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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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低下头,在她的眉间轻轻一吻:“梓童,奈何桥上,朕与他人有约了。唯愿来生梓童能得一同心人,携手到白头,再不似此生一般苦涩。”
虚空中,如水中幻影般他回眸一笑,留一室澄明。
金锁脆脆落定,皇后睁开眼,茫然失神了许久,思绪渐渐地清明了。
锦被滑落,冷寂侵袭。
“你说得对,今生已如此,何必把来生也糟塌了,只愿来生永不相见才好。”皇后喃喃自语,将长发松松挽起,向梦中他离开的地方温婉笑道,“来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看那盏琉璃莲子灯宫光芒越来越落,终于油尽灯灭,重陷黑暗。
后史有载:不堪思念之痛,皇后终日郁郁寡欢,在皇帝驾崩数日后仙逝,与皇帝合葬皇陵之中。
当迪斯将兵马集齐时,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新皇讳沙加,先皇的四皇子。
胜败就这么定了吗?
迪斯果断地中止了队伍的原本规划行程。
“假如回来时胜负已定……那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他没有忘记撒加最后的叮咛。
身为撒加的贴身侍卫几乎寸步不离,但迪斯从来不知道撒加什么时候与洛美达岛雷氏家族有了联系,甚至能令族长雷欧不多时集令了近万兵马供迪斯指挥。
洛美达岛岛主雷欧是个三十余岁的刚硬男子,对迪斯毕恭毕敬,每提及撒加也是一脸肃然,迪斯猜想洛美达岛或许是撒加的一个秘密据点。
当初令自己冲出京都,缘于撒加被皇帝的病情牵绊着、另一边被沙加的人拦得死死的,手无兵权援兵又在遥遥之外的岛上。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
牵引着飞翔的风筝刹那失去了方向,迪斯不得不停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欧比迪斯冷静得多:“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殿下曾这样叮嘱你?那他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知殿下现在怎么样,如果没有逃出宫中的话……”不敢想象,以沙加的性情不知会不会放过兄长,毕竟两人相争已久。
“阁下请放心,我早已派人去打探消息,不时将至。”
未几,信报回来:大皇子与四皇子相争,至京都百余里外的悬崖下,大皇子投崖自尽,尸首下落不明。
难以置信,却是千真万确。
“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
他的话犹萦绕耳边,既然胜负不算什么,你又何必纵身悬崖轻易将生命摧折?
“倘若我失败了,你就回火冥去吧……”
世事变换太快,来不及考虑曾经的只言片语,现在回想,无限悲伤。
远眺无边无垠的蓝色大海,波涛拍上来,沉重而无休无止。迪斯坐在礁石上,看潮水退后留下许多小小生命。
与此同时,新皇登基的信报比旧皇驾崩的飞得还快,当艾俄洛斯接到信报时顷刻如遭电击几乎跌下马来。
将信报看了几遍,反反复复问了十几遍,终于确定四皇子沙加,成了新皇。
那么,撒加呢?
沾了夺回占星关的喜悦,来人不止将新皇的非凡魄力与威严渲染了一番。见艾俄洛斯问得细致,越发说得口若悬河。问及大皇子时,毫不忌讳地说了从皇宫里流露出的小道消息:之前被不少人期望的大皇子跳崖了。
跳崖了?艾俄洛斯空白了、混乱了、心被刀绞得七零八落。
怎么可能,撒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呢?他不是一向胜券在握的吗?将头埋进手中,脑海中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清、怎么也不敢信、什么也不敢想。
“倘若那一天我们没有停留,那么要多久能回京都……”艾俄洛斯脸色苍白。
副将一片茫然:“将军为何突发此问?我们这不是顺利夺回占星关了么?”
巴别浑然没有觉察大将军的变换,笑着接话:“京都距此要两三日,若是如将军的行军之快,也需两天时间。”
两天,两天……假如时间可以换算,正是撒加兵败之时。
假如,假如……
不可能的,艾俄洛斯不肯相信,汗珠一颗一颗落下来,风一吹,寒彻心底,手撑在桌子上狠命地掐下去,手背是青筋根根蹦出,几乎要拗断了指节。
费尽了全身所有力气,才出了声:“派人到京城去,打探新皇与大皇子撒加争夺时的所有情况,所有!”
按住了心口,想咳嗽、想痛喊、想将心口的所有血呕出,只有簌簌的北风凛冽刮过。
☆、第三卷●第五章●局势方圆列阵云
第三卷●第五章●局势方圆列阵云【上】
千里之外,无晴无雨。
“撒加大哥,真的明天就要走吗?”女孩儿声音脆脆的,清澈的眼睛溜溜着无数的难舍,发间簪一朵瑰色大丝花。
椅子上的年轻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垂的双眸清冷眨也未眨。半裸着身体,臂弯有一处簇新的疤痕,身上的药又香又柔带过一阵麻麻的痛,安静地由她为自己顺着肌理抹了一层又一层。
“多留一两天也不行吗?”女孩儿不解地歪着头,兜了一裙子药,双腿纤长天然,神情失望而天真无邪。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躺足了三天,开口就是离开,也难怪她会生气。
悉悉索索一阵响声远去,看那艳丽的异服消失在竹林中,年轻人才卸下了一身刻意的平静。
“爷爷,他明天就要走呢。”绞着衣服,女孩儿眼泪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三天前下河洗衣服,女孩儿看到河中飘来一个人。与爷爷费了很大劲捞起来,似乎还有一丝气。转眼间,这个在阴间转悠了一圈的人又活过来了。
爷爷放下捣药的木臼,眼睛笑眯了:“要走最好,看他一脸戾气就知道是个丧门星。”
“才不是呢,撒加大哥怎么丧门星,不知道被什么仇家推到河里,已经够凄惨了爷爷怎么可以这么说?”女孩儿狠狠抹了把眼泪,着急地辩驳。
“要真为他考虑,从现在就给爷爷帮忙捣药。唉,走就走还送什么药?”
女孩儿瞪圆了眼睛,不满地说:“就送点药膏怎么爷爷还这么吝啬?再说也送不了别的嘛。”
“好好好,多亏是送药,再住几天连孙女都送出去才让人心疼呢……”
“爷爷……”女孩儿一声娇嗔,提着花裙子出门自己伤心去。
这里的河水常年丰盈,爷爷一篙撑开朝阳泠泠。
女孩儿恋恋不舍,仰着头,目光里点点全是留意:“一定要走吗?”
“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无以为酬报。”
“撒加大哥不要整天提救命啊救命的行不行,飘到这里就是天意。”
“……天意?是啊,天意!天意让我活着,天意注定他们灭亡。”声音低沉到听不见。
女孩儿蹙了蹙眉,担忧道:“撒加大哥,不如你留下吧,我可以教你医药之术的,在我们这里多好……”
年轻人摇摇头。
“撒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呢?”女孩儿不依不挠地问。
一双蓝色的眼睛看了她许久,清冷的声音掺进了点点柔软:“等我赢了,就回来看你。”
赢了?那是什么?是敷衍的话吧?
女孩儿望着匆匆离开去的身影,认真又失望。
十五六春光烂漫的年龄,喜欢得快,忘记得也快。就像那河上的渡船,来来去去多少人,每张面孔初看是那么不同,等离开后,渐渐地都模糊成了差不多。
一两年后的一天,女孩儿已换作清爽的回心髻,左鬓垂下一股辫子。开门见两溜黑衣侍卫,中间一人,气势凛然。恍恍然如梦,见他一步一步走来,每一句话听上去都那么陌生,只有一句入耳:“做朕的皇后,愿意吗?”
看了许久,女孩儿找回离别时的期盼,低头想了想,笑了,笑如清泉叮咚般无邪:“不。谢谢。都说了不必总提什么救命之恩。”
以前不明白的,后来在爷爷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生命在渡船划开归程时,已分道扬镳。她不能洞察世事,却愿意在世事之外,安静地活着,这才是,她的路。他既然回来了,那么,就是他赢了。应该是赢了,只为何脸上依然落落寡欢呢?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一两年后,无关紧要的后话了。
滔滔河水上,有一只舟向东而去。
这条河,自己纵身跃入,如今,竟能鲜活地的鞠一把白沙,真是天可怜见。撒加的眼里少了温润,多了冰冷与恨意,冷到船夫宁愿对着飞鸟吼几嗓子都不愿意跟眼前这个人搭话。
七天,被沙加逼得投身悬崖,至今已七天。
在纵身漩涡的一瞬间,撒加不止怀着满腔的恨,更有无尽的悔,——难道一生就这样不甘心地结束了吗?不!不!!为什么轻易放弃?他还要复仇!看着翻滚的浪悔恨到了极点。
……
睁眼,两只琉璃明月环晃过,而后,是一张天真的笑脸。被救起来了吗?在那样汹涌的浪中自己也活下来了?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真好,一切没有结束。
穆的暗器没有伤到骨头,倒是在急促水流中全身被礁石上下无处不被擦伤。女孩儿的药很灵、那里也美得惊人,如世外桃源般宁静,每天被啾啾的红嘴鸟儿唤醒,竹子绿绿的、河清清的、女孩儿眼睛水汪汪的、凝视自己能掐出水的天真灵气。
留在这里?撒加也闪过这样一念,而后被汹涌的恨掩盖了。
七天足以让沙加成为皇帝吧?
迪斯在哪里了?洛美达岛是自己暗地里潜藏的势力,一直蛰伏着从不出头,并不知道真的有一天会用上。
自己的十二禁军呢?现在必然被穆牢牢地抓在手里吧?当初被囿于京城中,□乏术无法去寻找那或许有的破绽。
对的,奥路菲一直跟着穆,被自己贸然遣去追随艾俄洛斯。
朝廷中,沙加和阿布罗狄是怎么安排的,朝中老臣个个都没有异议么?不可能,那么多势力在争夺,如能风平浪静才是奇事。
回想起每天天不亮,女孩儿在窗外哼着婉转的小曲儿,不谙世事,多好!
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许老了会,但绝不是现在。
“公子,一路送到安德郡郡城就可以了吗?”夜以继日的行舟,真有点扛不住,船摇得这般快还是被一路催促着,船夫恨不能身插双翼。
“不,这里就可以了。”
如听到仙乐一般船夫简直不敢相信:“不不不会吧?这才是安德郡的边界处……”
晨雾中那个冷峻的年轻人飘然远去,船夫长长舒了一口气,二话没说横在船头呼呼大睡。
路经小城小镇,立时热闹起来,满街红红火火,红色的春联、红色的爆竹、红色花,不知不觉已是小年。
洛美达岛亦不落人后,到了晚上,爆竹声处处,不时有烟花盛放,有的如电,有的如盘,华光丝丝如雨,绚烂非常。雷府上下挂了不少精致的灯,将偌大的府邸照得辉煌无比。
当侍女挑着彩灯踮起脚尖挂到树上,回头见一个男子从自己身边走过,奇异的服装突兀但不损他的气势,蓝色的发丝轻拂,红色的光映在他俊朗的脸上,有些憔悴有些削瘦,面容无一点笑。
年轻的族长奔出,又惊又喜,见了面就要下跪,被男子一把拉住了。
再后来,二人携手进了厅堂,长长的袍子带起一阵风。
男子正是死里逃生的撒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