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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背后(完结) txt-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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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章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保护现场,没几分钟,只听得哐的一声,一辆小车风驰电擎地冲进停车场,拐弯都不减速,把门口的一只塑料隔离墩挂得飞了出去,老章想拦,只见那车牌在眼皮底下一闪,XXXXX10,就赶紧倒退了一步。

市委书记齐大元刚到任时,对前来征求车牌号意见的政府办主任马春山说:1号?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1把手,8号?商人习气,9号?9就能象征久吗?官本位思想不要太严重!马春山黑糊糊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那选10号吧,齐书记。”齐大元噢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马春山:“为什么呢?小马,你能说个道理出吗?”马春山抬头看了看齐大元背后墙上的一幅书法,侃侃而谈:“一元复始,万象才能更新,世间万物,莫不如此。最好的数字不是什么庸俗的9啊,1啊,8啊,而是10。1+0。”齐大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你不声不响的,还怪幽默啊,小马。”

车上下来的就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马春山。

马春山有一张方脸,方得厉害,棱角分明,以至于乍一看起来像张麻将牌,他脸上并没麻子,眼睛也不算圆,不知怎的就落了个绰号:七饼。

七饼马春山素日在9楼办公,某天却特意跑到13楼去上,上完厕所回来,将大楼管理处从主任到副主任一抹到底,撵到保卫科去和保安们一起上班,马主任说:“这么大一栋楼,你们就光拣着要紧的部门伺候,9楼的厕所都擦得能用舌头去舔,13楼是史档办啦、妇联啦这些没权没势的单位,你们就敢三天楼道都不给扫一次!老子眼里看不下你们这样两面三刀的!”有人说他行事忒莽撞了点,武断粗暴,但他这事做得叮帮硬,市长程怡听了也只笑笑:“有个性好啊,现在就需要这样有个性敢做事的干部。”

马春山瞪着主管,脸比那奥迪车还黑:“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我来查岗”

“市委大院里停车场竟然会出凶杀案,死了人都硬了你们都不知道?要等到查岗才发现?是不是一夜没人查岗就要让死人在市委大院里过一夜?每年政府拨40万的经费就养你们这些废物?”没等主管再开口,马春山朝远处的门房指指:“自己去写报告,写完报告写检讨,写完检讨写忏悔书,写完忏悔书再写什么你自己去想吧。最好连个人简介一起写好,方便到人才交流中心挂档案。”

主管垂头丧气地朝门房走去,马春山朝老章招招手:“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在这里的?”

老章见和他说话倒比对主管和气,心里一宽:“8点吧我四处转悠的,看到有张纸屑都要赶紧捡起来的开始没怎么注意,这车停得太靠里,我扫了一圈外面,进来就看到他趴着我以为他喝高了”

“他的包你拿到哪儿去了?”马春山骤然提高了声音,像重型卡车猛地在寂静的道路上按了一下高音喇叭,老章耳朵嗡的一炸,脑子又乱了,胃又一阵痉挛,但他已经吐得无物可吐,一股又酸又苦的汁液涌进口腔,生生又咽了回去:“什么包?我连喊都没敢喊他都不知道他是死的活的怎么会拿他的包?”

马春山死死地盯着老章的脸,如果这张皱巴巴的苦脸下有秘密藏着的话,就算藏到心窝窝里了,也能被他冰锥一样的目光给抠出来。

这时,10号车的车窗降了下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飘了出来,里面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朝马春山招了招。马春山走了过去,车上的人朝他低低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清内容,却听得出来声音娇恰恰的,象糖水萝卜,又甜又脆刮。车窗又迅速摇上了。接着,尾灯大灯都亮起,车子无声地启动,掉头,冲出停车场大门,和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地消失在外面的马路上。

马春山站了一站,看着车子远去,转身走进门房,他进门的步子并不重,主管和值班的保安却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两双惊恐的眼睛像绵羊盯着俯扑下来的狼一样,呆呆地看着他。马春山由着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过了半分钟或者更久,才慢慢抬手从西服的内兜里掏出样东西,竟是一包香烟,他摸出一根,主管和保安被他的脸色震慑住了,连拿打火机给他点烟都没敢,生怕哪一个动作会触怒这个气头上的上司。马春山叼上烟,自己又慢慢地摸出打火机,凑到嘴边,眼睛深深地睨着两人,嘴唇翕了翕,待要说什么,又还是先凑上烟头去,烟丝吱吱燃烧起来,烟头一明一灭。吐出一口烟,方才哒地合上打火机盖,抬起眼来。

“现在我们市申报全国优秀治安城市,正到节骨眼上了,竟然在市委大院里出这样的事,你们觉得自己该承担什么责任?”马春山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有扣动扳机的效果,主管已经快哭出声来了。

“马主任,”主管带着哭腔说:“这样的事我做梦也想不到,谁,谁会干得出这样的事呢,在市委后院的停车场杀人我平时是再精心不过了,地上有张纸头我都要训他们的”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马春山毫无感情地打断他,手点了一下保安:“你继续站好你的岗,任何一个人出入都要仔细盘问登记。”马春山从来不喷云吐雾的,烟吸下去了,水一样地消失在他的喉咙里,象一个秘密被一个哑巴吃进了肚子一样,消灭无痕。只在随后的半分多钟里,一说话,口角边悠悠的、不引人注目地散逸出来一两缕烟雾。
2 震荡波
头儿们还在路上,先到的几个警察神情泰然,有条不紊地干着活。

死者腰后还别着一只精致的小皮兜,兜子里是一支锋快的小插子,八成就是道上混的兄弟。死因无非是财杀或者黑社会仇杀。也不值得同情。因此,警察们干得从容不迫,不时抬起头来说笑几句。法医把江勇翻过身来,他有点儿硬了,倒在地上后,依然保持趴卧在车上的姿态,躬得像一只龙虾,两只手臂固执地张开,像龙虾那双颇具威胁的大钳子,又好像在摆忠字舞里的一个优美造型,举手向天,活像一朵阳光下冉冉开放的向日葵。

 

伤口在背后,只一刀,但下手极狠,贴着脊椎骨擦过,直透心脏,穿出前胸。真专业呀,法医说,要我干,都干不了这么好。采集脚印的警察说:“看脚印他个子也不算高,体重估计不超过65公斤,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呢?难道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箭穿心。”做笔录的女警打量着车子说:“这车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主管怯怯地插了一句:“他是你们公安子弟呀。是治安股江股长的公子。”

警察们哦了一声,脸上多少都有点不自然起来。老江养了三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到35岁才抱上的老儿子,平时宠得含在嘴里都怕化了,金疙瘩一样捧大的,这下可完了。一个和老江熟悉的警察咕哝了一声:“他不是春节就要结婚嘛?怎么赶上这事了,老江家也真够霉的。”另一个年轻点的警察补充了一句:“我见过他和女朋友一起的,那妞儿长得真叫一个水灵呢,坐在他车子后面,乖乖巧巧地抱着他的腰——这家伙也真没福气呢。”

摩托车钥匙就插在车锁孔里,看样子,是死者骑跨上车,正要发动车子时,有人从背后猛扑过来,捅了他一刀。背后捅人是件很阴暗卑鄙的事——但似乎一直很管用,所以一直很流行。

一刀致命。

江勇是个体格强壮的人,背肌阔大,却被一刀刺穿直贯心脏。

这个夜晚并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杀人好天气,月并不黑,亦没有风。市政府大院也不是野猪林,却被轻松地放翻了一个人,血像杀猪一样喷得满地都是。因为死者的身份诡异,死法诡异,以及死亡地点诡异,这件事就异常诡异了。

如果有谁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打打白绵市的电话,一定会发现所有线路都在诡异地繁忙中。大致过程是这样的,到场的警察由头儿打了电话把死者不幸的身份通知了大队长,而大队长第一时间通知局长——分管副局长——要好的副局长——工会主席——要好的治安大队队长——以及自己的老婆——和正在一起喝酒的一桌人,以此类推,全城的电话一瞬间里以几何级增长的速度进入占线状态。副局长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己的老婆——小舅子——要好的某股股长——某局局长——分管的副局长考虑再三,第一时间知会了政委,而政委刘幼捷是市委副书记左君年的老婆,左君年正和市长程怡坐在同一辆车,从外省考察返回白绵,接完刘幼捷的电话,左君年毫不掩饰诧异:“程市长,市里出事了。”他声音里透着直白的愉悦,正在打盹的程怡撑直了身体:“噢?”

“江勇被人杀了,死在市委大院后门外的停车场里。”左君年一边说一边滴滴滴地开始按号码:“这事一出,鑫昌该成了猴子吃辣椒——麻了爪了”

程怡不置可否地皱皱眉头,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到了办公室再说。”车上并没有其他人,只有跟随他七年多的司机。但程怡素有话不传三耳的习惯,即使是不很重要的事,他也极少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说。程怡的理论是,也许这件事不重要,但你在这件事上所表现的态度、语气都是一种信息,可以让别人了解你,判断你,然后掌握你。

左君年嘿嘿一笑。十多年前两人中学同窗,分别考上不同大学不同专业,竟都走上仕途,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几翻辗转之后,竟然都到了白绵,一个任市长,一个任市委副书记。在三十年前,恰同学少年,两个人的个性就差异对比鲜明,左君年少而敏才,外露,程怡沉稳而笃实,内敛,左君年秉性急躁,程怡脾气温缓,两人都十分不能理解对方竟然能在官场里混得如鱼得水,最后都手握一方权柄。左君年说:“老程那个温吞水,喝到肚子里都不解渴。”程怡则回敬一句:“老左是个爆竹捻子,碰不得,一点就炸。”由此可见,中国为官之道博大精深,根本不是如李宗吾者一本小书《厚黑学》可以涵盖的。

程控交换机里如果有某个特定的码流是表示江勇二字的,那么在这个晚上,出现的频率简直可以把白绵市的机器内存烧爆。这个名字好像一只幽灵,从掌管着政治上层建筑的市长书记的电话里,串到各业行商、企业老总的手机上,又分身亿万,好像孙猴子的一口毫毛,溜进无数门家庭电话,甚至,还闪现网吧里正在聊天的男男女女的QQ上。人之死后若是有知,黄泉路上,背后中刀而死的江勇一定两耳阴风阵阵,鼻子剧烈发痒,喷嚏连天。

江勇生前是个喜欢被关注的人,死后碰上这么高的曝光率,一定会觉得很是安慰。

程怡既然无意立即和自己分享这个好消息,左君年只好迫不及待地给别人打电话。在程怡来看,人之死无论如何总算一件悲剧,大可不必这么喜形于色,但左君年却嗤之以鼻,程怡不用听也知道他是把电话打给谁的,除了市委宣传部部长卢晨光,再无第二人选。在白绵市,左君年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他毕业于名校经济系,又曾留学美国两年,属于洋务派,高级知识分子,是重点栽培的跨世纪干部,在省委办秘书处服役数年,文章来得,口才了得,放下来做这一任的副书记,是摆明了下来镀金的,眼里轻易看不下别人,狂劲儿上来,连市委书记齐大元、市长程怡的话也是说驳就驳,马春山谁都不怕,惟独在左君年面前毕恭毕敬,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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