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志异-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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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之外,—声颈骨的折断声亦然响起,只见锈刀、枪尖、棍影、铡勾并飞,又似狂风暴雨般罩将下来。
楚雪凤焦怒的叱喝声连连传来,钱来发胖大的身躯就像陀螺一样滴溜溜的旋转出去,他单足拄地,双臂平展,仿若贴着地面飞舞,刹那间,单思源的左手短枪挑上他的胯侧,秦威的镔铁棍亦砸上肩背,甚至武青的大铡钩都划过他的右胁,带起一抹赤漓漓的血水。
只有司马驭龙的锈刀水曾沾着钱来发一—实际上,他刻意躲避的也就是这把锈刀,锈刀没有沾肌,距离自远,招呼上身的家伙,其主儿必然便在左近,于是,他猛然一个大回旋,当这几样兵刃才堪堪染着他的鲜血扬起,“连臂蓝”的锋利刃口已擦经单思源的咽喉,闪过秦威的肚腹,带起了武青的一只耳朵外加大片皮肉,三个人的血一齐冒喷,似是突兀绽开三朵恣意蓬翻的红花!
司马驭龙大吼如雷,挺刀横切,钱来发单膝点地,双臂层叠合推,当火星溅散的瞬息,他点地的膝头暴撑,人向前倾,左臂反抛,司马驭龙一声闷嗥,人已歪歪斜斜冲出丈外,腰胁间一片殷赤!
三点寒光,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钱来发视线之内,待他看到,寒光的锐风业已触肌如割——又是短小细窄的三枚没羽钢箭!
嘴里咒骂着,钱来发迅速大仰身,背脊几乎贴上地面,三枚没羽箭仅仅以寸许的间距掠过他的鼻尖,钱来发宛如闻得到钢箭本身所泛散的冷硬气息。
就这么一点耽搁、就这么一点阻碍,等他跃身而起,“九贤堂”与“飞蛇会”的人马竟已跑出老远,不但活人,连死人亦被扛抬一空!
楚雪凤并没有追赶,只急急的奔了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钱来发,我的天,你伤得可真不轻,别乱动弹,等我找人来—一”
眺望着那些个狼奔豕突的背影,钱来发眯眯双眼,笑哧哧的道:
“你宽怀,楚姑娘,都是些皮肉之伤,没什么大不了,要说严重,还是蒲公昌那小子的一头撞得很,差点没撞断了我—口气……”
楚雪凤忙道:
“现在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波及内腑,有没有岔气郁滞的情形?钱来发,你先运功调息一下试试,看看脉络是否顺畅……”
钱来发笑道:
“一时的僵麻瘀肿免不了,不过只是外伤,似乎未曾波及筋骨腑脏,等会我再运息贯行周身穴脉,碍不着事。”
吁了一口气,楚雪凤仍有几分痛惜的道:
“还说碍不着事呢,看你一身上下,血糊淋漓的,该早早敷药包扎才是正经。”
钱来发小心的活动着身体的四肢,边摇头道:
“来得快,去得急,司马驭龙这一窝子,倒真叫能屈能伸!”
朝对方逃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会,却早已鬼影不见,楚雪凤撇着唇角道:
“要是我,既然找上门来报仇,就该成败不计,豁拼到底,哪有像这么虎头蛇尾、半本调调的?这不叫能屈能伸,这叫没脸没腚,丧志辱节,他们等了十三年,莫非就只等这么一个结果?”
钱来发若有所思的道:
“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譬如说,保存实力,以图再举。”
哼了一声,楚雪凤不屑的道:
“就凭这一群窝囊废,只怕再怎么翻弄,也搞不出一个名堂来!”
钱来发道,
“我可不如是想,司马驭龙这老小子并不简单,得好好防着他,下一步,又不知他待施展什么花招了……”
斜看着钱来发,楚雪凤似笑非笑的道:
“你不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如今倒也小心起来了?”
钱来发嘿嘿笑道:
“楚姑娘,所谓天不怕、地不怕,乃是—股表面上的气势,端做给别人看,要想拔头筹、占上风,还是小心点好,你大概不甚明白,我从来是十分谨慎的!”
楚雪凤略带揶揄的道:
“真不简单,钱来发,瞧着你虎背熊腰,粗浑不文,原来你的本事可不止拿屁股震拗了那蒲公昌的颈骨,肚皮里还只有—套呢!”
钱来发哈下腰道:
“谬誉了,嘿嘿,姑娘谬誉了……”
楼檐下,褚兆英已经缩头缩脑,四面窥探着走了过来,一见钱来发身上沾血,不禁形色立变,窒着嗓门惊呼:
“大爷,你,你受伤了?”
摆摆手,钱来发没好气的道:
“别他娘鸡毛子喊叫,天下哪有净赚不赔的事?老子要了人家好几条命,自己多少也得缀补点什么才像话,便宜岂能叫我一个人独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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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褚兆英呐呐的道:
“说得是,呃,说得也是……”
楚雪凤笑道:
“褚管事,你甭在那儿发愣了,没看到你们家大爷皮开肉绽,缀补了那—窝子杂碎好儿处伤口?还不赶快扶他进去敷药治疗,却在磨蹭些什么?”
钱来发忙道:
“你莫吃我豆腐,楚姑娘,我硬扎得很,用不着人来搀扶——”
不管用不用得着人来搀扶,褚兆英业已急姥姥的把手伸了过来,钱来发瞪了诸兆英一眼,自己大踏步向楼下大厅走去,瞧他那副昂首挺胸的德性,似乎还真个硬朗得紧哩。
褚兆英蹶着屁股,赶忙随后跟上,楚雪凤亦毫不犹豫的偕而同行,却不知她跟了去能帮上什么忙?或许,是关心吧?
楼下后院小巧的饭厅里,灯光正柔和的燃亮着,紫檀木镶嵌着白云石的桌面上摆置得有四碟精致的菜肴,另—海碗热腾腾的鲜汤,当然少不了酒。现在,钱来发居中而坐,手执银杯,极有兴味的低酌浅啜,楚雪凤打横相陪,面前也有—杯酒,但她显然对此杯中物的兴致不高,满溢的酒液,仅只象征性的低落了—点点。
褚兆英在一旁侍候着饭局,手脚爽利,反应迅速,不使饮宴中的主管感到丝毫不便,看来,他在这一方面下老了功夫了。
钱来发举杯向楚雪凤致意:
“楚姑娘,谨以这杯小酒,聊表谢忱于万一——”
楚雪凤道:
“谢什么?”
钱来发十分诚恳的道:
“谢你今晨相助一臂,否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解决。”
先拿起洒杯来沾了沾唇,楚雪凤目光深幽,话也说得颇为沉缓:
“虽然你客气,我也喝了,不过,我认为事情并没有解决,正如你白天所说的,下一步,不知那司马驭龙还有什么花招待使,怕就怕他阴着搞鬼,这就防不胜防了!”
钱来发道:
“楚姑娘,你现下的感觉,也和当时不同啦?”
点点头,楚雪凤道:
“事后我寻思了很久,我看不看得起这些人是一回事,他们实际上所发挥的破坏能力又是另一回事,斗君子容易,斗小人难,为要达到目的,他们是不择任何手段的,整日价等着防着,未免太累……”
喝了口酒,钱来发道:
“你的意思,仍用老法子——主动找上门去抄他们的窝?”
楚雪凤挟了一块醉鸡在嘴里嚼着,等咽下了,才静静的道:
“莫不成你有耐心等,等他们琢磨妥了,再来谋算你?”
钱来发叹了口气:
“有时想一想,江湖是越来越混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天不分黑白的折弄人,日子堆叠起来,全是一团血腥,他娘,真不如种田去!”
楚雪凤笑吟吟的道:
“这话出自‘报应弥勒’口里,可叫新鲜,钱来发,你都觉得不能混了,别人不只好吊颈去?别泄气啦!这条路,可是你自己挑拣的,当初谁又逼着你来闯道混世?”
钱来发笑了笑,待褚兆英快手快脚的斟了酒,他始慢条斯理的道:
“你也用不着调侃我,说是这么说,人既然走上这条路,就不能不咬着牙硬走到底,恩怨纠缠,皆属自寻,形势到了这步田地,个人要没有承当,又叫哪一个来替你承当?好比一上虎背,待下来,谈何容易?”
楚雪凤道:
“人骑在虎背上,也该有个骑法,总不合任由虎蹿虎蹦,没有个规程节制,要不,路未到尽头,早不知跳到哪个绝崖下去!”
回味着楚雪凤的语气,钱来发不由深深颔首,好半晌没有出声。
楚雪凤这一次主动端起酒杯,朝着钱来发举了举,并且凑上唇去啜了一口:
“怎么样,钱大佬,觉得我说的话是不是还有点意思?”
钱来发“嘿”了一声,道:
“不错,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楚雪凤道:
“那么,你这个骑在虎背上的人,就该早早合计着用什么法子平平安安下来,有关门福求福之道,相信你比我更要老谋深算,不必我再唠叨,你心里多少也会有数有底,钱来发,好人就应该活得长远些。”
咧嘴笑了笑,钱来发道:
“呃,楚姑娘,你是说,我姓钱的算是个好人?”
认真的点头,楚雪凤道:
“我非常肯定,钱来发,你至情至性,却不至于颟顸滥糜,你有大慈悲心,但亦深悉以暴战暴,以力止杀的入世原则,不敢夸你是两河一带的万家生佛,然而对某些人而言,你是他们守护的神祗大概是不离谱的,你能多活些年,这干人就有福了!”
擎起酒杯一饮而尽,钱来发逸兴遄飞的抚掌大笑:
“说得好,楚姑娘,呵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个好法,佳人美誉,能不浮一大白?”
褚兆英赶忙酌酒,边凑趣的道:
“楚姑娘也真了解我家大爷,堪称大爷的红粉知己了……”
楚雪凤脸蛋儿倏忽发烫,她借着低头夹菜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忸怩,钱来发却已横了褚兆英—眼,扬着嗓门道:
“兆英不要胡说,人家楚姑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有多沉重的心情?红粉固然,知己何易?你他娘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褚兆英哈腰陪笑:
“是,大爷,是我失言了。”
楚雪凤这时倒坦然了,她抬起脸来,落落大方的道:
“你也别怪褚管事,所谓知己,无非指的是相互了解,彼此契合甚深,不见得涉及其他,你这—骂,反显得意思暖昧啦!”
钱来发忙道:
“莫非我也失言不成?”
一句话逗得楚雪风笑了起来,笑声未落,门外已传来—阵轻轻的剥啄声,褚兆英放下手中的酒壶,过去应门,原来是—个壮仆领了人来,这人,嗯,不是别个,正是焦二顺。
钱来发交待有请,焦二顺进屋先见过礼,磨蹭了好一会才肯在下首入座,他向钱来发与楚雪凤——敬了酒,边抹着嘴唇道:
“来发爷,听说山庄里白日间出了事?”
点点头,钱来发笑道:
“不错,到底是包打听,消息蛮快。”
焦二顺道:
“说是‘九贤堂’的余孽和‘飞蛇会’捻了股子,由‘锈刀落魂’司马驭龙带头前来寻仇,大清八早就和来发爷在庄子里干了起来?”
钱来发道:
“可不是,这些兔崽子也真不够意思,大清早就跑来触我的霉头!”
焦二顺嘻嘻笑道:
“来发爷好功夫,外面传说这些凶神被来发爷杀得丢盔弃甲,人仰马翻,连死带伤躺下一大片,最后只有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钱来发更正道:
“我也不算囫囵,身上多多少少也挨了几下,拼命的事,哪有白拣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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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楚雪凤皱着眉道:
“奇怪,今天早晨发生的事,不到一天时间就能传扬开去,弄得尽人皆知,也不晓得是哪些角儿如此快嘴快舌,又打何处听到的风声?”
钱来发道:
“一定是由‘九贤堂’或‘飞蛇会’那边把事情宣泄出去,他们大张旗鼓前来找我报仇,行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