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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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归这样说,我们的饭其实是有人做的,好像还是村长的老婆。我私下认为这是以权谋私,做我们几十号人的饭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把圆白菜、土豆、茄子什么的以各种形状炒在一起,加上大量的盐。她除了做饭,也卖我们东西,方便面两块一包,可乐五块一瓶,这几天还把她干爹领来给我们修鞋,真是赚钱赚到家了。
不过,村长的干老丈人看上去倒是个有意思的老头,虽然主职是山下镇里修鞋的,好像去过不少地方,在这一带挺有点名气。他先是自称是六十年代从甘肃盲流过来的,后来又说自己八十年代在天山淘过金,最近又说他二十年前在河南专门给人看风水,也不知哪句真假。他干女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会告诉我们:“人老了糊涂,甭计较。”
一个人在住地待的无聊,看他蹲在院子门口补鞋看了一会,我索性到他旁边坐下了。
老头没跟我客气,上来先要烟抽。我烟瘾不大,来这还是带了一包,用来熏蚊子,也可以解解闷。递给老头一根,他看了看,夹在耳朵后面,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一笑:“后生,烟不错,不能白抽。给你算一卦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过反正无聊,我也乐得寻个开心:“行吧,就算算我现在想什么好了。拿什么算?”
“拿扑克吧。”
这太没水平了,连我都会,不就是今天星期几就洗几次牌,抽个红桃表示好运气,梅花走霉运什么的吗?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进屋拿了一副牌出来递给他。
老头放下手里的鞋,把牌数了一遍,抽出大小王和四个老k,重新洗了两遍牌,拿给我道:“抽三张,把数报给我。”
我依言做了,就见他抬头看了看日影,左手掐算,念念有词了一番,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过得片刻,老头两眼灼灼的盯着我:
“你心里有一个人。”
我先是一怔,又立刻反应过来这多半是忽悠人的,怎么说都说得通,于是反击回去:“嗯,那你说说我和这个人会如何?”
“后生,你的卦象我一辈子没见过第二个,”老头又想了一会,正色道,“这卦象是昼得螣蛇,夜占麒麟,主无心偶得,未求已至。螣蛇居勾陈位,麒麟却祸,主祸福相依。其缘难解……理虽不容,情不可怨。”
这一串骈四骊六的话让我有点发懵,又有点半信半疑,实在想不到是这么个乡下补鞋老头说得出来的。老头继续扯起补鞋的线来,我索性问道:“你这是哪个算命的路数?哪有用扑克起课的?”
老头咳嗽了几声,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凉水,不紧不慢的道:“算命算命,命都是天给的么,再算又能怎样?不过是给人解个心疑。你命里的人事,早钉在了心里,拿啥给你算有什么要紧?”
见我彻底答不上话来,老头也没再理我,自顾自的一边补鞋一边唱了起来。先还听得出唱的是这一带的爬山调,后来索性一下拔高了声音,转到了西北花儿,我相信他真在那边待过:
维得下多少的想头,天给下的孽障;
人世上找不见你了么,痛破了一副心肠。
黄河水漫过了宁夏滩,难辛者世间的少年;
我两个在阳世上牵手,心里头垒下了关山。
那天之后老头一直没再来过,使我的生活益发无聊。我还远没修炼到张家小哥那种心远地自偏的境界,闷得慌的时候总想能接点人气。可惜天不遂愿,好容易有一次听到村里有唱歌和奏乐的声音,以为有什么文艺组织来下乡巡演,于是溜进村去看热闹,结果悲催的发现是一户人家在办丧事。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在这里算是彻底领教了一回,手机从进山来就是关着的,虽然老五言之凿凿的说“在午夜时分,把手机举在高处,保持移动状态,可以接收到一点信号”,我也没他那个闲情逸致大半夜满院跑着找信号,就算找到了大约也收不到谁的短信,还不如不开的好。
看了两天同屋诸君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惨状,终于熬到了实习结束的那一天,伙房总算改善了一回生活,弄了些荤菜,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土豆馅的饺子。因为第二天就走了,气氛相当high,老师也不管束,男生这几桌率先拼起酒来。
本地小烧一口下去,跟吞了医用酒精差不离,从喉咙到胃灼得火辣辣的,头脑倒还出人意料的清醒。满桌的人差不多东倒西歪了,开始用各种猥琐的方式互相灌酒,也有趴着睡着了的。酒劲的晕眩慢慢浮上来,我悄悄的走了出去,沿着住地后山漫无目的的溜达。
山上八月已经颇有凉意,夜风清冽,猛呼吸之下好似喝了一大口冰水,满天星辰繁密,熠熠如银砂,是在城市中绝难见到的夜景。我索性在缓坡上躺了下来,默默注视星空。一时心中许多言语,和着酒意说不分明。不知是种什么样的力量催着我掏出了手机,摁下了开机键,随即又自己笑话起自己来:
——吴邪,你在等什么?你想说什么?
——总得傻一回,不如赌上一次,傻的彻底。
老五说的没错,高处居然真的有信号,手机欢快的响了几声。
我一条条看下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再傻也认了。
赌对了,收件箱里有一条两天前来自张起灵的短信:
即将登机,再见。
那晚后来怎么回宿舍的我真不记得,只记得躺在草地上看到的天空,万千星辰都仿佛向眼底心间倾泻下来。
第二天回去的车上,宿舍五弟兄从老大到老六轮流跟我讲述他们是怎样在后半夜酒醒时发现我不见了,怎样发动了全班还没到醉得动不了的程度的男生去找,“还以为你被野狼叼了,你小子倒好,躺在后山,头枕石碑,睡的特来劲,还攥着个手机傻笑,我们五个人一起上才把你抬回去!”
我被这“头枕石碑”吓了个激灵,老二赶快解释:“原先我们也以为是个墓碑,还是老六眼尖,看出来上面写的字‘为人民服务’,是当年村里立的语录碑。”
然后他们又纷纷追问我为什么醉倒了还要抓着手机做吃了含笑半步颠状,是不是有了情况,从班里和我说过三句话的团支书猜到去年圣诞节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的高中学妹,眼看快离谱到辅导员了,我索性趴下来装睡。
心头欢喜的潮水匆匆涌上又急急卷回,推上来的思绪却如尖锐的沙砾。我从没有这么冷静地审视自己,考量自己的勇气能坚持到多远。
左手塞在裤子口袋里,攥着手机不想放开。闷油瓶平时基本不用手机,偶尔打个电话无非是有事要联系导师或者同门,更不是靠短信聊天打发登机前时间的类型。我无法准确地猜测出来,他在手机里打下这一行字的时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但我知道,他这样认真的人,确定要做什么事都会像处理数学问题一样,理清条件,建立模型,绘制图表,求解程式,将纷繁混乱的头绪理出最简单的推导路径,求证将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与他相比,我实在不善于将种种可行性都拿来论个短长轻重,估量下这样那样。一直以来,总觉得相互之间无拘无束的轻松着就很好,不愿也不敢把现实想得更深更远。这种随遇而安的处事原则给了我与人无害的外在表现,也使我早已习惯了宁可做梦也不想去执着于什么,事到如今才会在他的认真之下不知所措,无所遁形。
闭上眼睛,我看到三月的那一天,春寒未尽,那个衣着稍嫌单薄的男生转过脸来看定我,眉目秀致,眼神清冷;
我看到夜晚的答疑教室,他边写解答步骤边用目光问询我是否听懂,笔尖在纸上流畅的行走;
我看到高数的期末考场,他安静地站在教室前方等待发考卷,视线扫过我时微一颔首,竟是不顾周遭数百双眼光;
我看到铺天盖地的风雨里,他背着我涉过及膝的逆流,我从没有那么近的去感受一个人的温度;
我看到他在宿舍的书桌上铺了旧报纸,摆好饭盒,叫我吃饭,因为他用左手夹菜,我习惯坐他右边;
我看到那条落满槐花的路上,他回头眨眨眼睛那一瞬,长睫毛掩映着孩子气的眼神。
我看到,在可能的结局之前,还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以及家里为我设计好的未来将被我彻底抛开。
从未曾如此澄明地想起,那些曾有过的诡异梦境里原来早已有他的出现;而在那些不断变幻的场景与时空中,最可堪忧惧的不是鬼魅,不是机关,不是鲜血与疼痛,伤害与死亡。
而是彻底地失去对他的信任,以及对他存在的感知。
那么,既然此生已是幸运至此:不见诡局,不见乱离,没有宿命的背负,没有无间的业火,我愿意现在押上所有的赌注,看一看我们所能走到的最远的结局。
——素藕抽条未放莲,晚蚕将茧不成眠。若比相思如乱絮,何异,两心俱被暗丝牵。
暂见欲归还是恨,莫问,有情谁信道无缘。有似三秋云外月,皎洁,不团圆待几时圆。
作者有话要说:算命段子纯属瞎掰,原型倒是结合了好几个认识的老头…
相思始觉海非深
自从遇上便已看穿今生结局/美得举世仰慕如此叫做缘份/就期待三十年后交汇十指可越来越紧/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
大二一开学我就申请了经济学院电子商务专业的辅修,尽管成绩不太符合要求,最后总算还是批下来了。决定学点这个倒不是有钱没处花,实习回来之后直到开学的几天里,我一直在琢磨自己以后的去向。老实说,我对本专业没什么兴趣,报志愿的时候完全是家里定的,就我个人来说,对经济相关的更感兴趣一些,但N大经济类的录取分数多年来居高不下,家长也不认为我能学出什么花头,最后填了地理类,考虑的是家里在这方面认识的人多,回去找工作的时候好安排。
一年前的我对将来做什么确实是毫无想法的,在认识了闷油瓶之后,我开始把能留在北京作为未来的首要选择。长安居,大不易,只有我找到一份家里满意的工作,才能使他们对我留北京的举措不做干预,既然以后不一定靠本专业吃饭,多个一技之长总不是坏事。而且如果我们真能走在一起,以他学的那东西,在大学里当老师也是最清苦的一型,没准还要靠我挣钱养活他呢。
大二本就是专业课加码的时候,算上辅修,我平时的晚上和周末都得跑教室,一扫大一时的颓废,好在我对辅修课程的兴趣比对专业课还足,总算找到个有点意思的事做也不觉得太累。室友们见我一下投入到夙兴夜寐的生活状态中去,他们连打DOTA都凑不齐人了,觉得不大适应,老大不止一次试探地问我:“三儿啊,吃了金坷垃了?”
冬天渐渐的近了。三个月里,闷油瓶给我发过六封邮件,两周一次的频率,对他来说已是实属不易,我也不能指望他突然哪天能装个视频聊天工具。内容都是很简单的讲讲在那边的生活,看得出那里虽然很辛苦但也没什么干扰,倒是适合他这种心如止水做研究的人。
马拉松一般考完了十几门期末考,我找了份寒假的实习,投简历的时候没报太多希望,结果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