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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红尘错-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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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凌咬咬牙,转过头朝前用内力喊道:“兀离你这个老匹夫,阵前退缩,胆小如鼠,根本不配做我们王爷的对手。”
  那头兀离听到,想了片刻,哈哈笑道:“上,今天必要活捉他们的靖远大将军。”
  兀离的副将道:“将军,孟朝人诡计多端,这想必是他们的激将法啊。”
  兀离笑道:“你这么想,反是正合他们的心意了。如果真是激将法,那么喊话的便不该是他们靖远将军的副将,而是他本人了。他已伤在我刀下,现在让属下这样喊,就是想让我疑神疑鬼,自行退兵。”
  兀离的副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幸亏将军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咫尺天涯

  听到前方传来的喊杀声,杜明懿道:“甘凌,替我跟张纯赔个不是吧。”
  他其实还想再见师傅一面的,却不知一向四海漂泊的师傅此刻会在哪里。京城里最后一次见面还跟师傅大吵一架,现在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若是师傅知道他这般作为,怕是又要骂他愚蠢之至了。再收个徒弟吧,师傅,他在心里默念,收个性子好听话乖巧的,不要像他这样。
  甘凌刚想说话,北狄军队已冲到了近前,双方再次厮杀起来。孟朝的将领们且战且退,逐渐将北狄军引进了陈峻的伏击范围中。
  两侧的山林里喊杀声震天响起,兀离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埋伏。箭矢如急雨般射的北狄士兵四散奔逃,北狄将领们挥鞭怒喝,拼命试图稳住溃乱的阵形。
  兀离的副将大喴道:“将军,您先撤!”
  大批的孟朝兵将从两侧山林中涌出,与北狄军战成一团。
  兀离向前看去,靖北将军的大旗仍张扬的立在不远处。
  他吼道:“你带中队,后队先走,前队留下跟我殿后!”
  说完一马当先,朝着那军旗的方向冲杀过去。一路砍杀竟无人能挡。
  甘凌打马迎上,抖起长矛向兀离直刺过去。兀离举刀相抗,蓦地一声大喝,将全身的力量都加注在刀上,他力大无比,竟将甘凌一下掀翻过去,亏得甘凌紧抓住马缰,战马机灵,向前蹿了一下,甘凌趁势翻回了马背上。
  兀离余光瞥见剑光闪烁,他猛一侧身,剑身在他的护肩上擦出刺耳的嗡鸣。兀离大怒,回马横刀反削过去,杜明懿拨马便走,向东奔去。
  山间的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杜明懿蓦然想起“初识”易笙鸿那年,二人在鹿城郊外纵马比剑,而后又喝的酩酊大醉。他怀着恶意,不仅将易笙鸿的字学了个十成十像,连剑法也能照猫画虎比个一二三招。他不合时宜自愉自乐的想,若是易笙鸿知道了,会不会再另创一套剑法?
  兀离岂肯放杜明懿离开,一路追赶上去,只要有孟朝兵将阻拦,便如切瓜削菜般将对方砍翻在地,却没有发现二人已在不知不觉中退到了百余丈高的断崖边上。
  杜明懿回马冲向兀离,倒挂下马背,长剑横扫兀离胯/下战马。兀离从马上直掠而出,合身扑向杜明懿。二人双双从马上翻滚下来,杜明懿手中长剑被震脱了手,兀离倒翻一个跟头跳将起来,一刀向杜明懿当面劈去。
  头盔瞬间四分五裂,兀离的刀却在这一刻顿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是靖远将军,眼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清秀俊美,但此刻看来却犹如地狱催命的恶鬼。
  杜明懿一跃而起,拖着兀离滚下了山崖。
  呜呜的山风中间或夹杂着凄厉的鹰鸣,恍惚间杜明懿似是又看到了那个风雪夜中,向他伸出双手的孩子,“跟我回家,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大哥了。”
  他微笑起来,想答应一声,意识却终于湮灭无踪。
  泰和元年,廿月廿八,孟国大败北狄于鹰嘴山,北狄大将金术成、兀离战死。北狄至此元气大伤,全面撤回武兰山以北,对孟朝俯首称臣再无进犯。
  而孟国也同样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靖北将军安王贺洵身负重伤,被送回京城,至今未醒。监军杜明懿于最后一役中落崖失踪,遍寻无迹。
  五月里,天气渐渐炎热,却也正是草木繁茂、云淡水清的季节。京城里的人们在经历了种种动荡压抑之后,终于恢复了昔日的生机活力,市集里人头攒动,酒肆中呼朋引伴,河岸边悠游谈笑。与之相较,京城安王府中,就显得格外安静了。
  易归站在漆红的廊柱下看易兮给年糕喂肉,叹道:“这是我听过见过的惟一一只不会飞的海东青。”
  易兮道:“那也得好好养着,万一他的主人哪天就回来了呢?”
  易归仰头靠上廊柱,道:“怎么可能还回得来?士兵们在山里找了三日,易去易来两个混蛋不是就憋不住什么都招了吗?且不说那么高的断崖上人落下去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单就那毒/药早就能要了他的命。”
  易兮呆了半响,道:“总觉得这样的人死不了,也不该死。”
  易归戳戳他的肩膀道:“你跟了他半年被灌了迷魂汤啦,他手段有多狠,心肠有多狠你不知道吗?连王爷都被他逼到那幅田地,你还总想着他吗?”
  易归越说越靠近易兮,最后一句话呼吸间热气都喷到易兮面上,易兮的脸刷的红了。
  易归看到易兮从来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羞赧和不知所措,心情大好,贴着他的耳垂轻声道:“你要想也只能想我一个人。”说完轻轻吻了上去。
  就在此刻一声拉长的尖叫忽然从屋内穿透门窗而出,简直要震破人的耳膜。
  这样好的氛围被打破,易归直起身低声怒骂道:“易来作死!”
  他转身几步走到易笙鸿的卧房门前,推开门走进屋内,绕过屏风,朝里间看去,却只一眼,人便呆在了当地。
  半响,他反应过来,用比易来更大的声音喊了起来:“快来人,王爷醒了!”
  易笙鸿昏昏沉沉的,听见耳边有人叫自己大哥,努力凝神看去,是易笙元。旁边立着易去易来、易归易兮,在看到总管戴望时,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话声嘶哑凝滞,倒叫他自己吃了一惊。
  戴望忙叫大丫鬟枫茗用细勺舀了水略微喂了易笙鸿几口润润嗓子,方才答道:“王爷,您已经回来京城府邸了。”
  不待易笙鸿再问,戴望已继续道:“廿月廿八王爷在鹰嘴山大败北狄,北狄金术成、兀离战死,全部撤回了武兰山以北,已向我朝称臣。而今日已是五月十六了。”
  易笙鸿万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近三个月之久,脑海中仍充斥着纷乱断续的梦境,或许并不能称为梦,他清楚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缺失已久的孩童时代的记忆。
  王府深院,母亲早丧,时为太子的父亲却一直没有续弦,其他侧室亦再无所出。人都道太子情深,不忘母亲,他也曾以为当真如此。
  从小父亲便十分溺爱他,可他渐渐发现,那种爱更像是一种补偿,让他享受最好的器物,满足他所有好或不好的愿望,却少了一点最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孩子的直觉有时候准的可怕。终于有一天他亲眼看到父亲和一个男人吻在一起。那人是当朝吏部侍郎杜子期。
  他隐隐有种被背叛抛弃的感觉,愈发的骄纵乖戾,直至有一日回府时他坐在轿中看见了一个不过四五岁大的男孩儿,冰天雪地中缩在墙角。他命人停下轿子,走到那男孩儿跟前,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那男孩儿已经冻的有些呆滞了,茫然地看着他,半响方小声答道:“育婴堂没吃的。”一旁的侍卫说这孩子八成是从育婴堂偷跑出来的,问他要不要再把男孩送回去。他半蹲下身,看着这个小孩迷蒙的双眼,鬼使神差般地向他伸出了手,脱口道:“跟我回家,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大哥了。”
  父亲知道他捡了个孩子回来,也不甚在意,由着他安排,纵是违了规矩也不过问。倒是那吏部侍郎杜子期一日来王府见到了,喜那孩子聪颖,起名明懿。
  三年的时光里,他二人同行同止,同坐同卧。懵懂之中,只觉得世上再无人及得上他的明懿好,他会让明懿一直留在他身边。
  直到有一天,教书的先生冲进他房中,拉起已经入睡的他,忙忙地给他换上了书童穿的石青褂子,又在他脸上草草抹了灶灰,将他抱了出去。快走到二门,他才回过神来,叫着想要回去。却被先生捂住了嘴。忽见王府后院燃起冲天火光,府里大乱,黑衣蒙面的人从暗处冲出四处砍杀,一时间惊叫呼喊声充斥于耳。
  有湿热的东西透过先生的胸口蹭到了他的脸上,惶恐中他眼前忽然暗了下来,先生把他塞进了耳房的立柜中。他蜷在黑暗中发着抖,忽然立柜的门被打开了,他险些惊叫出来,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立在外面,瞪着惊恐的双眼弱声叫:“哥哥。”
  他一把将明懿拉了进来,合上了立柜的门。两个孩子紧抱在一起,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惨叫声、房屋烧塌时的轰响声。
  过了一会儿,明懿在他耳边咳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这间房子也被引着了。正无措之际,柜门再次被打开,是杜子期,他伸出双手来抱他们俩个,背后却又有黑衣人杀了过来,杜子期和那人缠斗在一起。
  火势越来越大,汗顺着他的脊背一溜滑下。杜子期终于抢到柜前,却只能腾出一手,一展臂抱走了明懿。
  他看见杜子期带着明懿冲出了房门,一声巨响,屋顶上的横梁塌了下来,他也被烟火熏晕了过去。
  “王爷?”
  一声轻唤将易笙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有些怔愣的看着立在床边的众人。
  戴望瞧着易笙鸿神情恍惚,便让易去给易笙鸿把脉,待确认已无大碍,只需慢慢将养即可,才放下心来。想他必是初醒,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于是便屏退了众人,只留易归、易去并丫鬟枫茗、枫露照料。
  戴望本想劝易笙元晚些时候再来,无奈易笙元执意不肯,只得随他。戴望最后一个退出屋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梦醒

  “大哥。”易笙元趴在床边小声唤易笙鸿。
  易笙鸿恍惚地看着易笙元,这也是他的弟弟,却不是梦里那个。
  “大哥,你吓死我了。”易笙元紧紧攥住他的手,小声啜泣起来。
  易笙鸿勉强笑道:“大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易笙元嗯了一声,慢慢凑过来想亲他的脸,易笙鸿却下意识地把脸偏了过去。
  在军营里刚得知东厂里的事时,易笙鸿满心的悔恨自责。一有时间就会陪着易笙元,晚上更是夜夜与易笙鸿睡在一处。对易笙元黏他亲他的各种小动作也听之任之。
  他不是没有觉察出易笙元的心思。却总觉得这是自己欠他的,害他的。若不是因为他,易笙元不会懂这些事情,更不会踏上这条有违常理的路。
  于是他有意无意放纵着易笙元,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冒出了干脆就这样和易笙元在一起,照顾他一辈子的念头。
  但一场大梦醒来,他隐约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易笙元对他而言还是个陌生人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想护他,疼他,对他好。一直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
  因为易笙元身上有些他熟悉的东西,能暂时填补他心里空了的那一块。这样说或许太过无情,但人能骗得了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辈子。他对易笙元再好,也只是把易笙元当弟弟,当孩子。这与他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有着本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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