝闻夕死,况你前途尚可,且人之大患乃志之不立,只要你肯刻苦用功,天道酬勤,又何惧令名不彰?”。
严老夫子这段话的出处唐缺是知道的,说来这还是他后世初中时学过的课文,说的是晋朝名臣周处的事,这周处年少时凶强任气,被乡人视之为与山中白额虎、桥下混蛟龙并称的三大害,后来周处知道后心有悔改之意,乃入东吴寻名士陆机,陆云。此时严老夫子说的这番话就跟陆云当日对周处所说几乎是一模一样,倒也甚合眼前的情况,唯一不同的是周处是因为以前劣行太多,而唐缺自己却是年龄太大。
唐缺见严老夫子说这番话时满脸惋惜之色,也就知道老夫子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他也不在意,完成了这道例行的训诫劝勉程序后,唐缺就谢过严学正后走了出来。
这时候的教育体系类分科挺多,象官学里就设有进士科,明经科,道科,律科,算科,书科等近十种,但眼下这个小小的村学里却只有明经及算科两种,而且跟官学迥然不同的是,这里读算科的学生反倒比明经科的要多。原因无他,还是村人们图实在而已。
听唐缺说要读明经科,村学中的老年杂役就领着他去了后院库房领教材,教材一共分三类。孔子嫡系孙,贞观朝大儒孔颖达亲自校注的《五经正义》乃是科举及官学规定的教材,也是明经科学子最主要的功课;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昭明文选》,《文选》自编定行世以后就成为古代士子们求学科举必备的教材之一。整套文选两千多页,分成三册印出,份量也颇为不轻。
除了上面的两套之外,因唐缺从来没进过学,是以又另领了《兔园册府》及《千字文》各一。《千字文》倒不陌生,至于《兔园册府》又称《兔园册》,原是贞观朝中蒋王李恽令其幕僚杜嗣先撰写的一部启蒙类教科书,因为这本书是在蒋王府中兔园编成,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古怪名字。这本书跟后来的《蒙求》,明清时的《幼学琼林》一样,都是学生发蒙识字时学的第一本书。
因这些书都是从县中富商处募化而来,并不收学生一分钱,所以无论纸张还是雕版印刷的效果都差的很,不过是勉强能看罢了。
村学里学生来的前前后后不整齐,所以就实行的是轮教制,就好比后世贫困山区里的学生们一样,一个教室里一二三年纪都有。唐时学生的发蒙时间跟后世颇有类似,早点六七岁,至迟也不过**岁,像唐缺这样十六七上小学一年级的可谓是绝无仅有,见他抱着一堆书由杂役领进来,那些小屁孩们顿时都满脸好奇的盯着看,随后就有学生哄笑出声,就连正在授课的先生也是一脸愕然。
随后的课是没法上了,满屋的学生们不住的转过头来看坐在最后的唐缺,有窃笑不已的,有做鬼脸的,任是先生拿戒尺一连惩戒了四个学生也没弹压住。
这样的情形让唐缺也别扭,他趁着下课的间歇直接找到了先生,目的就是要他把《兔园册府》给自己单独讲一遍,然后自己回家自行研读,先生只需五日检查一次即可。
那先生也正在为此发愁,唐缺的提议可谓正合他心意,至于回家之后效果究竟如何?反正一个十六七岁才发蒙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没得为他一个人把其他人给耽误了。
随后先生给其他学子布置了课业之后,便将唐缺单领到简陋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