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子-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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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园是新丰城赫赫有名的妓馆、越女胡姬高张艳帜的销金魔窟,虽说如此,永安公子一身丧服地出现在那里,也着实吓坏了园主。
“刚刚驱车到这里的人呢?”安永指着门前粉墙下停着的那辆牛车,冷着脸开口,“还有,我要见陇西李公,李琰之。”
“他们都在,他们都在……”园主赶紧赔着小心将安永领进园,一路走到一座精致的别苑里,指了指四面已放下竹帘的客堂,“李公在里面呢,刚刚贵府的家奴,也进去好一会儿了。”
安永心中顿时一阵恼火,也不理睬园主,径自走向鼓乐声声、笑闹不断的客堂。他掀开竹帘就闻见一股熏人的酒气,待到两眼适应了堂中昏暗的光线,便看见李琰之正靠在一个富商模样的胡人怀中,而冬奴就坐在一旁,捧着酒杯已喝得脸颊通红。堂中不光有他们,两旁还围坐着几个烂醉如泥的胡人,一个个瘫倒在衣裳不整的胡姬怀里。
这时李琰之也已经看见了安永,赶紧推开胡商坐直了身子,望着他一脸平静地笑问:“崔三,你怎么来了?”
还在咕咚咕咚喝酒的冬奴听见了李琰之的话,吓得当场打翻了手中酒杯,慌张地望着自家公子期期艾艾道:“公……公子……”
安永没理会冬奴,站在堂中冷冷地直视李琰之,语气平缓地开口道:“李公,令郎找不到你,哭了整整一个早晨。我派冬奴来接你,并不是让你教唆他滥饮。”
“我在这里有要事谈,小孩子哭哭闹闹,不该娇惯,”李琰之望着安永,满怀歉意地笑了笑,“我和冬奴闹着玩呢,崔三你别介意。”
安永听了他的解释,依旧板着一张脸,丢下句话便转身往外走:“冬奴你过来,跟我回去。”
冬奴赶紧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哭丧着脸跟在自家公子身后,离开了乌烟瘴气的客堂。安永被李琰之气得发昏,一路横冲直撞,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迷路时,人已在曲径通幽的碧玉园深处。他立刻没好气地转身往回走,瞪了泫然欲泣的冬奴一眼:“你再淘气,也不该擅自来这样的地方胡闹。”
“公子,冬奴知错了,下次再不敢了……”冬奴吸着鼻子认错,红着眼向昆仑奴使了个眼色,“昆仑,赶紧背公子回去呀。”
安永这才想起昆仑奴这个活体导航仪,刚准备命他领路时,忽然却听见一旁的厢房中传出很奇怪的声音——安永三人此时正站在户牖之下,恰好能够很清晰地听见屋中人的对话,于是顿然陷入窘迫。
就听房内有一道男声低哑地响起,问道:“我和那蠕蠕皇帝比,哪一个更威风?”
一道女声立刻喘息着回答:“当然是你更威风,那皇帝跟你比……就是个软兮兮的肉虫……”
安永顿时厌恶地皱起眉,刚要拔腿离开,偏偏这时屋中的男人又说了一句话,将他的脚步硬生生绊住:“我和永安公子比,哪个更俊?”
“啊……当然还是你呀……”女人的呻吟忽然像哽咽一样泣不成声。
于是那男人得意洋洋道:“难怪你放着他们不爱,要在这里给我干……”
“嗯……啊……”女人的声音渐至低微,一瞬间又像线绳一样被扯拽着,猛然凄厉起来,“救……救命啊……”
安永终于回想起这道声音,他立刻脸色苍白地顺着呼救的方向摸到房门,想也不想就闯了进去。
只见床上——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架古怪的织机——那织机上悬着七八根绳子,将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悬空吊着,迫使她的四肢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姿势,正被一个男人从身后抓着头发往死里折磨。
安永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紧跟着他冲上前将那男人拽开,混乱中他被那个暴怒的男人揍了一拳,昆仑奴立刻扑上去把那个人打翻在地上,之后他急着叫冬奴找来匕首割绳子,却不知道按什么顺序割才对,结果害得玉幺头先着地,鲜血糊了一脑袋。
最后当安永双手颤抖着拿衣服掩住玉幺伤痕累累的身体时,却见她奋力地扭过头,龇着牙满嘴是血地弱弱笑道:“你不是守孝三年吗?守孝三年还搞鸡?”
安永从地上打横抱起玉幺,急匆匆往碧玉园外走,不想争辩却终是气不过骂道:“你还说我,你看看你,竟然自甘堕落到这里来……”
“哼……”玉幺翻着眼睛,浑身筛糠一般发抖,却咽了口血沫气若游丝地还嘴,“我不像你,有现成的富贵,想找活路,只有卖屁股……”
安永听了便忍不住骂道:“你就这点出息?”
“我就这点出息,你怎么着吧……”玉幺被安永抱进牛车,颤抖的身体一挨着柔软的锦褥,浑身忍不住一激灵,终于趴在褥子上细声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rp0k又送了我一颗地雷^_^
53第五十二章 大赦
安永一行闹出的动静惊动了碧玉园主,园主追出门时;恰好看见冬奴喝令牛车上路;他赶紧拦在车前赔笑道:“永安公子,您这样怕是不妥吧?”
冬奴立刻抖出世族家奴的威风;瞪着眼高声喝道:“怎么?我家公子还要不得你园里的一个姑娘?”
“冬奴,不得无礼;”这时安永在车中开口;又对那园主道,“这个姑娘我一定要带走;您随时上崔府取赎金就是。”
那园主何等锐眼,一眼就从车帘的缝隙里认出了玉幺;心知窝藏钦犯的秘密败露,立刻见风转舵地笑道:“永安公子说得是哪里话;您能垂青碧玉园的姑娘,就是赏鄙人面子了。这姑娘您只管领走吧,赎金却是万万不敢要的……”
安永也不与他啰嗦,草草道了一声谢,便驱车赶回崔府。
自家公子出门一趟,竟抱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胡姬,崔府上下顿时全被惊动,围在客苑外议论纷纷。只是如今整座崔府只剩下安永一人当家,就算他行为乖张,也没人敢当面置喙。
安永将玉幺临时安置在客苑中,又请来郎中为她疗伤。玉幺被人折磨出的伤口多在羞处,因此只能赤条条的躺着上药,她倒也硬气,自从在牛车中哭过了一小会儿,如今随便郎中如何擦洗伤口,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安永顾虑男女有别,此刻坐在屏风后回避,只有婢女端着水盆忙进忙出,冬奴看着盆中水都被染红,不由咋舌道:“出了这么多血,难怪要喊救命。”
不料屏风另一边的人却轻嗤了一声,还在逞强地还嘴:“是你们大惊小怪,救命我是天天都喊的,老子玩的就是这个调调……”
安永听玉幺说得不像话,忍不住蹙眉打断她:“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要嘴硬?”
屏风后顿时静默,隔了许久才听见玉幺的声音再度响起:“在那种地方混,要想出头吃香喝辣,就要有别人学不来的本事。要么比别人都美,要么比别人都聪明——我呢,能比别人都贱,这就是我的本事。”
“什么?这也能算本事?”冬奴瞪大双眼,第一次听见如此少儿不宜的话,有些消化不良。
安永愠怒,立刻出声喝止道:“你若想留在这里,以后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许再说!”
说罢他见冬奴还在怔忡,赶紧编了个理由打发他离开,不让他继续听玉幺大放厥词。这时候郎中已经诊治完毕,又为玉幺开了几贴补剂,这才面红耳赤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躬身向安永行礼告辞。安永连忙道谢,付过诊金后又留下两名婢女看顾,径自对屏风后的人道:“药上好了,我也告辞了,你先安心养伤。”
“等等,”这时玉幺却隔着屏风叫了一声,过了片刻又细声细气地央求,“崔侍中,我想和你说会儿话,你过来吧。”
安永吃一堑长一智,对这女人畏如蛇蝎,想也不想就拒绝她:“你刚上完药,我过来不方便。”
“没事,有被子盖着呢,”玉幺在屏风后说道,又对安永解释,“我真的就是想说点话,我现在一动都不能动,你还担心什么?”
安永闻言沉吟片刻,却只遣退了室中的婢女,仍是坚持隔着屏风与她说话:“现在屋中就剩下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就放心说吧,不会被旁人听见。”
屏风后的人显然是没料到安永会如此固执,好一阵沉默后,才听她声音幽幽响起:“来这里之前,在那个世界……你是怎么死的?”
安永没料到玉幺会突然问起这个,低着头漠然回答:“在湖里溺死的。”。
“哦,巧了,我也是淹死的。”屏风后的人嘿嘿笑了一声,嗓音中却有掩不住的黯然,“不过我是跌进海里淹死的……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安永一怔,停了一会儿才答:“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那你干嘛还这么端着,”玉幺在屏风后翻了一下眼睛,喘息了几声才又开口,“我算是活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没什么放不开的。你越是豁得出去,临了就越不会后悔。”
“那也不能随意糟践自己,”安永不认同玉幺的话,皱眉道,“想想你这副身体的主人,想想她原先的家人,你总该为自己的重生尽一份责任。”
“责任?哼……当初我在一片大沙漠里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周围语言不通,又被人贩子揍得半死,你要我尽什么责任?”玉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好像在对安永描述一个可笑的故事,“哦,忘了告诉你我上辈子是个男的,不过还是变成女人好,办事什么的都方便多了——我把那几个人贩子给睡了,这样每天就能多喝一碗水,多吃几口饭,所以后来一帮女孩子里就我脸色最好看,才能被卖到波斯使者家里。这样算来,我也是很自爱的吧,哈哈。”
本该是染满血泪的故事,却被玉幺用两三句话满不在乎地讲完,安永听罢沉默了许久,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哑着嗓子低声道:“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不会再有人让你受那些苦。”
“嘿,谢了……”屏风后的人呐呐应了一声。
这天安永退出客苑的时候,恰好李琰之也从碧玉园中回来,他向安永道了歉,主动请辞,带着儿子和家奴要回李家别业居住。安永正为玉幺的事心烦意乱,因此也无暇客套,就随李琰之父子自便了。
自从安永收留玉幺之后,很快满城皆知永安公子守孝期间纳了个碧玉园的波斯宠姬,这个时代的士族风度无人敢诟病,却也让安永落了个任诞之名。
消息传到宫中,奕洛瑰很快就心知肚明,过了一阵子便借着册封太子的机会大赦天下,顺带也免了玉幺的罪。
从此玉幺得了自由身,又在崔府养好了伤,便成天出没在安永身边,又劣性不改地蠢蠢欲动起来。她见安永整日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不信他真能如此安分,就成心想给他撩拨出一点儿涟漪来。
“哎,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宠姬,哪知根本有名无实,”这一晚簟纹如水,玉幺猫一样横躺在安永面前,支着脑袋笑嘻嘻道,“你可真稀奇,别人都是敢做不敢当的,只有你敢当不敢做。”
安永瞥了她一眼,根本不搭理。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是Gay,”玉幺翻了个身,在灯下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我过去接触的人多了,基本上都是男女通吃的,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