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情肆意-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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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马。”
“主人要哪里去?”
赛罕坐起身,抻抻臂膀,“闲来无事,瞧瞧大哥去。”
“是。”阿木尔又扭头瞧瞧一旁,“主人,小毛伊罕带么?”
阿木尔这一问并非不合时宜,是如今主人常一手夹着这么个小胖子到处走。吃啊喝的就不提了,有时校场练兵,底下杀声震天,校台上小东西爬来爬去,倒也灵性,那么高的校台无遮无拦竟是从未掉下来过。
赛罕闻言侧转身,看着那睡得正酣的小东西。母子连心,她该是如何惦念,必是吃不下睡不着,信报上说她安好,他如何能信?不用闭眼都能想得出那细白嫩嫩的小脸庞暗自伤心又万般不敢与人言的模样,眼中定是如此刻的湖水,漾得满满的,又不得不平平静静
伸手捏捏小胖脸,一笑,“不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耐力较量
草原上的夏甚是清凉,即便白天一整日的大太阳,一入夜,空旷的原野上凉风习习,带着不远处林子锁蓄的阴凉和水流的清新,不过一刻便将日里的热燥都驱散干净,人们身上也随之脱去汗的黏腻,神清气爽。
女眷营围拢的中心有一座六个哈那大小的帐篷,紧挨着正中的将军夫人帐,雪白的外罩上缀着五彩飘带,领襟上镶着桃红边、绣着吉祥如意的云纹,毡门上挂着桃红帐帘。远远看,宏伟的营地一眼便能寻得香踪所在。这便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小主子英格的闺帐。
早已过了晚饭时候,营地里岁数大些的女眷帐里已经熄了灯,英格还未转回来。又等了一刻,雅予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往内帐去。英格因着自小顽疾,腿脚常不能自如行走,爹娘心疼得恨不能见天捧在手里,是以格外的照顾。如今虽已到了快出嫁的岁数依然宠在身边做小妞妞养,常是去到将军夫人处便不肯回转,腻在娘身边过夜。今夜该也是如此。
打开自己的衣箱翻到最底处,雅予取出一沓厚厚的信,小心抱在怀中重转回外帐坐到矮几边。就着烛灯又开始她几乎是每天都要做的功课:读信、写信、改信,反反复复。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只当是来来往往多少牵挂,却不知这所有的信都出自她手,都是去往同一处、同一个人,只是,从未寄出过
两百多个日夜,从晨曦一抹熬到夜深空荡,当日那扭头离去满腔的硬气与怒火早已寻不到踪影,那一日所有的记忆只有掩下车帘那一刻残雪覆盖的营地。
孩子,她的孩子,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家破人亡,同陷囹圄,她记得嫂嫂六甲之身还时刻于她护卫,为了她不惜主动求辱,更记得嫂嫂拼上了性命被一刀劈在血泊之中。只是雅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立誓刮骨还肉也要抚养景同成人之后,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能忍的事,丢下孩子在狼口就这么走了?脑子里已是晃晃一片空白寻也寻不见,只有焦心的内疚时时刻刻,一口一口,啃噬着她和那模糊不清的记忆
曾经笃定孩子还活着,她记得她有万般因由笃定他还活着。可是后来,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去想,没有威胁,没有惩罚,她怎么都想不出孩子还活着的理由。却是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今日你胆敢踏出半步,我即刻捏死那小肥崽子!”。
他是狼,只有一个吃人的目的。
屏持不住,她去四处打听,打听诺海儿,打听她那群狼崽。可是一个哑巴,画在泥土上的人和狼又能给人们讲述多少?问来多少?困在无语的静默中,她仿佛被砍去了手脚,一梦中都是风雪交恶。突然惊醒,猛地握了英格,在她手心划:六叔!你六叔可有书信来?没有,六叔极少有家信。怎么会?怎么会??曾经那秉烛的案前,他写了一封又一封,都去了哪里
一丁点,哪怕是一丁点从探马营来的消息也能让她的精神稍有去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几千铮铮铁骨的兵士就像消失在了茫茫雪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像被封锁在四面惨白的棺柩中,只剩下时刻一滴一滴漏过,人的精神空荡荡无所依,仿佛被执念钻了一个洞,各种癔想的念头开是变得越来越强,整日在她脑子里辩,活着,死了,死了,活着
曾有一度,她确信孩子死了。早就死了,她离开探马营的那一刻,孩子就被掐死了他一言出,凿凿成真。
那她此生便也只剩下一个目的,亲手杀了他!
煎熬不过,雅予走投无路,终于提起了笔:写信给他。她也想过先给诺海儿和阿木尔写,可她知道,探马营里他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她的信阿木尔根本不会打开就会呈给他的主人。何苦费事?只是这信,一封又一封地写,一遍又一遍地改,每一个字都仔细斟酌,再三掂量;如何能让他口吐实情,又不会激怒他,将孩子微弱的生机掐得粉碎。
一封信出去,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苦苦纠结,痴痴症症,烛光下,屏气凝神,两颊微红,目光中泛着异常的光彩
“这么出神,做什么呢?”
雅予从纸上懵懂地抬起头,见是那钦微笑着立在帐帘边。她赶紧搁下笔,心慌,手下也有些乱,几次都铺不开空白的纸张。
那钦远远站着,等着她遮掩。她越来越憔悴了,大夫说她只是心郁,并未有任何其他的病症,假以时日宽心调养,自然就好了。听到这话,那钦恨不能一拳打死那大夫!医药无用、汤水难进,人一天比一天没精神,还敢跟他说自然就好了?!
半年了,那钦原想着待她远离了那伤害之处,时日久了,记忆淡了,慢慢缓过精神便能与他叙旧、相处,重续前缘。他虽不笃定她还记得他、心里有他,却要她明白他的心,明白这些年他的苦寻。可如今看来,别说是缓,这已经做成了病!这些时他也是日日煎熬,没有一刻不牵挂她、心疼她,可再细想之下,自己真真是愚了!中原女孩,名节是大,被凌//辱之后她没有自寻短见已属不易,还能指望她淡了、忘了?此刻她心里不知把自己作贱得如何,许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有男人也说不定,哪里还能再有心去重起儿女情长?
一个女孩儿家,孤苦无依,眼前都是外人,心里藏着这么大的苦处,敢与谁言?谁与她宽心、谁与她解闷,谁又能疼她、护她,让她放心好好活着?她此刻要的不是好吃、好喝,要的是亲人!思前想后,那钦决意不再等了!早早将她娶过来,待两人相守之后,好好宠,好好疼,做了枕边人,有什么话、什么怨她都能说,便是拿他撒气、解恨,打他、骂他都使得!恐怕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她才会慢慢解了心结,真正缓过来。
今夜,就与她表明心迹。不,今夜就要告诉她,几日后,他娶她。
这一会儿雅予才忙慌着把那些信都遮盖好,却已是不及送回内帐。起身走到那钦身旁,跪身行礼。
那钦双手扶了,“怎的还这么见外?不是跟你说过,只你我二人之时不必如此么?”
雅予站起身,略往后错了一步,冲那钦笑笑。
“我得了件稀罕物件儿,走,我带你瞧瞧去。”
雅予摆摆手,指指身后空空的帐子。
那钦会意,笑道,“这物件儿是专给你的,英格不在倒正好。”
雅予一时丢了挡箭牌,没了主意,可实在不想与他去,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双手合十枕在肩旁。
“这就困了?时侯还早,外头正是凉爽,你怕是还没真正见着草原的夜,走吧。”
雅予一脸歉意地笑笑,还是摇头。
“我这可是千里迢迢专为你弄来的东西,不去,可当真驳了我的心意了。”
看那钦一脸正色,雅予心里不免纳罕,自与他相逢,他许是因着曾经渊源,从不与她为难,多少差池也总是顺着,今日为何这般不同?转念又想,寄人篱下,多亏他照顾,如此好意而来,自己如何能这般驳他,方点点头。
“走吧。”那钦展了笑颜,转身为她挑起帐帘。
雅予回头看了一眼矮几上铺开的白纸,轻轻咬了咬唇,抬步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了女眷营,就有仆从牵了马迎上来。雅予本想着是要就近走去那钦帐里,没想到还要出营。可看着眼前马鞍齐备的小马,明白这是他早就预备下,此刻再说不去已然不妥,便没再推脱,随他上了马。
草原的夜美,夏夜尤其美。天空如洗,墨玉一般,漫天的星如灿灿晶莹的珍珠,铺撒开去,那么低,那么近,仿佛伸手即触,又仿佛随时要掉落在厚厚的草甸上。风凉爽,花草清香,举目望去夜深之处,不见漆黑暗影但觉耳目清静、心旷神怡。
一路出了大营,两人无话。
那钦看得出,雅予无心赏什么夜景,甚而,那心根本不知在何处。目光平静,面上清清淡淡,只那神思仿若魂魄出窍一般飘渺。她这病苦熬在心里,一日不吐给亲近之人,一日便好不了。一旁看着,那钦更暗下速速了定的决心。
左翼大营地处草原与丘陵混杂之地,一路缓缓起伏。两人不言不语,各怀心事,就这么相伴悠悠前行,不知觉已是走出好远。
来在林子外一处小丘旁,那钦喝了马,将雅予接下。雅予正是纳闷这夜静之处哪来什么稀罕之物,那钦抬手一指,这才见那小丘凹处果然摆陈了什么。走近去,竟是一张木雕的琴桌,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把七弦琴,玉饰清雅,星光下发着淡淡柔光。雅予怔怔地看着这隔世之物
“怎样?稀罕吧?”
雅予轻轻点点头,这才明白他为何要大夜里约她走这么远。
“会弹么?听说中原女子大都会抚琴,你可不会是个例外。”说着,那钦点点琴桌,“来,我这里只有琴没有谱,看看你可曾还记得。”
雅予看看琴,又抬头看看那钦,有些犹豫。毕竟在他相助之下,至今还无人知晓她是中原来客,为这一时畅快传去给人听,恐生不好。
“放心,咱们走远了,琴声传不回去。”总是能猜透她不语的话,那钦轻声作保,见她还是不动,笑了,“怎的?只怕琴音传心音?”
雅予闻言有些尴尬,又想了想,这才坐下身来。
“奏一曲什么?中原的曲子我还真是知道的不多,可容得我”那钦尚在微笑着想与她多释去些拘谨,却不想那弦上已是流出了乐声。
十指拨动琴弦,拨动岁月逆转
一排排琴谱倒塌,一辆辆南下的车马;江南水,江南月,枯藤老树,阴雨人家。一夜北风狂奏,对酒当歌,刀光火影,杀生震天;衣襟碎,马蹄纷乱,冰雪刺骨,狼声阴厉;月下静,高山流水,千军万马,血与泪翻覆,汗与肉纠缠
那钦立在一旁,初时心悦,闭目而赏,随着琴音高亢,尖利,一股异样之感直直涌上,待到睁开眼睛看着抚琴之人,只觉心惊不已!她这究竟是不记得谱还是乐从心声?这琴如此暴戾,如此杂乱,若非她端端正正坐在眼前,他定是要为这癫狂之音拔刀相向。
越拨越狠,乐如潮水汹涌,人仿佛撕乱在琴弦之上,星光下,原野上,腾空翻舞
林子里背影处,一个高大的身型负手而立,听着琴声,眉头越蹙越紧
“嘣!”弦崩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