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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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人企图叛乱前扔下了自己,扔下了一切,他努力劝阻对方,最后狠心想离开天界与对方厮守,哪怕和对方一起被处斩也毫无悔意。但是对方给他的报答是一柄穿透胸膛的利刃,那人把受伤的他当作累赘独自丢在战场上,他被随之而来的天界追兵擒获,被剥去了神籍,囚禁在崇吾山中千年。
千年了,他一直没有忘记对那人的恨意。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背叛,之前有多爱,之后就有多恨。爱得越深,恨得越深,他曾想自己从山中出来后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人,但却得知那人早已在他被囚入山中的那一年就被推上了诛仙台,枭首示众。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起初是大笑,再之后却是无尽的孤寂和悲凉。那是他第一次全无保留去爱一个人,就连与同族的银蛟在一起时,他都未曾忘却那个人。结果,收到的只有鲜血淋漓的背叛,他无话可说。
“你……冥鸿……你……还活着……吗?”
怔怔望着那些残碎的尸身,秦烈几乎失神的低声道。他感觉得到,那股环绕在那千百武器上的戾气,那股生于战场上的跋扈力量。对他来说无比熟悉,却又让他深深痛恨憎恶的力量。
“秦……秦大哥……”
他听见一个人又低又轻的话语,他抬起头来,坐在屋子中间的钟凛虚弱的低着头,一身伤痕,满身是血。青年的右臂无力的颓然垂在身侧,左腿和胸膛也都在淌血,秦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他最为熟悉的锋锐青芒,那些锐利无匹的武器笼罩着柔光,聚集在青年的身边吟啸嗡动,仿佛对主人撒娇的忠实臣仆。
“阿凛……你……”
身体一阵脱力,秦烈颓然跪了下去,火红的眼眸呆呆的望着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偏偏……他在心里无声的大喊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玄火,我问你,若是冥鸿还没死,你会怎么样?」
「那个卑鄙小人?我会亲手再将他送进坟墓,绝不后悔。」
秦烈呆怔的注视着钟凛,对方的眼神涣散,没有一丝焦距,仿佛刚刚对他的呼唤是本能的低喃,并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汹涌的恨意和爱意在他的脑中如同两股火焰般交织争逐着,他全身都在颤抖。
「我不过是在舍弃无用的棋子,玄火。怎么,一心一意笃信我随口编出的那些情话和诺言?你太天真了,赤龙。」
狠狠咬紧牙关,如同着魔般,他站起身来,从地上铺陈的蛇尸中拔下一柄锋锐的利剑,手指紧紧攥住剑柄,向那个垂首坐在原地的青年缓缓走去。
冥鸿已经死了,但他的一抹神魄却残存流落在了人间。为什么百年来无人见到,无人找到?这有个最完美的答案。秦烈狠狠握紧了剑柄,俯视着满身伤痕的青年。因为那缕流落人间的神魄在某个地方潜藏了起来,最后又投入了人类的母腹内,以凡人的身份长大,以凡人的身份继续活着,尽管神魄虚弱丢失了记忆,但皮囊内里的灵魂,却还是那个跋扈不羁的半神。试问,谁又会想到这个可能?
手指颤抖着,他举起剑锋,缓缓抵住青年的喉咙。一念之差,只要他再把剑刃往前送一寸,那个他深深憎恨的人就会消失在世间,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深深渴望着这一瞬间,这一瞬间。
“秦……秦大哥……你……你怎么在这里?”他刚想狠下心来,却听见钟凛低声问道,他俯视着对方,却看那双闪烁着青芒的眸子缓缓有了些焦距,对方找回了微乎其微的一丝意识。
“我是来找你的。”秦烈绷紧了唇角,语气生硬而森冷。痛彻心肺,他竭力忘记瞬间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软弱情感,狠狠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人都曾经做过些什么。
“……我很累。”他听见钟凛用疲惫而低沉的语气说,他俯视着对方,心硬如磐石,闭了闭眼,将剑尖压在对方的脖颈上。
“……睡吧,你可以永远睡下去。”秦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握紧了剑柄俯视着对方,他知道如果一旦犹豫,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等等……我……我告诉你……老子终于找到夜明珠了,你的伤很快就……就会好的。”钟凛的眼睛缓缓望向他,唇角硬撑着扬起虚弱的弧度,抬起左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颗璀璨的明珠,笨拙的送到他面前。
眼中的那颗明珠在对方浸透鲜血的掌心温润闪烁着,散发出明亮的光辉,在那一刻,秦烈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下不了手了。
手中的利剑铮然坠地,他跪倒在青年的面前,他努力抑制着紧紧抱住对方的冲动,他很想揽对方入怀好好安慰对方,但他却同样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人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了。他深深恨着这个人,又同样深深爱着这个人,他害怕自己的恨会让自己做出永远难以弥补的伤害对方的错事,怀抱着对爱人的深深恨意的他,不该留在对方的身边,饱含私心的他,没有资格留在对方的身边。
那一瞬,他再次察觉到了自己曾经感受过的那股庞大强横的力量,那个力量正在靠近,或许片刻就会到达。那是属于那位强大而威严的神祗的力量,那位神祗对面前人抱持着的情感更单纯执着,那位孤高骄傲的神祗比他更适合面前的人。秦烈很确定,对方如果知道了钟凛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好好珍惜保护着他,和那位绝对强大的神祗相守,钟凛会过得更幸福,也更安全。
他知道,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一、抉择
浮世夜话 隔世 一、抉择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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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树木枯干发白,窗外刮过的风已经变得寒冷而透人骨髓,炭火在屋内的铜炉中烧得明燃,隔绝了屋外的严寒,屋子里暖融融的。
端丽的侍妾施然将温热过的美酒斟入男人手中的玉盏中,琴师在角落轻奏一曲如泣似诉的佳音,披着苍烟色大麾的男人闲适的倚在榻畔,一边啜了半口酒。虽然耳边是如流水般动人的琴音,他的心中却并不安宁,如同有一层厚重的阴云笼在了心头。
半个月前,他把那个凡人青年从阴森的地宫带了回来,和青年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只受伤的鹰和从阁内叛逃的花魁和仆人。那只鹰和那个人类小子走散了,匆匆得到消息赶到地宫时却被宫内的恶兽巨蟒围得水泄不通,但那鹰有几分本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当他把青年带回来时,那只鹰满不服气的嚷嚷着说怕他薄待自家兄弟,厚着脸皮就跟来了。
至于那个叛逃的花魁和仆人,那仆人是朝廷追捕的钦犯,带着柔弱的鲛人更是无处藏身。于是,他慷慨大量的一起收容了他们,寻了个空着的偏院让他们住下,至于那仆人有几分身家本事,就还依然留在阁内,充作侍卫。
梁征把这些人留下来并非全然出于好心。他知道那个人类在心中畏惧自己,恐怕不会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但如果他把对方的同伴收容于自己的势力之下,那个极讲义气的青年要偷偷离开就会有了顾虑。他是如此打算的,但,他没有想到青年根本就没有任何离开的力量了。
和那鹰受的皮肉伤不同,钟凛伤得非常重,满身伤口触目惊心到让人甚至不愿去想之前是被怎样残酷的对待过。他发现青年的时候,青年正脸色灰败的躺在遍地锈蚀的武器兵戈之上,一身血肉模糊,左腿的脚筋被利刃生生挑断,右臂被踩折,胸膛上的巨大伤口正在心脉附近,已经气若游丝,身体正在慢慢失却温度。
偌大的室内都是横纵的蛇尸和丑陋的兽尸,它们都被生锈的利刃兵戈钉在地面上,很难想像那些陈旧的武器当初是如何刺穿那些巨蟒的坚鳞的。那时,他怔怔的立在房内,手指缓缓拂过一柄穿刺在蛇身上的长矛,指尖瞬间一阵刺痛,他收回手仔细看了看,一抹气若游丝的青芒正如同幻影般缠绕在他的指尖上,微微一亮,便稍纵即逝。
在那一刻,即便那凡人早该死去,他也决心为其续命。他用自己一缕如同璀璨暖光般的力量透入对方体内,生生护住了对方的心脉,硬是把对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本就是个一体两面的神,两种截然相反的巨大力量千万年间蕴含在他的体内,一种力量如同黑暗炼狱般深邃可怖,能让世间万物凋零毁灭,衰败死亡;另一种力量却灿烂如同流金耀日,足以让枯竭的世间万物瞬间复苏,焕发生机。
这就是衔烛之龙,他的力量。瞑目为黑暗,启目为光明,千年来,他在章尾山中痛苦怨恨,那一半光明温暖的力量也随着他越来越深的仇恨被吞进了心底深处。千年来,主宰他心头的只有越来越庞大的黑暗力量,令人悚然惊惧,带来千万死亡,他变成了人人都畏惧的凶神……但如今他的心灵却产生了松动,千年来,他第一次解放了自己拥有的那种能让万物复苏新生的温暖力量。
如金色潮水般涌动的巨大力量在室内蔓延,止住了青年不断流血的伤口,让青年惨白的脸庞重新恢复了几丝血色。他俯身把青年抱在怀中,小心翼翼让对方的骨骼接合,满室金芒流动,他很确信自己将对方的致命伤都加诸治愈之后,拦腰抱起青年无力的身体离开了那个地宫。走之前,他驱召火虫,将那地宫轻而易举的付之一炬。
贪婪的火舌如同盛开的绚烂莲花般在他身后焚至天际,在他走出洞外时,见到了白啸,那位统领一方的狼王。他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聚集在自己怀中的凡人身上,不由得微微轻蔑一笑。
“白狼王,你来晚了。如果你以后想再见他,就先来拜见我吧。”
他读得懂那只白狼眼中的森冷和不甘,他知道狼族的王者是有多么骄傲,但他却更清楚,身后背负一族利益的狼王决不敢贸然和自己出手争夺。这是意料之中,千万年来,还从未有人胆敢站在他面前和他争夺什么,除了那条愚蠢的赤龙,再也没有过其他人正面违抗过他。
他把钟凛带回了华麟阁中,挑了僻静舒适的偏院安置,派了仆人日夜照顾。但时间已经过了半月,钟凛依旧神志混沌,他知道青年的身体非常虚弱,哪怕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但大伤元气的身体依然需要很多时间来恢复,那些致命的伤口,对于凡人来说太沉重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让婢女在室内点起温暖的炭火,和钟凛长久的呆在一起,倾听对方昏睡中的絮语。很多时候,钟凛都让他想起千年前那个曾经在章尾山中与他开怀畅谈的半神,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却一次次把面前的人与那个人在心中重合,难以自拔。
一直在执着的追寻那个人,如今已过百年,就连他也觉得有些疲惫了。或许冥鸿的神魄只是谣传,或许那个人千年前死去后什么都未曾留下,否则,为什么他在百年间放出数千耳目,苦苦寻找,却一无所获?
他越想越心焦,于是抬手让琴师停曲,离开自己休息的房间,起身走向钟凛居住的偏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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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床上铺陈着盛放牡丹盘花的深红床褥,枕在绣枕上的青年眉关紧皱。一旁侍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