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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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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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光线渐渐昏暗下去,钟凛有些磕绊的穿过花木幽深的小径,身后是提着灯笼的伏朔。他抬头望向天空,一轮勾月静静在天边升了起来,照亮了满布乌云的天际。
“对不起,夫人,请您回房去吧。神君下的吩咐,若您离开房内,我们真的不好交代。”
他还未曾踏出自己所居的院落外,几个诡秘的人影早已如同阴影般从黑暗中浮现,单膝跪在地上告道。他们皆都身材高大,蒙面黑服,眼睛如同磷火般闪烁着可怖的蓝光,猝然如鬼魅般出现在黑暗里,把钟凛吓得踉跄退了半步,几乎撞到了身后的伏朔身上。
“我…我没想离开府中,我只想在府内逛逛……”他有些胆寒的盯着那些黑影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肃杀阴诡之气,皱眉低声道。
“没错!你们还不退下!”伏朔上前几步,提起灯笼高声喝道。“我义母在房里呆得腻了,想在府里多转几圈,这又有何不可?你们这群狗又乱吠什么?”
“神君今夜出门去了,吩咐我们看好夫人,夫人今夜,是哪里也不能去的。”领头的那个男子抬起头来,眼神锐利而阴冷,盯视着钟凛的眼眸中没有任何一丝人类的情感。“若是夫人不愿回房,恕在下冒犯。”他如鬼魅般缓缓站起身来,几个高大的人影渐渐围了上来,在月色下,那些人森冷而无机质的眼神如同淡漠的死灵,吊诡可怖,阴冷逼人。
“你们……!”钟凛后背一寒,有些恼火的半退了一步,紧瞪着面前想上来扯自己胳膊的高大男子。“你要敢碰老子一下,老子就……”
“义母,休再跟他们纠缠,他们是徒有皮囊筋骨,却没有半点感情可言的傀儡影卫,跟他们说道理说不通的。”伏朔厌恶的皱紧眉关,把钟凛拦到身后,低声道:“一帮叫人恶心至极的玩意儿……不过您放心,我既然说要让义母四处逛逛,就一定做到。”
“可他们看上去不怎么想让我们过去啊……”钟凛抿了抿唇,微微握紧拳头,警惕的打量着那些静默诡异的人影道。若是拦在他身前的是凡人,按他本来的脾气绝对会活活揍到别人让路为止,可那些人影眼眸如同磷火燃烧,举止幽寂无声,气势森冷夺人,甚至就如同黑暗中浮现的幽灵,根本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让他目见都不禁有些后背发寒。
“我来拖住他们,义母往花园偏阁去吧,穿过那条小径左转直走,一直到底。”伏朔一向明朗的表情在那瞬间变得冰冷紧绷起来,但片刻,很快又偏头对钟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低声道:“义母先走,我解决了这些乱吠的狗,马上就去找你,快走!”
“夫人留步!”
那些人影看见钟凛往后退去,随即转头就磕磕绊绊的跑向另一条小径,连忙警觉的想上前阻拦,但伏朔却拦在了他们的身前,微微一皱眉头,冷冰冰的凝视着那些剑拔弩张,默然拔出佩剑对向自己的高大人影,啐道:“虽然你们是义父驱遣的影卫,肯定强得不得了,但太认死理,总是乱吠的狗未免惹人生厌啊。”
下一刻,无数缕利剑闪烁的厉芒猛然划破了院中凝滞的黑暗,漆黑的人影像骤雾一般猛然欺身袭向拦在他们身前的伏朔,如同席卷而来的厉风,瞬间骤然包围了青年的身侧。在那抹厉芒就要当头劈向头颈之前,青年的眼中冷光一闪,迅捷偏头猛地避开来势汹汹的寒芒,两只手指凑到唇边,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响起的同时,一团狂暴迅猛的烈火轰鸣怒号着从半空落下,凶猛的擦过那些漆黑人影的身前,把他们连连迫退几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火红的艳痕,蹿上伏朔的肩头凶暴的尖啸着。
“哎,要是把你们干掉了,我肯定要挨义父骂了。但是算了,我早看不惯你们这些没有心肝的恶狗了。”脸庞被肩上明燃的烈火所照亮,伏朔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眼神缓缓冰冷下去,抬手宠溺的抚了抚那只盘在自己肩上不断尖啸的大貂,那貂通身赤红,从尾端到背部都熊熊燃烧着赤红的烈焰,那些烈焰发出的明艳光亮,瞬间将整座院子照得有如白昼般通明。
“喂,为了节省时间,你们一起上吧,我还要去找义母玩呢。”
※※※
钟凛尽最大的力气在伏朔所指的那条小径上奔跑着,好几次险些摔倒,但他知道这个契机来之不易,自己如果停下或被其他人发现,也许就会轻易的失去最后见到秦烈的机会。一路狂奔,他的胸腔痛得仿佛被针扎着,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被心中猛烈的想见到那个人的意念所驱使,只是勉强咬紧牙关努力一路跑完了那条小径,喘息着在小径尽头的偏院内停了下来。
秦烈到底会在哪里?他扶着膝盖喘息着,抬眼望向前方的楼阁,眼见其中闪烁着一星灯火,心念一震,连忙踉跄着跑到到阁门外,抬手就想推门,但内里响起的幽雅琴声却让他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屋里的烛火温柔的摇荡着,他听见两个人正在房内交谈,低沉而甜蜜,如同情人间的絮语,伴随着不时和悦鸣响的琴弦,两人间的私密低语越发显得温馨而动人。
那个人也在。钟凛怔怔想着,瞬间有些失却了推开那扇门的勇气。他还记得那个站在秦烈身边的人,闲雅而绝美,举止间仪态万方,与秦烈……看起来绝佳的般配。
他咬紧嘴唇,怔怔凝视着在房内闪烁着的烛光,喉头涌起一股酸涩。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人才和秦烈更为般配,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啊,他一直以来就好想,好想见那个人。被心中涌动的冲动所驱使,他努力抬起手,轻轻在面前那扇门上敲了敲。
“……这么晚了,是谁啊?”他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笑闹声,随即琴声停了,轻轻的脚步声走到门边,片刻,那扇朱漆雕花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散着墨发的美艳青年开了门,身上单披了件银绢中衣,袖口露出白皙而修长的手腕,容颜如玉般皎洁,就连唇角挑起的淡淡弧度都让人忍不住心动神移。
“我……玄火……在吗?我想和他谈谈。”钟凛看得出对方眼中瞬间透出的一丝疑惑,不由得咬了咬唇,硬撑着低声道。“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我……”
“息痕,是谁?”
一个声音从灯火摇荡的屋中传来,随即同样只着墨色中衣的秦烈出现在青年身后,赤眸扫到了呆站在门口的钟凛,在那瞬间微微一怔,但片刻就恢复了平静,低声道:“三更半夜,来这有什么事?”
“…秦…不,玄、玄火龙君,我们能不能单独说说话?”钟凛艰难的拼凑着言词,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向眼神平静淡漠的秦烈,胸腔中疼痛的有如撕裂,但他努力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该早点回到神君身边去,夜深了,恕我无法奉陪。”秦烈凝视了他半刻,仿佛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关,俊美的脸庞上透出一丝阴影。“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谈的,请就此回去吧。”
“不!等、等一下!”眼睁睁看着秦烈揽过看上去有些惶惑的息痕的肩膀,伸手想关上门,钟凛也顾不得脸面,咬牙伸手死死顶住门边,抬眼恳求的望向漠然的男人。“求…求你了,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玄火,你怎么了,还不快让钟公子进屋坐坐。”息痕微微蹙眉,伸手挽上秦烈的胳膊道。“夜里寒凉,有什么事就进屋说吧……”
“……不,用不了多少时间。”秦烈皱紧了眉关,思忖了半晌,把手轻轻搭在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息痕的肩上。“你身体不适,先睡吧,我们在屋外谈,很快就好。”
“那……那好吧。”息痕虽然有些惶惑,但很快露出了微笑,望了望钟凛,微微一礼。“那么,我就先休息去了。你们既然有事要谈,我也不好打扰。玄火,早点回来歇息。”
中天的月光渐渐明艳璀璨起来,如同流银般的月光洒在庭前,灯火静静在窗内摇弋,阁前一片静默。秦烈无言的跨出门口,反手将门在背后合上,俯视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钟凛,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低声道:“那么,你要谈什么?”
“我……”猝然被对方问到这句话,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全然失了控制,钟凛皱紧眉关许久,握了握在身边微微颤抖的手指,低声道:“我…我一直都很想你……”
半晌,一直没有任何声音,钟凛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却只撞上了一双毫无波澜的冷漠双眸,秦烈静静凝视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企图在对方的双眸中搜寻昔日对自己温柔的笑意,眼中所见的却只有无边的冰冷和默然。
够了,够了。钟凛的唇微微颤抖着,心绪猛然暴跳起来,他再也无法忍耐,狠狠一拳捶在秦烈身侧的门旁,急迫的盯向那个平静得可怕的男人,再也无法忍耐自己语调中的巨大动摇:“……可恶!可恶!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不是互相喜欢吗?!你为什么要对老子这样?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就走了啊!你给老子说啊!!”
“……你想说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等到任何想要的回答,秦烈只是平静而冷漠的凝视着他,眼眸俯视着他的眼眸,那双赤眸中依旧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仿佛把他视若无物。
仿佛心脏被狠狠捅了一刀,钟凛彻底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用力砸在门旁的拳头被裂损的木刺刺破,开始渐渐淌出血来,殷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门前的石阶上,慢慢积成一团残忍而荒诞的猩红。他拼命想在那双赤眸中搜寻到任何一丝往日的柔意,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现在的他感到满足,但面前男人的眼神始终只是冷如利刃,一刀刀将他心上的伤口割得更开。
他怔怔呆在原地许久,秦烈也静静凝视了他许久,两个人之间一片死寂,气氛冷如薄冰。片刻,秦烈微微扬了扬眉,仿佛对面前的人有些腻烦,转身把手伸向门边,冷声道:“如果想说的只有这些,就早点回去安歇吧,夜也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
眼睁睁看着对方伸手去推门,钟凛的心猛然一震,害怕失去面前人的恐惧瞬间充满了脑中,想也没想,他不管不顾的一把从身后抱住了秦烈,迫切而害怕的紧紧抱住那个人,生怕对方再次从眼前消失。廉耻和脸面,自尊和骄傲,一并被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面前的人对他有多重要,是他拼了命都想守护的人,他再怎么样也不想放开……
“放开我。”他听见秦烈冷漠得让人心如刀绞的声音,随即他感到对方在掰他的手指,仿佛像垂死的人狠狠抓住救命的稻草,他咬紧牙关,把头埋进对方的背脊里,尽管手指很痛,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
他知道自己该干脆的放手,该头也不回的离开,该至少保留一丝自己原本的尊严,可他的脚却一步也挪不动。秦烈身上仿佛在冥冥中有着一种深深吸引着他,又同样刺痛着他的事物,越接近对方,越将对方拥到怀中,他就感到越幸福越温暖,但同样也被对方身上的荆棘扎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