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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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个有些破落的院子里,查文斌回头瞧了一眼,淡淡说道:“今晚,他真的要走了。”
狗爷的身子一僵,在雪地里矗立了好久好久。。。。。。
第二百七十七章:道士命
这年夜饭,狗爷如同嚼蜡,喝了一口烈酒之后,说道:“一会儿还得去给弄口棺材,没想到终究还是他先走一步。”
那白发老人名叫童坤卜,人如其名,十岁那年便跟了别人学道,精通风水易经,也会超度做法,在过去是一个名气不小的道士,与狗爷是 同一年生。
狗爷自从那次约赌之后,家道开始一蹶不振。翌年,因为二老咽不下心中那口气,双双抑郁而终。
那一年,狗爷家里穷得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过去往来的亲戚都跟瘟神一样的躲着狗爷,双亲的尸首在门板上直挺挺的躺了三天连根香 都烧不起。
后来是坤卜替狗爷的双亲买了两口棺材,又帮着做法超度下葬,为此狗爷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兄弟。
狗爷是个浪荡子,家道中落之后,便一人搬到了这个地方,也有人给他说媳妇,可是狗爷却以女人是麻烦为由拒绝,并且一直单身至今。
坤卜学道到二十三岁开始自立门户,其实也不算。在那个贫苦的年代,他的师傅已经没有多余的口粮再养一个徒弟,虽然坤卜资质颇高, 但他也一样面对肚子的问题。
从帮人算命取名开始起步,坤卜在几年后名气已经盖过了他的师傅。可那时候,道士还不是一个职业,只能是一个身份,他跟查文斌一样 ,没有去过道观,也算得上是一个野道士。坤卜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在种地的时光中度过,道士只是他除去农民那身衣服之外的一个称呼罢了。
坤卜的命运和查文斌有几分相似,他也是从帮人收魂开始便走了下坡路,那次收魂听狗爷讲比查文斌救姑婆还要惊心动魄。
年轻时候的坤卜道行是在查文斌之上的,他没有什么掌门大印七星剑,全凭一杆桃木剑和师傅赐的一方小印,硬是救回了两条人命。
狗爷那会儿也是看热闹的人之一,村里那时候嫁来一个南方的姑娘,据说是跟着爹妈逃荒到此处,人生得十分水灵。在逃荒路上,父母双 亡,便跟了村里一小伙成了亲,可羡慕死那一群大小光棍。
又过了一年,姑娘怀胎即将临盆,十个月的肚子人见了都说里头是个儿子,可把他一家人给乐坏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就在临盆那一天,产婆挥舞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冲出了房间大声喊着救命。那时候医学不发达,接生的多半 是村子里头的产婆,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难产往往意味着死亡。果然,院子里头的人们在忙着套马车准备把人送镇上去的时候,里头便有 人传来消息,说是那姑娘一口气没接上来,已经死了。
因为是一尸两命,所以童坤卜被第一时间请到了现场,让给算算回煞。结果童坤卜到场一看,不过是有个因难产而死的女鬼急着投胎赖上 这户了。坤卜发现因为外头的人气过旺,这姑娘的魂魄还未出屋子,他觉得还有救,便立马差人搭台布场。东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全让他去 试试看,结果坤卜硬是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让那女子回了神,还顺利产下一小崽。
从那以后,童家道士坤卜仙名远扬,十里八乡的都请他为上宾,只为求他给算一卦。渐渐地,他家的土地开始由女人耕种,孩子也由女人 看管,坤卜整日奔波在各个白事场所或是东村西镇,不折不扣的成了一个全职道士。
坤卜最为出名的便是算卦,据说让他算的卦基本都能灵验,可他也和查文斌一样,从不给自己算卦,最终没想到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首先是文革,在那一场全国范围内开展的轰轰烈烈的打倒封资修运动中,刚刚结婚没几年的童坤卜几乎是封建迷信的典型,那个曾经亲自 找他上门算卦的红卫兵头头揪着坤卜的耳朵拖他去了晒稻场。
村里批判过后,他又被当做典型送到镇上批判,镇上吃完了大字报又被送去县里,上万人激动得挥舞着手中的红本本高声嚷嚷打倒封建主 义臭老九童坤卜。那段时间,他白天被拉上街游行,晚上就丢在牛棚里过夜,因为是典型,所以他收到了格外的关照,代价是惨痛的,因为持 续的殴打没有得到医治,他的一条腿就此残疾。
奄奄一息的童坤卜再被丢到村口后,无人敢去接应,谁都怕被扣上一个同党的高帽。他是爬的,一直爬到了家门口,老婆捂着儿子硬是不 敢去动他,最后是狗爷看不下去了把他抱回了家。
修养了半年,童坤卜再次被拉了出去,这回的理由是他是瘸子!
别人是瘸子,那是残疾人,是中下贫农的代表,是可以团结的对象。而他是瘸子,那不行,别人说他是在装八仙里头的铁拐李,是封建主 义的升华,是死不悔改变本加厉的典型。于是这个可怜的童家道士,再次被一群十几岁的红卫兵倒拖着拉上了大街。
等他回来,已经是运动结束后了,可惜那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家早已在那场运动中被抄的还剩下半间房,老婆实在受不了承担那个罪名, 跟他离婚彻底划清界限后嫁了人。爹娘先后上吊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剩下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儿子手捧破碗跟在狗爷后头混饭吃。
他这儿子,还是狗爷强行给拦下来的,他待他如己出,勉强给拉扯到坤卜回家。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这个小村庄比沿海地带晚了好些年,期间也有人再来找过他算命,可是童坤卜无论来者是谁一概拒绝,或许那时候他 心中的道已经死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老祖宗留下的文化,咋就能成了别人口中的封建迷信呢?
后来等到他的儿子长大结婚,家里的日子才太平了一两年。条件好了,人们开始追求精神的享受了,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开始造房子,修阔 气的墓地,这都得找人看风水。十里八乡的都知道童坤卜过去是个有本事的道士,于是有人开始拿着厚厚的红包来求他一卦。
一开始,他照旧是拒绝,可那会儿村里有钱的人家已经开始起大瓦房了,他们家还是土坯房。为这事,他那儿媳妇整天骂他儿子没本事, 坤卜听多了明白那是再骂自己,自己是个残废人,一点收入挣不到还拖累儿子。后来想想,道士自古也就是给人算卦瞧风水的,自己挣俩小钱 补贴家用也是靠本事吃饭。
想明白了这个理儿,童家道士的名号再次响彻,一时间,童家一跃从落魄户成了香饽饽,家里的条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的改善,到 了第三年,家里已经起了大瓦房,可就是有一点,媳妇怎么都怀不上。
童坤卜是决计不肯为自己家人看卦的,这也是道士的规矩之一,又苦等了五年,他那儿媳妇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高兴的童坤卜因为童家 有后了,整日给祖师爷上香求平安。
等到瓜熟蒂落的前一日,儿子特地把老婆送到了镇卫生院,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已经跟了上来。在等待升级为爷爷的喜悦中,坤卜丝毫没有 感觉到悲剧的即将来临。
几十年前,年轻的坤卜手持桃木剑抢回了一对母子的命,今天已经开始佝偻着背的他,饱经岁月的风霜,只想做一个安静的老人。
赖掉的账,终究是要还的。从医院回来的亲人带给他的消息是儿媳妇难产大出血,在送县医院的途中就已经不行了,医生勉强保住了孩子 。
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了童道士的头顶,准备迎接好消息而喜悦的那张脸,也变的僵硬。因为是难产而生,而且这孩子从小就没有母乳,所以 身体特别差,医生说这孩子怕是不怎么好养。
童坤卜就把这孩子取名为河图,他希望可以用这个名字镇住这孩子一出世就不得不面临的噩运。
第二百七十八章:泪
再转眼已经是三年后了;河图已经开始会跑来跑去了;见过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得灵气;可就是有一点;三岁了;他还没有张嘴说过话。高兴的时 候;这孩子会咧着嘴笑;不乐意的时候就只会闷着头;从来不哭。
家里也带着孩子去瞧过很多地方;医生都说这孩子是好的;没什么毛病。那些年;坤卜已经开始注意减少给人瞧什么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上天 给他的惩罚。
河图四岁那一年;坤卜唯一的儿子得了白血病;这种病在那个年代几乎就意味着是死亡。在与病魔苦苦斗争了一年之后;儿子也撒手人寰了;剩 下爷孙俩相依为命。
这些年的这些事;已经让这个不幸了很多年的家债台高筑;不得已;卖了屋子;也卖了田地;但凡是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全都给卖了。
在搬离刚刚建起没几年的大瓦房之前一个夜晚;童坤卜在祖师夜的画像前断了那柄桃木剑;也就是第二天;河图第一次开口说话;喊了他一声 清脆的〃爷爷〃。稚嫩的声音;让坤卜抱着孙儿痛苦;带着他给逝去的亲人们上完香后;爷孙俩搬到了现在的地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童坤卜开始 一病不起;他始终是一位脆弱的老人;已经经受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过往的那几年;都是狗爷抽空给送点吃的;他俩既是童年的玩伴;又都是苦命人;再者狗爷始终觉得欠坤卜一份情。
听狗爷说完这些往事;查文斌不禁联想到了自己;似乎两人之间有着一样的命运;难道这就是一个向天问道的道士的宿命吗?
有天机;就会有人去破解它。有的人用破解的天机来赚钱;有的人却用来救人。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被安排好的命理;从出生的时候便是注定 了的;那人岂不都是成了老天的玩偶?
查文斌坚信一点;道士不是只简单的整天面对经书;感悟自我便会成道的。如果道是一个用来渡自己的;而不是用来渡世人;那么他宁可自己不 做这道士也罢。
查文斌默默的为晚上的事情准备一些东西;这些程序他不陌生;很熟悉。狗爷见状;也拿了点纸放在腿上叠起了元宝;查文斌见到他老眼里头都 是闪着的泪珠;问道:〃这叠元宝也是坤卜大爷教您的吧?〃
狗爷没有回答;只是含着泪说道:〃是我把爹妈给活活气死的;我总想给他们一些好的;现在也想给他一点好的。〃
这顿年夜饭;索然无味。
狗爷的意思原本是吃过饭便过去;可是查文斌却建议到点了再走;人在弥留之际;要想的要回味的东西太多;去了人反而会打扰到;就让他静静 的走吧。
十二点差五分;查文斌和狗爷已经守在了那小破屋的院子外;不远处村庄里的烟花开始迎着风雪灿烂的射向天空;霎时把这个安静的村庄一下 就给拉进了浓浓的节日里。
河图的哭声很小;小到被这些爆竹烟花声完全掩盖了;查文斌推门而入;床头的那个白发老人已经闭上了眼;安静而慈祥;或许到这一刻;这位 道士才真正放下了心头的结。
为人超度了一辈子的老道士;今天将会被一个晚辈超度;道家一代传着一代;香火却似乎烧的越来越弱;肯这般凭着良心做事的人已经太少太 少了。
过去按照规矩;大年三十过世的人得秘而不发;用一床被子捂着;一直捂到过了正月初三才开始白丧的事宜。这是因为;春节是一个喜庆的节日 ;没有人会希望在新年的第一天就得去参加葬礼;那样显得太晦气。
可是童家在这个村子里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似乎他的死去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