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绶束花-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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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碧淡淡看着他,袖间的手都握出了血。“我明白了。”他站起来道,“这既是大人的选择,我也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27花旦
场面一时颇为尴尬,这李见碧平日处事何等的高贵冷艳,如今纡尊降贵地主动要拜范安为师,难得脸热一回,却贴到了人家的冷屁股上。那旁边内阁的几个辅官幸灾乐祸地看着,将李见碧身后的几个侍御史气得五窍都要冒了烟。
“拜师这事若不是你情我愿,又有什么意思?”刘熙扶起了范安,“君子之言不能儿戏,若爱卿真已收了梁家的儿子为学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不赐缘,不能强求。”他转而又安慰李见碧,“大学士阮国祯是天英国才,膝下无子,你若愿意,不如让他做你的老师。”
阮国祯是当朝太子太傅,德高望重,官正一品,可比对面这范安靠谱了许多。
李见碧恹恹谢了恩,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范安,黑如鸦翅的眼睫垂下去,忍不住扶额皱了皱眉头。范安分担心地看着他,旁边的大夫立即上来扶稳了李见碧。
“你可是身子又不舒服?”刘熙握了握他的手臂,道,“朕在此你反而不能安心养伤,病苦非小事,身体是根本,爱卿你在府里再静养几日。朕便先回宫了。”他说着站了起来,李见碧见他要走,还欲送他,刘熙拍了拍他的手,道不必了,我已着御用监选了些药材来,明天便送到你府上,用得上的便用吧。说着领着一众大臣出了门。
范安跟在众人身后,跨过门槛时忍不住回头看李见碧,那人站在床榻边,雪白的常服将他整个人都衬出一股森森的寒气,旁边一干侍御史直勾勾盯着他,范安迎了一眼,吓得浑身一哆嗦,他再不敢流连,连忙跟着刘熙出了李府的大门。
次日下朝,范安在金水桥外被梁业年叫住了。
梁业年拉过他的手站到一边,说范大人,昨日在李府府上,真是多谢你了。我之前不明白你的心意,还以为你与那李见碧是一样的人,直到昨日才知误会你了。梁业年道:你放心,你既认定了我,我定不负你的心意,以后甘苦共享,同舟共济,有什么好处定不会忘了你的。
认定了你?你误会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阿?范安吃惊地看着他,他的手被梁业年握着,身体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范安笑呵呵地挣了挣,说多谢大人抬爱,下官以后勤勤勉勉,定然不负大人的期望,更不负皇上的期望。
梁业年愣了一下,忙道大人说得不错。他四顾一番,说此处不便亲热,你以后多往来我府上,我随时好酒好茶地等你。说着拍了拍范安的肩,才随旁边一众内阁辅官走了。
范安松了一口气,他整了整衣领,低着头慢慢往洪武门去。他这几日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肾虚腿软,人都老了好几岁。他平日下朝走得快,总随着众人一起出洪武门,今天被梁业年在桥边拉着说了几句,走到洪武门外时众官都没了影了。
初夏时节,门外的石街上刮着几片落叶,范安单身立在空旷的门前,走了几步,立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他抹了抹额,四顾着往前走了几上步,冷不丁从前头的白玉狮子旁探出一人头来,那人一眼见到范安,忙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范安看着那人觉得眼熟,不及他细想,突从那排玉狮子后跑出数十人,盯着他看了几眼,竟满脸杀气地朝快速跑过来了!
昨日御史台的几个侍御史在李府,眼睁睁看着范安将兰台之首的脸面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地。这些人早怒火在胸,恨不得将范安这小人千刀万剐了。今天候在这洪武门外的狮子口,就准备将范安堵在此处痛揍一顿。
这些人出身御史台的名薄诸公,身后有人撑腰,个个如同戴着官帽的土匪,哪一个都不比内阁流氓李长川逊色。一股脑儿跑过来,虽不带刀枪,却也把范安吓得吸了一口凉气。
范安在心里大喊了一声“冤枉”,连忙提着官摆往外宫墙跑了。他是正宗的土匪出身,跑起路来身捷腿健,一点也不比身后的那些小年轻差。
那数十个御史台的人沿着宫墙在他身后猛追,从洪武门追到左顺门,又从左顺风追到右掖门,直追出了长安街,追的人都快断了气,前面跑的范安仍是健步如飞。
“这范平秋到底是什么来路,平时见他慢条斯理矫情犯贱地,跑起命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那白御史瘫靠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前方范安慢慢没了影。
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御史虽没成功替李见碧出了这口恶气,但那李见碧祖保天佑,病情还是慢慢好起来了。
五月十五,皇太后八十大寿。圣上在广和园内行宫廷寿宴,群臣俱至,百官恭贺,李见碧已有数月不曾上朝,今日竟也来了。
玉容雪冠,青绶紫袍,他眼里含着浅笑,已不复之前苍白的病容。圣上见到他很是高兴,问及他的身体,李见碧说皇太后八十大寿,龙凤喜祥,泽其臣民,臣托了皇太后的福气,病已好了。
梁业年旁边笑着附和,说我就知道宫内如此喜事,李大人身为兰台之首,众臣之表,绝对要来的。李见碧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梁业年,弯着嘴角笑了一笑。
众臣在广和园内行了晚宴,宴毕又摆驾听鹂园。皇太后爱听戏,梁业年早早便派人到婺洲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在宫内排演了数月,准备在今日以戏做寿,给皇太后贺喜。
夜色初降,那大戏台三层高筑,暗室圆井相通,开幕唱了《百花献寿》,镶翠贴金的戏子借着辘轳吊上吊下,演着升仙下凡的戏目,徐銮呜钟,壶天宣豫,令人如坠仙境。
一曲唱罢,空中捧出百丝灯,神女新妆五彩明艳,满天飞花中,对岸的金水桥烟花高升,耀眼璀璨。众人隔岸观望,忍不住啧啧称赞。
范安仰头看着,他一介贱民,若不是一朝阴差阳错进了这宫门官场,一辈子怕也见不到这样的美景:歌舞升平,浮光盛世,好似宫外人间都没有一丝疾苦。
但烟花易冷,太平易碎……范安看着远处的烟火哗然迸开,落下万丝霁光,那声音响彻云宵,他莫明却觉得悲伤,这宫廷再热闹繁华,于他范安,不过镜花水月,终究不是真实的。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往远处的李见碧看了一眼。
那李见碧竟也在看着他。
范安与他四目相对,喧哗叫好声中,李见碧的眸色映着满天烟花,却如风下清水般宁静平和,那容色如玉,无声温柔,令人看了心里一暖。范安朝他笑了笑,这一笑不同平日的猥琐讨好,情至使然,水到渠成。如千里之外遇故人,知已相交一杯酒,即使萍水相逢,也叫人如痴如醉,无声感慨。
此时烟花燃尽,周遭突然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低下头往回走,那李见垂眸转身,随身旁一众侍御史往听鹂台前去了。
范安旁边的梁业年轻推了推范安,道:“范大人,在寻思什么呢?这么入神?”
范安呵呵笑了两声喃喃:“方才那戏台上的牡丹仙子真漂亮阿……”那梁业年笑了一声,说可不是么,我亲自在婺洲选的花旦,姿色不俗,你若喜欢,陪皇太后多听几出,后面还有几台戏。
众人在台前落坐不久,喧鼓慢起,戏子啼唱莺转,开唱《银河鹊渡》,圣上在前陪坐皇太后,时过两数,台上的戏目换了一拨,皇太后听得高兴,圣上不走,身后的众臣必然也是奉陪到底。
李见碧坐在刘熙身后两排处,他本不爱听戏,坐得久了不免神乏,大病初愈本不宜太过劳累,今天一宴支撑到此已让他开始头昏了。
他旁边的御史中丞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劲,便劝他到后面的小阁楼里坐坐,“那楼里有床榻,不少在人现在都在里头,大人也去躺一躺,圣上走时下官叫你。”
李见碧看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梁业年,说不必了,你看内阁那几个都在位置上坐着,那阁楼的茶榻是替年事已高的老学士备的,我有这般老吗?还需到那处躺着等?
他说话的功夫,一倒茶的宫婢到他面前来替他添了茶水,突轻声道:“李大人,禄台上有人找你。”李见碧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什么?”
那宫婢伸手递给他一折小纸,道:“这是那人托我给你的。”说完一低头,踩着碎步往旁边的坐位去了。
李见碧指尖一捻展开那小纸,只见一行小字:子屏有信。
李见碧屏了一口气,皱眉往那戏楼二层看了一眼,手指细细将那纸条撕成了碎条子。他心中惊疑,余光四顾了一番,寻思了一会,终是沉不住气慢慢站起了身。
旁边的御史中丞看了他一眼,道:“往茶阁去吗?”李见碧轻嗯了一声,说我走开一会儿,很快会回来的。
李见碧从身后茶阁的后门走,饶了一圈到了那戏台的后门。他在那门边站了一会,来来往往许多准备上台的戏角,看到李见碧都不禁多瞧了两眼:众大臣都在前台听戏,这人是谁?怎么却跑到后门来?
李见碧站了几数,从二楼的禄台上走下一位女子,脸上的戏妆未卸,明墨重彩,鬓花步摇,正是方才在戏台上演牡丹仙子的花旦儿。她走到李见碧跟前,笑道:“李大人,是我找的你。”那戏嗓莺莺,即使说着话,也带着甜腔。
李见碧打量了她两眼,那花旦上前两步突握住他的手,道:“大人跟我来。”
李见碧下意识挣了开去,压了声音问:“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笑了一声,说大人怎么了,我是替那人送信给大人而已。大人到我的角屋里来吧,你把那东西给你。说着竟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了。
李见碧觉得事出不对,他心下惊疑,不敢上前去。思量了一会,没上楼,直接走回了戏台前坐下。
台前的戏唱了一半,远处的梁业年坐在中间,饶有兴致地哼着戏曲。李见碧皱眉听了一会又站了起来。那御史中丞说大人又要去哪儿?李见碧道去阁楼,你等我片刻,马上回来的。
他重新绕过茶阁往禄台去,再没犹豫,径直上了绣梯到了那花旦儿的角屋门口。那花旦儿正在门口等着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她笑着将李见碧拉进了屋,转身将那小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28又捉奸?
那花旦关了门,转过头了来扶了一下头上的翠珠,说哎呀我都忘了卸妆了,我等我一会,我去卸个妆。
李见碧说你把东西给我,我出去了你再慢慢卸。
那花旦儿娇嗔道大人急什么,很快就好的。她说着走到远处的盥架边,隔着小屏风卸起妆来了。“我头上的牡丹花冠是金银打造,都快压坏我的脖子了。”她拿水扑了脸,抹了些皂角在脸上,“你那信我放在高橱的戏衣里了,我不妆卸没法替你找。”
这屋里不知焚着什么香,浓烈地有些刺鼻。李见碧心下没来由地烦燥,说那你快点。
那戏子在屏风后面脱着戏衣,屏风里点着灯,影子落在屏风的白纱,隐约可见曼妙诱人的身姿。
“你是岷山人么?怎么会与孟将军结识?”李见碧突道。
“大宣不止皇太后爱听婺洲戏,广阳王也爱听。我不是岷山人,但去过岷关替广阳王唱戏,因此才结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