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他的朝臣还是不明就里,疑惑的顺着最初几个呆愣的人的目光看过去,或许有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出来,旋即,岚瑟殿,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就这样愣愣的随着他的步子或起或伏——正前方的几人目光深沉的看着他,而一旁的朝臣随着他且行且走,视线里渐渐的由他无暇的侧脸变成肩后乌云流瀑般的墨发——黑与白的交融,怎的竟比紫红的袍服还要好看,还要刺眼?
南宫胤楚笑着看那个垂着眼帘不情不愿走过来的人:“兮云,还不过来?”
兮云?满座哗然。
楚兮云这才抬头看着他,眸光微微晃开来——那人是要昭告天下,他,不过是他的男宠么?——却也没有愠色,步子平和,沉重的情绪被他压在胸口,眸子里却是一分也不见。
☆、金缕红袖
殿里凝重的气氛稍稍有了些许松缓,一旁韩王最先笑道:“原来是兮云来了。”
楚兮云略略点头,墨发乖顺的滑下瘦削的肩,随着主人的细微的动作扬起好看的弧度——他还是简单的束了发的,一根汉玉白莲簪斜插在耳鬓后,只余发尾柔和的洒下来,随着闲适的步子一起一伏——却在走近王座的时候停下来,不知是有心或者无意,偌大的岚瑟殿宽可容纳几百上千人,却独独,没有楚兮云一个人的位子。
是要他与南宫胤楚同坐么?
丰德似乎是察觉了殿里诡异的气氛,着人手忙脚乱的在王座近旁临时加了一个红木食案,又照着规矩摆了些杯盘碗盏,楚兮云淡淡谢过,也就顺势落座。
殿里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若有若无的带了些探寻,却又不约而同的各自恢复着以往朝宴时欢聚一堂的喜庆气氛——或是几人低声闲话家常,或是互相道声贺喜,只是目光偶尔像是不经意的晃回到楚兮云身上,也不敢作过多的停留,随后歌舞声起,众人的目光也就有意无意的渐渐散了。
最先奏起的是足有一百多人前来伴舞的《百鸟朝凰》。顾名思义,百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着各色舞衣随着乐曲的起承转合翩翩而起,忽而合围,忽而四散,百鸟齐鸣,相辅相成,分明已是夺人眼目了,却衬不出人群最中的那名凤凰的一分华美——她翩然旋转在一人高的巨大鼓面上,身旁是八个举着较小鼓面的幼童,百鸟穿梭往来其间,只见她金缕红衣华贵不可方物,长袖舞起轻灵如同孔雀的尾翼,一个旋身,修长的腿舒展开来,带动缀满金丝的火红裙摆倏忽扬起,她又一跃,赤足轻点旋落在最左边的一个小鼓面上,幼童还是若无其事的举着——她竟轻得像是没有重量一般。
“好。”周围叫好声已经响成了一片,舞却没有停,长臂如葱藕,一串金铃铛挂在脚踝,配合着手臂上一截翻飞的红绫,起承转合浑然天成。
“竟不知燕国还有如此妙人,”南宫胤楚笑着招来丰德,“该赏。”
丰德应“是”,一旁的小太监早就捧着盛了赏银的托盘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一舞已毕,赏赐过后,自然那舞娘就毫无意外的留在了后宫以备饮宴赏乐之用,女子盈盈一礼,笑容里带了些许嘲意,只是除了楚兮云,没有人如此细心的注意。
衬着如此好兴致,近旁一个官位不低的大臣笑容满面的站起身:“臣在民间,看到这几日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对联,臣且出个上联,图个节庆好气氛吧。”
南宫胤楚但笑:“项卿说来听听。”
大臣一脸笑意:“臣这是一个拆字联,上联是:十口心思,思家思国思社稷。”——十口心,即是“思”字。
南宫胤楚也笑:“项卿日日操劳国事,朕心里自是有数的,丰德,赐酒。”
大臣一脸幸得圣宠的惶恐——帝王赐酒,金杯一盏,酒是要当面饮尽的,但那金杯就不同,即是赏了酒,杯子自是一并算在内的,且不说美酒醉人肠,又是帝王隆宠,只那一盏金杯在手,任是谁也不敢轻视的。
这边方“谢主隆恩”豪迈的一饮而尽,那边就有大臣自告奋勇:“微臣看了项大人此情此景,倒有了些灵感,臣的下联就是: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哦?林大人也当真是思维敏捷对答如流了。朕还记得当日金殿科考,林大人一人技压群雄,状元之才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皇上谬赞了。”尽管谦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能得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此夸奖,私下里恐怕是要乐开了花的。
群臣又自是一番笑逐颜开,且看歌舞,且饮琼浆。
楚兮云还是自顾自淡淡的坐在南宫胤楚下首,偶尔捏着酒壶倒些辛辣的酒水抿唇静静的饮,不喜不怒,平和的像是佛堂里遗失的一尊白玉菩萨神像,连那捏在手里的杯子,让人看了,也会不经意的想起观音手里的杨柳枝白净瓶——甘霖遍洒,众生普度。
然而一旁的萧王却是早就坐不住了。他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群臣激愤的四年上书,边关将士的痛心疾首,甚至百姓私下的议论纷纷,他原本自幼就钦佩有加的皇兄,为了这个人,忘记了先贤事迹王霸雄图,忘记了肺腑忠言重臣股肱,这口气,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南宫胤萧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突兀起身,举杯向襄王一敬:“皇兄,臣弟也想起一句对联,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胤楚带着些许疑问的神色看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却还是笑道:“五弟但说无妨。”
萧王旋即将杯里的烈酒一口饮尽,目光灼灼看着不远处仍像是淡漠天外的楚兮云,语声肃穆一字一顿:“臣弟的下联,就是——”
“一人顷倾,”说着咬牙顿了顿,见那人兀自饮着酒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由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倾城、倾国、倾天下。”
“噌——”正在弹琴的琴师手指一滞,琴弦像是受了莫名的惊吓,只是一瞬的迟疑,噌的断裂,弹破了整支曲子的音符,也弹破了原本优雅纤长的手指。
于是岚瑟殿彻底静了。
琴师跪地叩罪,在这样隆重而又其乐融融的场合扰了皇上的雅兴,这样的罪责,九族也是要跟着遭殃了。
却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光景,南宫胤楚笑了:“连琴弦都为一句倾国倾城折腰了么,看来五弟的下联真是妙得很啊。”
萧王还是咬牙,如此怒目而视的表情,如此大不敬的话——倾城倾国倾天下——没有人会傻到以为他这是在夸奖哪个人的美貌,人人都知道,他是在质问他——你难道只为了一人,就要倾覆城池,倾覆家国,倾覆天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对联是我自己写的,呵呵
☆、谢主隆恩
群臣有了明显的错愕——是趁这个机会再度献上逆耳忠言呢,还是看着皇上的意思找个台阶给他下呢?
旋即有人站出来:“皇上,萧王说的是,自古……”
“路大人,”南宫胤楚微笑着打断他,“这次朝宴的花销都是经了你礼部的手是么?”
刚刚振振有词的陆大人顿了顿:“礼部的职司,臣自当办好。”
“哦?怎么朕听说,区区朝宴竟花了国库上万两银子呢?”
姓陆的大人抖了抖:“朝宴的银子花销都是有数的,微臣不敢私自篡改。”
“那么这多了的几千两,是朕记错了,还是陆大人的笔记错了?”
“皇上恕罪,请容臣再去查清楚,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
南宫胤楚还是笑:“不必了,陆大人还是先回府上好好修养,这样劳心劳力的事,交给刑部去办吧。”
陆大人苦笑,说是回家修养,不是罢官是什么,还说要交给刑部,量罪判刑,是斩首,还是举家流放三千里呢?却还是恭敬的答:“臣谢主隆恩。”
经此雷厉风行的一番折腾,明眼人自然也就站出来:“前些日子臣走访了些小镇,今年年初的一场大旱倒是没留下什么大的影响,臣这一路上听的都是些老百姓歌功颂德的感激之词,如此一来,想这春节也确实是举国同乐了。”
旋即就有人附和:“吾皇圣明,真是天下百姓之福。”
大殿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南宫胤楚摆摆手,原本跪着的琴师退下去,专职的宫人换上一把新琴,奏乐起舞,其乐融融。
萧王落座,自是一言不发,这一场宴席直至子夜,待到皇帝一句“朕有些倦了,诸位爱卿自便吧”退席以后,三三两两的也就散尽了。
入夜以后的出尘殿,琉璃殿顶散射着殿里夜明珠的夺目光华,远远看过去,成排的大红宫灯烈焰一般星罗棋布燃遍了整座静谧的皇宫,却独独只有出尘殿,偏居一隅,白的淡漠,白的特别。
御辇还在慢悠悠的行着,时不时有巡城的护卫脚步严谨的来了又去,冬日的夜,冷得不见一丝温度,楚兮云轻轻闭目,回想着岚瑟殿门外,南宫胤萧那一番有些可笑的冷嘲热讽。
“楚兮云,你不过是皇兄圈在后宫里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等到哪一天,主人玩腻了,或是觉得你不忠心了,你以为,第一个把你扫地出门的人,会是谁?”凌厉的语声,霸道如同七月里流火的烈阳,即使不看不听,只是那样无法忽视的温度,侵骨入髓,就足够灼人。
当时他是怎么答的?“若鸿的身后事自会有人安排,不劳萧王费心。”不劳费心么?若是他当真坐以待毙的等到那么一天,他的身后事,还会有谁来安排?
“真是可笑,你以为,凭你的身份,是进帝王皇陵,还是进后妃官墓?”是啊,他算什么?
楚兮云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如同纯白色的大片鸢尾,忽然有风,墨发流云,发丝不安的缠上他的腰身,他的肩线,他只是笑:“既是这样的若鸿,萧王也容不下么?”
御辇还是这般闲适的行着,楚兮云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襄国就是这般最让人承受不住——极北之地,即使盛夏,连风也是冷的。
“冷了吗?”南宫胤楚问着,却不等他答就俯身靠过来。楚兮云下意识的又缩了缩,却被那人的胳膊缠的更紧。他索性就任由他抱着,只听他又问他:“刚才萧王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还会有什么?
楚兮云忽的回身轻轻抱住他:“哥哥,我要出宫去。”
那人的手臂明显的一滞,却还是带笑:“元宵节的花灯还没有摆出来,这时候出宫,是去看人,还是,让人来看你?”
楚兮云摇头:“我出宫,就不想回来了。”
“不回来了?”南宫胤楚略略迟疑,扳起他的脸,却还是笑,“难道你还要逃走不成?”
他还是固执的不去看他:“不出宫也好,或者我干脆就这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短暂的沉默,静谧的夜色,偶尔还有几个因为守岁而没有入睡的调皮孩子,点几个鞭炮,远远的爆竹声像是隔了几度轮回一般恍不可察的传过来。除此之外,万籁无声。
南宫胤楚还是抱着他:“朕没有要你死,谁敢要你死?就是你自己不要命了,也要问过朕的意思。”就像是猛兽对于猎物的独占欲么?——你的命,由我,不由天。
楚兮云这才抬眸看着他,压抑不住的颤抖,是因为冷,还是其他?
南宫胤楚忽而低头蹭着他的鼻尖:“朕前几日问过太医,他告诉朕,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说着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就开始不安分的四处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