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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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你这里没有旁人,你我之间早就没有君臣之别,何苦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栾天策说到这里,目光移到名忧尘脸庞正中,“不知相国有何要事要告?”
“臣希望陛下早日接触朝务,适才听了文先生所言,更觉理应让皇上多多积累处理大事的经验。”
栾天策听名忧尘突然说到这件事,心中猛跳,面色却如常。
“刘炎一事也证明了群臣目前还认为皇上只是一名什麽都不懂的少年,小看了皇上的能力;不过我今日在朝堂上见皇上处理的那几件事,做得漂亮得紧。皇上天资聪颖,雄才伟略,理应早早接手朝务,才是我天都的幸事。”
“相国真这样认为?”栾天策收起笑容,正色问道。
“臣辅政五年,心力交瘁,身体大不如前,打算下月去玉阑宫静养。”名忧尘说到这里微微抬头,犀利的目光投在栾天策双眼之间,“此时距离皇上亲政还有数月,微臣请皇上在这段期间内处理朝事。”
“相国不会插手我如何处置那些大事了吗?”栾天策似乎不肯相信,他略微思索後问道。
“以皇上非凡的天资看来,寻常朝务不在话下,但军政方面的要事,臣还是会尽到督察之职。各地的军政奏章会与以前一样先送到臣手中,其他方面的奏章则会改送皇上的紫霄宫,请皇上全权处理。”
名忧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接著缓缓说下去。
“臣这样做只是担心皇上年少,为了急於证明自己的实力向邻邦擅动刀兵以致生灵涂炭。所以就算是在皇上亲政之後,臣也会监督举国出兵之事,力求尽量避免战争。”
“如果别人欺负到天都头上,莫非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栾天策听到这里,心知实权仍然牢牢握在名忧尘手中,对方哪有那麽好心提前给他亲政的机会。他一时震怒,不假思索,开口再言。
“太祖尚武,先皇崇文,相国向来以先皇马首是瞻,自然主张万事以和为贵,所以我们被人欺辱之时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以财物美人奉献敌军,这样就天下太平了吧?”
此话说出口以後,书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暂时陷入沈默之中。名忧尘刺在皇帝脸上的目光变得冰冷,带著些不易察觉的凌厉寒意,栾天策见状,暗责忍耐了多年居然还是沈不住气,立刻又绽出笑颜。
“不过相国说得也在理,先皇在遗诏中说,相国在我亲政之後仍然身兼监督之职,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如此甚好。”名忧尘似乎不想多说,他举臂掩唇,微微眯了眯眼,浅浅打了一个呵欠。
“我不打扰相国休息了。你为国事操劳,呕心沥血,是该好好修养。请相国放心,我会尽心尽力处理国家大事,也会让人把军政要务转到玉阑宫。”栾天策语声真诚,说得心甘情愿,好似他目前唯一担心的只有名忧尘的身体而已。
然而皇帝知道,就算他不说这些话,有关军政方面的奏章还是会一道道送往玉阑宫。
“多谢皇上记挂。”名忧尘脸色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之前表现出来的锐利消失得乾乾净净,彷佛从来没有占据他的脸庞与眼眸。
栾天策忍气告辞离去,他走出书斋,快步远离这个偏殿,松开捏得紧紧的拳头,发现里面全是汗水。
天都 上 第五章
祭祀大典完毕後的一个月,天都朝堂发生了一些变化。名忧尘不再插手普通朝务,除了军政方面的要事,他没有过问各地和群臣的奏章,默许皇帝独自处理。
朝中大臣原本存了隔岸观火之意,有心看皇帝和相国在亲政来临前争斗,没料到名忧尘先办了结党私营的三朝元老刘炎,接著又放任皇帝处理部分朝务,好像真心为皇帝著想。人人都觉奇怪,摸不准这位手握重权的相国心里在盘算什麽。
不觉一月过去,明日是名忧尘起程前往玉阑宫的日子。没有亲政的皇帝按理反而应该先向辅政大臣辞别,他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从名忧尘那里接手了一些权力,但是没有获得统领三军的实权,心中闷闷不乐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信步走到掖鸿宫,孤灯见皇帝到来正要进去禀报,栾天栾摇手阻止这名小太监,让跟随的人全部留在宫外,从孤灯和沈夜为他掀开的珠帘中慢慢走过。
掖鸿宫的正殿极为宽敞,十二个铺著厚厚红色绸锦的座位分别排在殿堂高台下面的左右两方。台上依旧放著一张和掖鸿宫寝殿同样大小的长榻,几本奏章放在长榻的案几上面。
栾天策知道这里是名忧尘在朝後接见大臣的地方。看著这个俨然是一个小小朝廷的殿堂,年轻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不过当皇帝的目光投在依靠凭几陷入梦中的名忧尘身上之时,不自觉又变得柔软。
与上次酒後浅眠不同,名忧尘此刻可能太疲惫,似乎睡得很沈。栾天策的脚步没有犹豫,他很快站在榻前,两眼定定望著轻闭双目的名忧尘。
不可否认,栾天策眼前的名忧尘是他恨了多年,也是莫名其妙在心里念著多年的人。年轻的皇帝说不清他究竟是恨著名忧尘多一些,还是荒唐想著这个人的时候多一些。
他们之间的相处看似平和,但笑脸之下掩盖著算计与汹涌的波涛,像此刻这般平静的接近却是第一次。
栾天策本想唤醒名忧尘,但见眼前人睡得香沈,手中仍然执有一本打开的奏章,话到嘴边就缩回去了。他怔怔打量面前这张没带防备的熟悉容颜,看不到平常匿在温和之下的犀利,显得有些陌生,却更能吸住人的目光。
手臂神差鬼使地伸出,栾天策在行动之时根本没有料到他打算做什麽,直到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名忧尘的左面脸颊,他才陡然惊觉。
他这是在做什麽?这样的举动原本就不应该对一名男子做出,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名忧尘!
栾天策的理智在试图说服他快些撤手,手却不由心控地慢慢滑下。
没多久,皇帝的麽指移到了名忧尘的鼻下,他的目光也不受理智控制地落在了那两片淡红色的柔软唇瓣上面。
手指轻轻颤了颤,栾天策刚觉心悸,面前响起一阵拳风,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吃到一击。
“相国,是我。”栾天策捂著脸退後一步,忍痛呼喊。他的武功此刻远胜身体虚弱的名忧尘,但是之前那一刻心神摇曳、魂不守舍,竟然被睡梦中察觉不妥的名忧尘靠著本能出拳击中。
这也是报应吧?栾天策想到之前一时情动干下的荒唐事,咧嘴想笑但牵动脸上被击中的地方又痛得龇了牙。不过皇帝转念间明白,名忧尘哪怕是在梦中也睡不踏实,他感慨之馀心中微怜。
“请皇上恕臣不敬之罪。”名忧尘之前察觉到有人,从凭几下抽出一把匕首,直到此刻才认清被打中的人是栾天策。
名忧尘微带疑惑,握著匕首的手松开,口中的请罪之言没有半分诚意,栾天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暗暗不乐。
皇帝大度地摆了摆手以示不怪,对那柄差点划到龙体的匕首视而不见。
“我见相国脸上沾有一只虫儿便替你挥去,没想到惊动了你。”迎接名忧尘探视的目光,栾天策脸不红、气不喘的编著瞎话。
“皇上日後到来,务必请宫人传报,让臣迎接圣驾。”名忧尘见栾天策言不由衷,他也不说破,仅是微皱眉头,轻声说道。
“相国,你这样说太见外了。我视你如长兄,敬你重你也是应该的。我以前说过了,你我单独相处之时就不必讲究这些君臣的虚礼了。”
“多谢皇上厚爱。”名忧尘平淡说著,从榻上起身,理了理仪容。不知为何,上次酒醉後见到皇帝看他的眼神,他下意识不愿在栾天策面前摆出随便的姿态。
栾天策揉著脸笑著说:“玉阑宫离京都路途遥远,这一路舟车劳顿,万望相国务必保重好身体。”
“臣记下了。”名忧尘看著目中难脱飞扬之意的栾天策,微微皱眉说道:“朝政大事非同一般,请皇上万勿儿戏。”
“这个我当然知晓。那明日我就不来相送了,相国早去早回,好生将息。回来之时,我率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臣并非远征得胜归来的大将,皇上不必兴师动众,惊扰百姓。”
“既然相国喜静,我就依你所言。”栾天策笑著,他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閒话才告辞了。
皇帝这种不按常理说话行事的举动,第一次弄得自觉摸准了对方性情的名忧尘大感奇怪。凝神想了一会儿,名忧尘猜不出栾天策的来意,也就作罢。
次日清晨,名忧尘趁皇帝早朝之时带著亲近的内侍宫婢,还有大批卫士浩浩荡荡向玉阑宫的方向进发了。
一连半月,朝事如期举行,栾天策头脑清晰,处事果断公正,又加上接连实施文逸风想出的惠民政策,渐渐在群臣和京城百姓中竖立了一定的威信,如今不再有人当他是以前那个只喜欢胡闹的小皇帝了。
眼见群臣见他一日,怠慢之心便去一分,栾天策自感心喜,不过想到军权没有抓在手中,他又觉气馁。
这一日下朝後,栾天策回到紫霄宫,令林福火速召来宋震山与文逸风,再吩咐禁闭宫门。带著宋、文二人走到紫霄宫内殿,皇帝扬手示意林福拉开搭在里墙上的帐幔,一幅详细标明天都国土的巨大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名忧尘已去半月,还有两日就会到达玉阑宫,倘若再不按原定计画行动,只怕会生变故。朕打算即刻联络赵王,按之前与他商订好的举事。”栾天策细细看了一会儿地图,对身後站立的众人说道。
“皇上,赵王已经回到领地。若然您在此时动手,赵王又无法及时赶到而被相国知晓……”
“赵王走寻常道路当然费时,若朕特许他从皇帝御用的官道领军通过,全军急行,大概只需要三日。”栾天策指著地圈上一条用暗淡的色彩标出的路线,胸有成竹地说道。
“皇上说得极是。咱们趁名忧尘不在,夺回大权,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逸风说道:“不过此举仍有风险,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震山,你带上朕的剑速去传令,让守城士兵打开官道,特许赵王进京。”
“陛下,那赵王,信得过吗?”
“此前朕和赵王达成协议,此事若成,将封他为秦王,那可是王爷中最高的封爵了。朕还许诺赵王,将南方交由他自行打理,朕想他不应该拒绝如此丰厚的条件。”
“赵王拥兵自重,日後必成祸端。”宋震山担忧地说道。
“此刻先解决名家,日後朕夺回实权,再应付我那大皇兄就是了。”
栾天策说完,宋震山知道皇帝主意已定,他不敢停留,连忙躬身领命去了。
“宫中的禁卫全是名忧尘亲自提拔安插的,幸好他们中有些人入宫前是由楚王训练的。如果皇上当真下定决心采纳我这条险计,楚王有必要现身京城。”文逸风沈吟开口。
“就连赵王的部队里也有一些人崇敬五弟,所以朕必须尽快把五弟召回来。”栾天策说到这里看向文逸风,“你那位随身仆人,如今可以宣他入宫了。”
“举事那一日,需防名家闻讯反叛。嗯,皇上可以先宣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