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剑与禅-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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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韩不能说是秀吉一人的事,它关系着日本国的兴亡,所以,为了日本,我不能坐视不管。”
因此,他上表天皇,自愿参加征韩之役。
秀吉听了他的奏表之后,大声驳喝:
“天下最无用的人莫过于他了!”
宫本武藏 风之卷(8)
秀吉如此嗤笑他,最后世人却也批评秀吉的征韩政策是天下最无益的事,这实在可笑。此事暂且不提。话说光悦拜访近卫三藐院时,书法是经常的话题。
有一次,三藐院问光悦道:
“光悦!如果让你选出天下三大名书法家,你会选哪三位?”
光悦胸有成竹,即刻回答:
“首先是您,其次是八幡潼本坊———就是那位昭乘吧!”
三藐院显出不解的神情,再次问道:
“你说首先、其次到底书法第一是谁呢?”
此刻,光悦脸上毫无笑容,瞧一眼对方之后说道:
“那就是我。”
这就是本阿弥光悦。但是,现在出现在武藏面前,仅携带一名男仆的母子,会是那位本阿弥光悦吗?如果是,怎么会只带一名家仆,而且穿着简朴,使用如此平凡的茶具呢?
光悦手持画笔,膝上放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他精心描绘的原野景色,而四周则散了一地的废纸,上面尽是画着流水线条,大概是用来练习的吧。
突然,他回过头。
“怎么了?”
光悦以询问的眼光,看着站在家仆身后全身颤抖的母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武藏。
武藏与他沉稳的眼光接触时,也感到心平气和。说他的眼神让人感到亲切还不够。在自己周遭很少碰到这样的人,他的眼神令人倍觉怀念。就像他满腹经纶、眼眸深处闪烁智能的光芒。对武藏来说,他那一瞬的眼神,就像久违的老朋友的笑容。
“阁下家母是否冒犯您了?我是她儿子,但也已四十八岁,所以请您体谅家母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乍看她的身体还挺硬朗,只是有点眼花,常看不清楚。在此,我为家母的疏忽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还请多包涵。”
他将膝上的纸和手上的笔放在毛毯上,跪在地上,正准备恭敬地行礼赔罪。武藏听了光悦的话之后,手足无措,更觉得有必要向他说明自己并非有意惊吓他的母亲。
“唉呀”
武藏慌慌张张,也赶紧跪到地上,阻拦光悦的行礼。
“您是老婆婆的儿子吗?”
“是的。”
“该赔罪的是我,我丝毫不知道令堂为何如此惊吓。令堂一看到我,就丢下竹篓逃跑令堂年纪老迈,辛苦采摘的各种野菜掉了一地。我想,在这荒野摘这些野菜,需花费不少心力,所以将野菜捡起,送到此地,就是这样,还请您多包涵。”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光悦听到这里,已大致了解,边微笑边向母亲说道:
“母亲!您听到了吧?是您误会人家了。”
他的母亲这才放下心,从家仆身后稍稍探出头来说道:
“光悦呀!这么说来,这位先生是不会加害我们喽,是吗?”
“他不但不会加害我们,而且他看到您把青菜丢在地上,感念您在荒野采摘青菜的辛苦,特地将竹篓送到这里。他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年轻武士啦!”
老婆婆感到过意不去,走到武藏面前,深深地行礼赔不是,脸颊几乎要碰到手腕上的念珠了。
“非常抱歉!”
解开心中的疑惑之后,老婆婆脸上堆满笑容,向光悦说道:
“回想刚才的事,实在非常抱歉。但是,老实说我一看到这位武士的时候,总觉得他充满了血腥味,令人毛骨悚然。现在仔细一看,他并非这种人啊!”
听了这位老母亲的一席无心之言,武藏内心受到一阵冲击。他这才回过意识,觉得似乎被人看穿了。
——— 一个充满血腥味的人。
光悦的母亲毫不掩饰地直言。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味道。但武藏被这么一说,好像也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妖气和血腥味。那老母亲的感觉如此准确,使得武藏感到未曾有过的羞耻。
“这位侠士!”
光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看到武藏这个年轻人有一双炯炯有神、闪亮无比的眼睛,他的头发不抹油却杀气四溢———全身就像火药桶,一触即发。对这位年轻人,光悦感到一分莫名的喜爱。
“如果您不急着走,请休息一会儿吧!这里非常寂静,即使不和人交谈,也会觉得神清气爽,一颗心就像要被蓝天融化一般。”
老母亲也说道:
“待我再摘点野菜来煮咸粥,就可招待您了。如果不嫌弃,请喝杯茶吧!”
武藏和这对母子交谈时,植在体内的杀气荆棘,已被连根拔起,整个人变得心平气和,重新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于是他脱下草鞋,坐到毛毯上。
双方越谈越投机,他对这母子渐渐有所了解。老母亲叫做妙秀,在京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而儿子光悦,是本阿弥街的艺林中,名闻遐迩的大师。此刻,终可确定他就是传说中的本阿弥光悦。
一提到刀,大家就会联想到家喻户晓的本阿弥家。虽然这么说,但是武藏仍然无法将眼前的光悦和妙秀这对母子,与自己印象中赫赫有名的本阿弥家做联想。即使这对母子具有显赫家世,但也许是因为在荒野中邂逅,所以让人觉得他们和普通人毫无两样。况且,他们和蔼可亲的态度,令人一时无法忘怀。
宫本武藏 风之卷(9)
妙秀边等着水沸腾,边问儿子:
“这孩子几岁?”
光悦瞧一眼武藏之后,回答道:
“大概二十五六岁吧!”
武藏摇摇头说道:
“不是!是二十二岁。”
妙秀露出讶异的眼光说道:
“还这么年轻啊!正好二十二岁,那可以当我的孙子喽!”
接着,妙秀又问家乡在哪里、双亲是否健在、和谁习剑等,问个不停。
武藏被老母亲当成孙子,唤起了童心。言语间不自觉流露出孩童的天真气息。
武藏直至今日一直走在严格的锻炼之路,欲将自己锻炼成铜墙铁壁,而不曾让生命好好地喘息。此刻,和妙秀交谈之时,他那久经风吹日晒、麻木不仁的肉体,突然渴望开怀畅谈、躺在地上撒娇的心情。
然而武藏却无法做到。
妙秀、光悦以及这块毛毯上所有的东西,甚至一只茶杯,均和蓝天协调,与大自然合而为一,犹如原野中的小鸟,闲静、愉悦地享受着大自然。只有武藏自己始终感到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只有在交谈的时候,武藏才感到与毛毯上的人水乳交融,这事令他感到安慰不已。
但是,不久,妙秀开始望着茶壶沉默不语,而光悦也拿起画笔,背对着他画画。这一来,武藏无法和他们交谈,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只感到无聊、孤独和寂寞。
武藏心想:
这有什么乐趣?这对母子在初春之际,来到这荒野,不觉得冷吗?
武藏觉得这对母子的生活,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单纯为了采野叶,应该等天气较暖和、来往行人较多的时候才对。那时,草也长出来、花也开了;如果是为了吃茶享乐,根本没必要千里迢迢将炉子、茶壶等器具带到此地,用起来也不方便。更何况本阿弥家是望族,住处必定有好茶室。
是为了画画吗?
武藏又这么猜想着,眼睛望着光悦宽广的背。
稍微侧身,看到光悦在纸上画着和先前一样的图,而且只画流水。
抬头一望,不远处的枯草地,有一道弯弯曲曲的小河,光悦专心一意画着这流水的线条。他想藉用水墨将它呈现在纸上,就是一直无法捕捉到它的神韵,所以光悦不厌其烦地画了几十遍同样的线条。
啊!原来绘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武藏忘了无聊,不觉看得出神。
当敌人站在剑的一端,自己达到忘我之时,内心的感觉犹如与天地合而为一。噢!不!连感觉都消失的时候,剑才能砍中敌人。光悦大人大概还将水看成对手,所以才画不好。要是他能将自己视为水就好了!
无论观看什么,武藏都会三句不离本行,马上想到剑。
由剑观画,他可以有某些程度的理解。但是,无法理解的是,妙秀和光悦为何如此快乐?虽然母子两人静静地背对着背,却可以看出他们正在享受今日美好的时光,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大概是因为他们无所事事吧!
他单纯地下了结论———
在这危险重重的时势下,也有人整日里只是画画图、沏沏茶吧我就没有这种缘分。他们大概就是那种拥有祖先庞大财产,却不管时势、与世无争、游山玩水的闲人雅士吧?
过不了多久,他又开始觉得意兴阑珊。对武藏来说,懒惰是要不得的,所以一兴起这种感觉,他便无法再待下去了。
武藏准备穿上草鞋,表情看来好像即将从无聊中解脱一般。
“打扰你们了!”
妙秀颇感意外地说道:
“啊!你要走了吗?”
光悦也静静地回过头来说道:
“虽然不成敬意,但家母诚心想请您喝杯茶,所以刚才全神贯注烧开水。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吗?刚刚您不是跟家母说过,您今早在莲台寺野和吉冈家的长子比武吗?比武之后,没有比喝杯茶再好的事了———这是加贺大纳言大人和家康公经常说的话。没有比茶更能养心的东西了。我认为动由静生来,我来陪您聊一聊吧!”
这儿离莲台寺野有一段距离,难道光悦已经知道今早自己和吉冈清十郎比武的事了?
尽管他已知道,却把这件事当做与他毫无相干的另一个世界的骚动,这才能如此宁静吧?
武藏再次看了光悦母子一眼之后,坐直身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喝杯茶再走吧!”
光悦非常高兴:
“我并非要强迫挽留您。”
他说完将砚台盖好,并将盒子压在纸上,以免画纸乱飞。
光悦置物的箱子,外面镶着沉甸甸的黄金、白金、螺钿,光辉灿烂有如吉丁虫,闪闪发光,相当刺眼。武藏不自觉地伸伸懒腰,看了一眼描金镶钿的置物箱。
箱子最下面一层放砚台,这一层的泥金画,一点都不灿烂刺眼。但是,却将桃山城美丽景象,缩小汇集在这一处,尽入眼底。而且,泥金画上头似乎熏了千年的高漆,芳香无比。
宫本武藏 风之卷(10)
“”
武藏百看不厌,眼睛直盯着箱子。
比起十方苍穹,比起四方的自然荒野,武藏认为这个小小的手艺品是世界上最美的。光看着它,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此时,光悦说道:
“那是我闲暇时的作品,您好像蛮中意的!”
武藏回答:
“哦?您也画泥金画吗?”
光悦笑而不答。他看到武藏好像对这艺术品比对天然之美更存敬意,因此,在心里笑道:
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乡巴佬。
武藏浑然不知面前这人,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扁他,仍然盯着箱子赞美道:
“真是巧夺天工呀!”
光悦补充:
“虽然我说那是我的消遣之作,但是配合构图的和歌,都是出自近卫三藐院大人之作,而且也是他的亲笔字。因此,这件作品也可说是两人合作而成的。”
“是关白家那位近卫三藐院吗?”
“没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