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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情人无泪-第3章

小说: 情人无泪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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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这张画放在哪里?”

  食人族似乎并不认得他。她看了看他所指的那一页,咕哝着:

  “这张画没有拿出来展览。”

  穿了舌环的食人族,说话有点含混。他凑近一点问:

  “那为什么场刊上会有?”

  “这本场刊早就印好了,这位同学后来决定不参加画展。”食人族回答说。

  带着失望,他离开了会场。

  外面下着霏霏细雨,他把那本场刊藏在外衣里。那是一头令人一见难忘的狮子,充满了奇特的想象。她为什么要放弃画画?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打算,还是为了他不可能知道的理由?他感到可惜。

 
花开的时节(15)  
张小娴  
 

  夜晚,他冒雨去了便利商店。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明慧戴着耳机,趴在柜台上看书。她蹙着眉,很专注的样子,似乎是在温习。也许是在听歌的缘故,她不知道他来了。直到他拿了一个杯面去付钱,她才发现他。

  她站起来,把书藏在柜台下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朝他说了一声多谢。

 
  他走到桌子那边吃面。雨淅淅沥沥地下,多少天了?他每个晚上都来吃面,有时也带着一本书,一边吃面一边看书,那就可以多待一会。这个晚上,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继续听歌,时而用手指揉揉眼睛,看起来很倦的样子。他发现她的眼神跟那张画里头的狮子很相似。到底是那头狮子拥有她的眼神,还是她把自己的眼神给了狮子?她用手指揉眼睛的时候,仿佛是要赶走栖在眼皮上的一只蝴蝶。那只蝴蝶偏偏像是戏弄她似的,飞走了又拍着翅膀回来,害她眨了几次眼,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她及时用手遮住了嘴巴。

  一股幸福感像一只白色小鸟轻盈地滑过他的心湖。她所有的、毫无防备的小动作,在这个雨夜里,只归他一人,也将永为他所有。

  她没有再看那本书了。每当他在店里,她都会把正在看的书藏起来。

 
花开的时节(16)  
张小娴  
 

  他走出便利商店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刮着大雨。雨一浪一浪的横扫,根本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他只好缩在布篷下面躲雨,雨水却还是扑湿了他。

  过了一会儿,接班的男生打着伞,狼狈地从雨中跑来。该是苏明慧下班的时候了,他的心跳加快,既期待她出来,又害怕她出来。

 
  半晌,苏明慧果然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她发现了他,他腼腆地朝她微笑。她犹疑了一下。不像平日般绷着脸,她投给他一个困倦的浅笑。

  那个难得的浅笑鼓舞了他。他朝她说:

  “雨这么大,带了雨伞,也还是会淋湿的。”

  她低了低头,没有走出去,继续站在滴滴嗒嗒的布篷下面,跟他隔了一点距离,自个儿看着雨。

  “你的朋友莉莉是我邻房的女朋友。”他说。

  “那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啦?”她问。

  他微笑朝她点头。

  “那你已经调查过我啦?”语气中带着责备。

  “呃,我没有。”他连忙说。

  看到他那个窘困的样子,她觉得好气又好笑。

  “我今天去过艺术系那个画展。”他说。

  她望着前方的雨,有一点惊讶,却没回答。

  “我在场刊上看到你的作品,可惜没展出来。我喜欢画里头的狮子。它有灵魂。你画得很好。”

  她抬头朝他看,脸上掠过一抹犹疑的微笑。

  然后,她说了一声谢谢,撑起雨伞,冒着大雨走出去。

  他跑上去,走在她身边。

  她把头顶的雨伞挪过他那一边一点点。他的肩膀还是湿了。

  “你为什么要放弃?”雨太大了,他要提高嗓门跟她说话。

  “这是我的事。”她的眼眸并未朝向他。

  “我知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她把雨伞挪回去自己的头顶,一边走一边说: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你很有天分。”他说。

  “有多少人能够靠画画谋生?”她讪讪地说,雨伞挪过他那边一点点,再一点点。

  “你不像是会为了谋生而放弃梦想的那种人。”

  “你怎知道什么是我的梦想?”她有点生他的气,又把雨伞挪回去自己头顶。

  “呃,我承认我不知道。”他脸上挂满雨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看着有点不忍,把手里的雨伞挪过去他那边。最后,两个人都淋湿了。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个人无言地走着。

  雨停了,她把雨伞合起来,径自往前走。

  她朝女生宿舍走去,右手里的雨伞尖随着她的脚步在路上一停一顿。她看上去满怀沮丧。

  他后悔自己说得太多了,也许开罪了她。然而,这场雨毕竟让他们靠近了一点。一路走来,他感觉到她手里那把伞曾经好几次挪到他头顶去。

 
花开的时节(17)  
张小娴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强壮,没想到竟然给那场雨打败了。半夜里他发起烧来,是感冒。他吃了药,陷入一场昏睡里,待到傍晚才回复知觉。

  他想起他一位中学同学C。那时候,C为了陪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游冬泳,结果得了肺炎。他们都笑C害的是甜蜜病。三个礼拜之后,C康复过来,那个强壮的女孩子却已经跟另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C悲愤交集,把那张肺部花痕斑斑的 X光片用一个画框镶了起来,挂在床前,时刻提醒自己,爱情的虚妄和女人的无情。

  他呢?他不知道此刻害的是甜蜜病还是单思病。

  他头痛鼻塞,身子虚弱,却发现自己在病中不可思议地想念她。

  爱情是一场重感冒,再强壮的人,也不免要高举双手投降,乞求一种灵药。

  他想到要写一封信给她,鼓励她,也表达一下他自己。他拿了纸和笔,开始写下他平生第一封情书。

  起初并不顺利,他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既害怕自己写得不好,又很虚荣地想露一手,赢取她的青睐。最后,他想起他读过的那本书。

 
花开的时节(18)  
张小娴  
 

  他把写好的信放在一个信封里,穿上衣服匆匆出去。

  他是自己的信鸽,忘了身体正在发烧,衔着那封信,几乎是连跑带跳的,朝便利商店飞去,那里有治他的药。

  他走进去,苏明慧正在忙着,没看到他。他随便 拿了一块纸包蛋糕,来到柜台付钱。

 
  他大口吸着气。她朝他看了一眼,发觉他有点不寻常。他的脸陡地红了,拿过蛋糕,匆匆把那封信放在她面前,没等她有机会看他便溜走。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想着她读完那封信之后会怎么想。他发现自己的烧好像退了,身体变轻了。但他还是很想投向梦乡,在那里梦着她的回音。

 
花开的时节(19)  
张小娴  
 

  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在宿舍房间和楼下大堂之间来来回回,看看信箱里有没有她的回信,但她没有。他决定去便利商店看看,说不定她一直在那边等他,他却已经两天没过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那台收款机前面围了几个人,有男生,也有女生。大家的眼睛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似乎是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苏明慧背朝着他,在另一边,把一瓶瓶果汁放到冰箱里。他静静地站在一排货架后面,带着幸福的思慕偷偷看她。

  人们在笑,在窃窃低语。等到他们散去,他终于明白他们看的是什么:那是他的信。

  那两张信纸可怜地给贴在收款机后面。已经有太多人看过了,上面印着几个骯脏的手指模,纸缘卷了起来。

  她转过身来,刚好看到他。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身体因为太震惊而微微颤抖。

  “你是说那封信?”她漫不经心地说,似乎已经承认这件事是她做的。

  挫折感当头淋下,他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用心读书吧。”她冷冷地说。

  他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会想再留级的吧?”她接着说。

  他的心揪了起来,没想到她已经知道。

  “并不是我有心去打听。在这里,光用耳朵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她说。

  他没料到这种坦率的爱竟会遭到嘲笑和嫌弃。

  “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吗?”悲愤滚烫的泪水在他喉头涨满,他忍着咽了回去。

  “你喜欢我,难道我就应该感激流涕吗?”带着嘲讽的口吻,她说。

  他突然意识到她对他无可理喻的恨。

  “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他咬着牙问。

  “我就是喜欢折磨你。”她那双冷酷的黑色眸子望着他。

  “你为什么喜欢折磨我?”

  她眼里含着嘲弄,说:

  “我折磨你的方式,就是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折磨你。”

  “你这个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吃惊地朝她看。

  “是个你不应该喜欢的人。”她转身用背冲着他,拿了一条毛巾使劲地擦拭背后那台冰淇淋机。

  他懂得了。他的卑微痴傻在这里只会沦为笑柄。她并不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的那个人,也不配让他喜欢。

  他转过身朝外面走去。她再也没有机会折磨他了。

 
花开的时节(19)  
张小娴  
 

  回到宿舍,他感觉到每个人都好像已经看过那封信。他们在背后嘲笑他,或是同情他。这两样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想躲起来。但他可以躲到哪里去呢?除了他的床?

  他躲入被褥里,成天在睡觉,把生活都睡掉了。假使可以,他想把青春虚妄的日子都睡  
掉。他想起 同学那张肺部花痕斑斑的 X光片。他徐宏志,现在才拿到属于他自己那张好不了多少的肺部 X光片。他有点恨她,也恨所有的女人。他的爱可以被浪掷,却受不了轻蔑。她可以拒绝他的爱,却无权这样践踏他的尊严。

  可恶的是,受了这种深深的伤害,他竟然还是无法不去想她。这是报应吧?遇上了她,他天真地以为可以从一种难以承受的生活渡到另一种生活,却把自己渡向了羞辱。

  现在,他只想睡觉。他要用睡眠来堕落,希望自己更堕落下去,就像她出现之前那样。



 
花开的时节(20)  
张小娴  
 

  他不知道这样睡了多少天,直到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徐宏志,有人来找你。”

  他懒懒散散地爬出被褥去开门。

 
  那个来通传的同学已经走开了。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那里。

  为什么父亲偏偏在他最糟糕的时刻来到?他睡眼惺忪,蓬头垢面,胡子已经几天没刮了,一身衣服邋邋遢遢的。

  徐文浩看到儿子那个模样,沉下了脸,却又努力装出一个宽容的神情。他儿子拥有像他一样的眼睛,性格却太不像他了。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坚强一点,别那么脆弱。

  “爸。”徐宏志怯怯地唤了一声,然后拉了一把椅子给他。

  徐文浩身上散发着一种他儿子没有的威严和气度。他穿著一套剪裁一流的深灰色薄绒西装,衬上深蓝色暗花丝质领带和一双玫瑰金袖扣,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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