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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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旋即想到自己也不是一般人,作为任职于工部的朝廷命官,他自身就具备见皇帝的条件——那就是上朝。安永醍醐灌顶,赶忙又吩咐冬奴:“明天我要去上早朝,记得帮我安排好,多谢了。”
这一下冬奴的脸岂止是花容失色,简直是如丧考妣了:“公子,您是不是去了一趟大渠,累着了?”
实际上他想问的是,公子您是不是中邪了:“公子呀,如今江山易主,且不说宫中还有没有早朝,就算有,上位坐着的也不是大魏的皇帝,您上得算哪门子的早朝唷?”
安永笑了笑,安抚着纠结的冬奴:“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名正言顺地进宫去。”
冬奴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公子的所作所为,他直觉这一切都与公子去了一趟大渠有关,可是去了一趟大渠,又能说明什么呢?冬奴有一切做下人的自觉,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也不想,反正无论公子说什么,他都答应着就是了。于是冬奴吸吸鼻子,不无哀怨地嘟哝道:“既然公子您要上朝,明日寅时您就要起身了,今晚就赶紧歇息吧。”
安永对寅时具体是几点没有概念,直到后半夜天还没亮就被冬奴叫起床时,才深深体会到当官的辛苦——公务员不都应该是朝九晚五外加午休两小时的吗?他昏沉沉的脑袋直到漱洗后才逐渐清醒,心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满意,昨日不过是跑了一趟大渠,今天早起就感觉到辛苦,未免也太不济事了。
安永强打起精神,用罢早餐后便出府往皇宫去。这一路天都未亮,牛车在阑珊的夜色中缓缓前行,崔府的从人们挑着白色的绢灯笼,为黑沉沉还在睡梦中的新丰城照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安永透过车窗凝视着前方深远的夜色,却什么也看不清,在这无垠的洪荒中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于是一股压力向心口袭来,让他一瞬间打定了主意去做点什么,才好向这个世界确认自己的存在。
牛车到达皇宫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迎接他们的竟是一片灯火通明。安永还没下牛车,就见几名宦官匆匆向自己跑来,脸上竟满是喜色:“永安公子莫不是来上早朝的?”
安永一愣,不自觉点了点头,几名宦官便立刻拜下,欢天喜地的唱礼:“下走恭请永安公子!”
安永被这莫名其妙的排场整得一惊一乍,直到他走入朝堂太极殿,才赫然明白自己为何受到如此礼遇。
整个朝堂上只坐着尉迟奕洛瑰一人。
尽管如此,他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天子衮服,在御座上摆出君临天下的姿态,严阵以待。
安永四顾左右,再抬起头望着奕洛瑰,迟疑地问:“难道一直没人来上早朝吗?”
“你不是来了吗?”奕洛瑰挑着唇角笑了,站起身,离开御座缓缓走到安永面前,“你总算是开口了,崔永安。你若真把舌头给咬掉,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现在听着你说话,我很为自己高兴哪。”
安永不理会奕洛瑰的嘲弄,一径望着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就这样,天天在这里等着上朝的人来?”
“是啊。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成语叫作‘守株待兔’?我就守在这里,倒要看看你们这帮离不开富贵的人,能不屈到何时?不过既然你来了,今天就可以上朝了。”奕洛瑰的眼睛藏在晃动的冕旒后面,因此只看得到他邪邪一笑,跟着他遣退了宫人内侍,只留下自己和安永两个人在殿中,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到御座上,居高临下看着安永,带着笑朗声道:“崔爱卿,何事启奏?”
安永一时可学不来朝臣的官腔,他仗着此刻朝堂上就自己和奕洛瑰两人,于是索性用闲拉家常的方式,打开了话匣子:“臣听说,陛下原先是柔然部的首领,而柔然部的都城,是一座名叫‘云中’的城邦?”
他的说话方式果然令奕洛瑰皱起了眉毛,怫然不悦道:“别听说了,我那点老底,你们能不清楚?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安永并不正面回答奕洛瑰,反倒先问他:“柔然打下了大魏的江山,以后还打算回去吗?”
奕洛瑰立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安永,没好气道:“你有病吗?或者还是你觉得我有病?”
安永也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继续问奕洛瑰:“陛下既然打算统治大魏,那么新丰城,仍会做新王朝的京都吗?”
奕洛瑰这才有点明白了安永的心思,于是笑起来:“如果定都中原,新丰城里什么都是现成的,我何乐而不为?再花精力去建一座京城,我可不是冤大头。”
还有一些话奕洛瑰并没有说出口。其实从占领新丰的最初一刻,他就已经决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王城。从云中迁都到新丰的计划一直在进行,实际上留守在云中的柔然旧部,一支包含了王族成员与祭司的队伍,近期就会抵达新丰。
“微臣自幼在新丰城长大,对这座城市自然有着深厚的感情,”安永为了声情并茂,编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向奕洛瑰进言,“新丰城受战火重创,多处亟需重建,既然陛下打算在新丰城定都,何不好好建设它?这样无论对哪一方都有益处,是双赢的好事。”
“双赢?”奕洛瑰觉得这个词很新鲜,含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你今天能特意对我说这番话,必然是有备而来,说说你的打算吧。”
安永见奕洛瑰对自己的计划有兴趣,立刻答道:“新丰城败于水攻,为了不至重蹈覆辙,首要一点就是防治水患。对此微臣有三点建议:一是加固加高现有的千金渠,增强大渠的防洪能力;二是为没有城墙保护的外郭修筑一道城墙,作为保护内城的屏障;三是加固内城的城墙,完善城内的排水渠道。陛下若是认为可行,就把这事交给臣去办,可好?”
奕洛瑰是骑在马上打天下的人,对兴修水利能有什么意见?他听了安永的话,只觉得条条务实合理,当然会点头同意。更何况永安公子此刻这番作为,与出仕无异,简直是帮着他掌了中原士族一记耳光,他又岂会阻挠?
奕洛瑰一想到此,一种扬眉吐气般的愉快就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引得他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于是他忍不住俯□子望着殿中的安永,饶有兴味地问:“崔永安,今天你这一番作为,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向我投诚?”
安永闻言一愣,不禁想起了陶钧对自己的告诫,心口顿时有些难受。可是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不愿违心,因为权力斗争对他来说,永远都是次要的玩意。安永仰视着此刻高高在上的奕洛瑰,眼中满是怜悯地摇了摇头:“微臣不是向陛下投诚,而是向新丰城投诚。有些话,臣说了陛下一时也未必明白——可是陛下,您只需要知道,当洪水来临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只能依靠这座城市求生,这其中包括蝼蚁,包括鸡狗,包括臣自己,也包括了陛下您。”
安永这句话太直率太尖锐,一瞬间让奕洛瑰只剩下难堪。
13第十二章 出仕
奕洛瑰面色铁青地盯着安永,恼羞成怒——这哪里还是那个会雌伏在他身下不断□的人?他还是在榻上婉转求欢时比较可爱!奕洛瑰心中作如是想,深褐色的瞳孔便微微收缩起来,目中满是狩猎时蓄势待发的精光——该死的,自己可不能被他激怒,如果此刻就办了他,让他杀身成仁,倒把他捧成了英雄了!
既然这崔永安要替自己修建皇城,就无需听他狗嘴放屁,只管让他给自己做事就是!
想到此,奕洛瑰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在平息了怒气后,原本忿然起伏的胸膛竟轻轻振出一阵笑:“罢么罢么,我打下这片江山,倒是为了来听你说教的?”
安永听他语调里满是戏谑,脚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两只眼却一直明湛湛地望着他。
这时就见奕洛瑰端坐在御座上,笑道:“崔永安,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原先在工部任工部郎中,对否?”
安永点点头。
奕洛瑰见安永点头,心下莫名便有些得意,于是继续道:“崔永安,从今日起,我擢升你为工部侍郎。工部的工、田、虞、水四部,都听你调令,以便你修建新丰之需,如何?”
安永此行正是为此,一听目的达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谢陛下圣恩。不过微臣还有一言,如今在城外修渠的大部分是灾民,所以需要户部拨钱赈济……”
安永话还没说完即被奕洛瑰打断:“这个不难,只要你能说服户部尚书出仕,一切就照你说的办。”
安永一怔,意识到奕洛瑰丢给了自己一道难题——要他去说服户部尚书出仕,他连户部尚书是谁都还不知道呢。
奕洛瑰居高临下审视安永,看着他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茕茕孑立,双眉紧拢一副被难倒的模样,心里竟有种说不清的愉快:“崔永安,我的提议让你很为难吗?”
“不敢,”安永低下头后退半步,谨慎地回答奕洛瑰,“只是说服户部尚书一事,微臣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唯有尽力而已。”
“尽力便可。”奕洛瑰在座上挑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目送安永告退。
安永离开后,奕洛瑰孤零零一人留在殿中,闭上眼沉思了片刻。随后他双目一睁,神使鬼差地唤来内侍,吩咐道:“上一次被我下令弃置的香料,你去承香殿给我好好地烧上一炉。还有,着人把司马澈押送过去。”
宦官唯唯领命而去。奕洛瑰这才满意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地踱步往后宫承香殿去。
此时天还未亮,奕洛瑰弃御辇不用,踩着秋露一路缓行,及至承香殿时,他想要的一炉香和一个人,都已经被趋炎附势的内侍安排得无可挑剔。
“多日不见了,司马澈。”奕洛瑰笑着踏入浓香氤氲的内殿,在缭绕的白色烟气里与跪在地上的人寒暄,“看你似乎比前些日子精神,可见伤势应当痊愈了不少。”
“这得多谢陛下的关照。”司马澈腮上骇人的伤口刚刚结痂,这使他脸上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分外诡异。他的脸原本消瘦苍白,此刻受异香熏着,反倒透出些病态的嫣红来。
“何需言谢。”奕洛瑰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司马澈,伸脚踢踢他的膝盖,“抬起头来,瞧瞧我这身装扮如何?”
“陛下威仪赫赫,便是衣绣夜行,也令罪臣不敢逼视。”司马澈依旧垂着眼回答,语调中波澜不兴,听在奕洛瑰耳中却满是讽刺。
“你这话,只怕得反着听。”奕洛瑰冷笑,下一刻便俯身凑到司马澈耳边,低声道,“今天终于有人来早朝了,你猜是谁?”
司马澈面色不改,仍是垂着眼回话:“择木而栖乃是世间常情,罪臣不意外,也就不好奇。”
“换作他人的确如此,只是这个人,多少会令你意外的,”奕洛瑰在异香中将司马澈压在地上,将他衣衿扯开,看他背上历历鞭痕,“谁叫他是你的心头肉,崔永安呢。”
伏在地上的司马澈眼皮一跳,眼眸深处射出哀切的光来,却没有被奕洛瑰发觉。
“果然人要操过一次才能老实,如今他已向我投诚,主动请缨修建新丰,好让我有个固若金汤的王都呢。”居高临下的人横刀立马,折磨着身下消瘦到脱形的人,自语一般低声笑道,“不过原以为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