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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开国功贼-第14章

小说: 开国功贼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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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逃,个个用命,最后居然将三万官军打得落荒而逃,一直跑到百余里外的武安城中才收住脚步。随军的十几万石军粮,无数辎重,全部都落到了张金称之手。
    得了官府遗弃的辎重,张金称竟不全都搬回老营。只取了其中一半米粮和全部刀枪铠甲,将带不走的剩余物资都丢在漳河边上任人随便捡拾。附近的庄稼汉们足足向家中搬了三天白米还没能将余下的物资瓜分干净!直到第四天头上,高开道等人闻讯前来打秋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如此一来,张贼的名头在河北各地愈发响亮。有人将其视作凶神恶煞,也有人将他看成了佛祖门前的大力罗汉,手中拎着屠刀,肚子里却藏着满腹慈悲。
    王二毛年纪小,是非善恶在心中本来就不太分明。眼看着日日一天比一天难熬,自然羡慕起传说中那可以刀头舔血,吃香喝辣的绿林日子来。程小九却自幼家教严格传统,对贼人的行为十分不屑。听完了好朋友的白日梦,忍不住冷笑着撇嘴,“就你?”他推推王二毛单弱的肩膀,“就你那小身板儿,抡得动刀么?敢杀人么?敢生吃活人肉么?算了吧!你们老王家祖上再不积德,也不会养出个贼娃子来!”
    王二毛没想到好朋友会这样回答自己的提议,被噎得两眼直翻白,喘了好半天,才面红耳赤地道,“这不是还没逼到那一步么?要是真的逼到那一步,人肉吃也就吃了!不信你记住我今天话,看我将来是饿死的命,还是大碗吃肉,大称分金的命儿?”
    程小九摇头冷笑,与王二毛找不到半点儿共同语言,“这话你跟我嘀咕嘀咕就算了,千万别让大婶儿听见,否则,她非拿笤帚疙瘩打烂你的屁股不可!”
    一提起家中的老娘,王二毛的嚣张气焰立刻矮了半截。他父亲去得早,全靠老娘没日没夜地替别人缝补浆洗衣裳,才好歹把兄妹几个拉扯大。所以别的东西王二毛都豁得出去,惹自己老娘生气事情,他却是打死也不敢去做的。
    不能当贼,总得找个能吃饭的营生吧?否则,不是要坐吃山空么?耷拉着脑袋沉吟了片刻,王二毛又抬起头,无可奈何地问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办,有胳膊有腿儿的,总不能瞪大眼睛等死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这辈子不会去当贼!”程小九咬了咬牙,瓮声瓮气地回应。宁饿死也不当土匪,这是他做人的底线。平恩老程家世代清白,家声不能毁在不争气的他手里。可不当土匪,拿什么去挣钱养家?天下那么多路,又有哪条路是属于他程小九和王二毛的?
    想着想着,少年人的眼神愈发迷茫,仿佛走到了一团化不开的炊烟当中,四下里全是路,却没一条能看到终点。
    “不当贼,不辱没家声。”程小九疯子般一遍又一遍嘀咕,逆着王二毛的思路想下去,突然,他迷茫的眼神中闪起了一道亮光。“咱们明天去牙行看看,看有没有招护院或保镖的。咱们不当贼,可以替别人防贼,也能弄碗饭吃!”
    王二毛被他一惊一乍的表现吓了一跳,向旁边躲了躲,苦笑着提醒,“我不会武,别人招护院肯定不招我这样的。你倒是会两下子,但你刚刚搬到馆陶才几个月?巷子里的那个老乌龟肯定不给你当保人!”
    “你不会武,我教给你几套速成的花活儿,保准能蒙过外行去!”程小九突然间信心大增,眼神亮得像半夜里的星星,“至于老乌龟那边,他不认识我,还不认知咱们手里的钱么?”
    “那倒是,老乌龟就认钱。可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积蓄”王二毛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悻然道。
    二人口中的老乌龟,是驴屎胡同这一带的里正。姓吴,名大贵。为人贪婪且胆小,遇到事情便将头缩起来,出门唯恐房檐上掉下个草渣砸了自家脚趾头。因此,平素很被邻里们看不起,干脆给他起了个缩头乌龟的绰号。
    里正的职位虽然上不了台面,却至少是一个能跟官府说得上话的人。所以瞧不起归瞧不起,邻里们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最后还得找老乌龟出马。老乌龟也不在乎别人怎么鄙夷自己,针头削铁,燕口夺泥,凡是能捞的好处是一点不肯少捞。
    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白白送人,程小九心里也十分不情愿。但除了给人家当保镖这一条出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谋生办法了。横下心来与王二毛好说歹说商量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决定各自拿出两百个钱,晚上到老乌龟家碰碰运气。
    果然不出程小九所料,里正吴大贵一看到二人奉上的孝敬,脸上的笑容立刻绽放得比夏日里的牡丹还要灿烂。“你们两个小家伙儿,拿钱给我做什么?这乡里乡亲的,别人不知道你们的人品,我老吴能不知道么?”说话间,衣袖干净利落地在桌面上一拂,立马将四百个肉好拂了个踪影皆无。然后扬眉吐气,抖了抖宋玉的腕子,提起蒙恬的毛笔,在两张蔡侯亲手造的纸上将程、王二人的具保文书一挥而就。
    反复欣赏了几遍自己堪堪能急死王羲之,气杀仓颉的墨宝,吴里正将其慢慢折好,逐一交到两个少年手里,郑重叮嘱道:“其实这不符合规矩,特别是小九,才搬来几天,过去做过什么,跟谁有瓜葛,根本无人能说清楚。但大叔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天就冒着点儿风险,给你们当了这个保人。如果你们今后混出人样来,也别忘了是大叔我慧眼识英雄。常回来看看,远亲不如近邻!”(注1)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大叔今日的照顾,我们两个晚辈没齿难忘!”程小九拉起王二毛,一起向吴里正施礼致谢。然后将文书仔仔细细又拜读了一遍,折好,小心翼翼地揣到胸口处。
    见两个少年如此认真对待自己的手迹,吴大贵心情更佳。站起身,亲自送二人走出家门,临到了大门口,又摇了摇头,叹息着道:“唉!把你们两个年青人送到刀头上打滚,大叔我不知道做得对还是不对!这世道就这模样,做好事也害人,不做事也害人,左右都是在造孽!”
    “大叔何必这样说。我们两个若能找到事情做,少不得再回来看您。您这是在积德行善,灶王爷肯定会在功德本子上给您记下一笔!”程小九听对方好像话里有话,笑着回过头,非常体贴地劝解。(注2)
    吴大贵手扶门框,苦笑着摇头。当了这么多年里正,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尊敬地评价自己。往日前来求告的乡邻们虽然礼物上不敢给得太薄,转过头去,却立刻将自己的祖宗八代都数落个遍。“老乌龟”这三个字,别人在肚子里嘀咕,难道他听不见,还看不到对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轻蔑么?
    想到这些,他又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罢了。谁叫老夫没别的本事,非要当这个里正呢!你们两个后生拿着具保文书,也不必去牙行找事情做。明天赶早儿去衙门口转转吧,我听说衙门里边要招乡勇以维护地方。那边未必能赚到什么大钱,至少比给人当保镖押货要活得安全些!”
    “多谢吴叔指点!”程小九闻言,赶紧躬身施礼。“吴叔能不能点拨得再详细些,我们两个也好多做些准备!”
    “谢个啥,福祸难料的勾当!”吴大贵笑着摆手,“我实话告诉你们,衙门里边之所以招募乡勇,是因为天雷劈塌了咱馆陶的南侧城墙。县里一时来不及重新筑城,只好先招募些乡勇备用,以防贼人趁机窥探!”
    “那,那需要什么条件,才能被招入衙门当差?”听说有美差在等着自己,王二毛对吴里正的印象也好了起来,凑上前,毕恭毕敬地询问。
    “不算当差!乡勇是临时征募的,过后便会解散。算不得差役!”吴大贵笑了笑,实话实说。“我得到的消息是,想吃乡勇这晚饭,第一要人品端正,邻里肯给予担保。你们两个既然拿了我的保文,这第一条也就满足了。”
    “还有呢?”听说不算差役,王二毛的热情立刻冷了下去,蔫头耷拉脑地问道。
    “第二,年青,要力气大。身板直!”吴大贵上下打量两个少年,笑着回答。“第三,要机灵,听话!这两条你们都符合。如果遇到其他麻烦,回来跟我说说,我去找找熟人,也许能帮得上忙!”
    “那我们两个可得好好谢谢您老人家!”程小九拉了把王二毛,再度给吴大贵行礼。
    看出王二毛已经心不在焉,吴大贵摇摇头,笑着道:“不用谢了!我不是说过么,这是个福祸难料的差使。咱们馆陶距离贼窝子近,说不定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顿了顿,他又继续补充道:“不过工钱据说还可以。平时一天管两顿饭,一稀一干。月底还有三斗米拿。如果贼人真来攻打馆陶,则每日提供三顿饭,外加一大笔赏钱!”
    最后那笔是买命钱!未必有人花得到!程小九对此心知肚明。尽管如此,他还是扯了扯重新高兴起来的王二毛,再三向吴大贵道谢。然后施礼告辞,与王二毛两个一道去准备明日应募事宜。
    目送着两个少年人的背影在落日下去远,里正吴大贵又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自家院门。将世间一切隔离在厚重的黄梨木门外之后,他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有股火烧火燎痛楚立刻涌入心扉,将他心内的负疚慢慢冲淡。吴大贵蹒跚着走回屋子中,点起三柱香,对着锅台前木刻的灶王像喃喃祈祷:“灶王爷明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出于好心。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烟熏火燎的造王神像危襟正坐,像是听见了,抑或没听见。目光里露出几丝慈悲,几丝怜悯。也许静观世态这么多年,他早已看穿了世间苍生,看穿了隐藏在每个人心里的光明和阴暗。





    第一卷 好人歌 第二章 莺柯(一)
     更新时间:2009…2…5 21:55:14 本章字数:4640


    回到家,程小九立刻将自己和二毛两个准备去应募乡勇的事情说于娘亲知晓。他清楚娘亲不希望让自己去从事这种在刀头上混饭吃的行业,因此措辞尽量轻松委婉。但是在话音落下后,娘亲脸上的表情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那是一种无奈和失望交织在一起的神态,凄凉而落寞。夏夜的月光透过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棂,水一般倾泻在娘亲的脸上,将每一道皱纹里隐藏的失望与不甘都照得分外清晰。程小九不敢直面相对娘亲的脸色,慢慢地低下头去,试探着补充道:“我打听过了,乡勇不算贱业,今后还可以继续参加科举。馆陶是下县,没有县丞,县令老爷是文官,不知如何带兵,所以训练也不会太严格。我白天去校场应卯,晚上还可以回家温书,肯定不会耽误了应下次科举!再说,我多认识几个官场上的人物,下次科举被推荐的机会也多些!”
    他絮絮叨叨地说,唯恐娘亲出言阻拦。程朱氏静静地听,从头到尾没有插一个字。连一声咳嗽,一声叹息都没有。程小九很快就说不下去了,抬起头,用非常心虚地眼光看向自己的娘亲,他看见娘亲额头的白发被夜风拂动,星星点点倒映着月色。那每一根白发都是为这个家操劳所致,十几年来,每当他长大一些,娘亲鬓角上的白发便又增多一些。
    他又快速低下头去,宣布自己改变主意,“娘亲如果怕我遇到风险,那我明天还是去牙行好了,让二毛一个人去应募乡勇?反正乡勇的待遇也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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