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第4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夜深了,定瀛殿外的石阶上只放了一碗还装着药的瓷碗。殿里的赵元长哭乏了力叫着庚延一的名字睡去。
橘红色的光映着半壁的天都亮了。
曲云阁四周一时间热闹起来,打水救火的侍卫太喧闹,惊动了太后。
宫人扶着太后赶到曲云阁,正是火势最旺,堂上的挂满的白绫早已成灰。满目的火光霸气地侵略着曲云阁。太后摸着心窝惊慌地连话都说不出。
裘桂走到他面前拱手行礼:“太后还请先回宫,以免惊扰凤体。微臣这便去禀报陛下。”
“不用了,陛下好不容易才睡下。”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宋袭荣开了口。
“二位先生怎会在此?”
“你们这么吵,我们当然要来看看咯。”安戈抱着手摇摇头:“火烧得这般旺,曲云阁怕是没得救了。”
宋袭荣问裘桂道:“庚延一的身体可有搬出来?”
“火势太旺,人根本进不去。”
“赵元长知道了会很难过。”说罢宋袭荣便迈了步子要往里走,还好裘桂手快拉住他。
“前面危险,先生还是留在这里。”裘桂又望向安戈,希望他同自己一起劝住宋袭荣。
岂料安戈拦住一名侍卫,拿过他手里的水桶浇在自己身上:“小主公决定的事,我们这些手下可没法子反驳,不然被罚可就惨了。有劳你帮我看好小主公。”
“莫太医还在里面。”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宫人抓住安戈:“救救他。”
安戈挠挠头:“莫太医是谁?”
“还是我同你一道进去。”宋袭荣也拦下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
“水。”见宋袭荣也要前去,裘桂便伸手让侍卫拿来一桶水从头淋下。水还没倒完他便有些冷得受不了了。在抬头看看宋袭荣与安戈,安戈姑且不说,宋袭荣身板看上去比庚延一还弱些,淋了这么冰的水却毫无反应。
这二人……
“小主公,那个侍卫头子跟来了。”
“不用管他。”
三人将外袍解开从头上一并盖下来,屏住一口气,找了火势最弱的地方冲进去。
曲云阁内可见之处,全是晃眼的火。宋袭荣凭着记忆里放置庚延一棺材的位置摸过去,楠木棺材早已烧得面目全非。宋袭荣用袖袍抱住手,用力推开棺材盖子。
裘桂捂住嘴走过来:“找到了?”
宋袭荣点头,闭上眼不去看:“把庚延一抱出去。”
“这?!”
“小主公,这人还有气儿。”
“先出去。”
三人出了曲云阁,宫人便立刻拿了干净的袄衣给他们披上。裘桂放下庚延一,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
安戈指着自己肩上的人:“这位莫太医怎么处置?”
“你先放他下来,我看看他伤势如何。”
安戈将莫澜放下,众人见到他的模样都吓得一颤。
“将他送去太医属,我来处理。”
“那庚延一呢?”
宋袭荣看着庚延一,沉下一口气:“用白绸包好,别再吓到太后。”
裘桂看向一旁的侍卫:“去拿白绸。”
“再重新给他换副棺材。”太后终于缓过来,却背过身不敢再向这边看:“陛下那里,孤来交代。”
“恭送太后。”
带着莫澜离开时,宋袭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化开雪水之上的庚延一。留着一副面目全非的残骸,倒还不如直接烧成灰的好,赵元长见了便不会太伤心。
定瀛殿里的赵元长抱着被子做着一个只有他与庚延一两人的梦,梦中,是遇见庚延一的那片玉池,他们坐于亭中饮酒,饮至尽兴处,他便拿出埙吹奏了一首。池水里装着满满的云,被风吹下的树叶漏在上面,荡起环环漪水。漪水散去,便有是不被惊扰闲适的云。梦里,他搂着他,唤了一声延一。
只可惜,梦最短。若是翌日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第四十一章
正如孤鹰坠于荒漠,留在漫天黄沙中只剩得半面秃骨,昨日还似初出茅庐的风华少年的曲云阁,卯时刚过鸡啼未鸣,便只剩得一堆残骸,焦黑得辨不出原有的模样。
那场火最终还是烧进了赵元长眼里。
直到早朝散后,他来到曲云阁为庚延一守灵,刚过了回廊便见杏树林后的曲云阁不见了踪迹,再走近些,才看见那残破的一些。侍卫们还在清理烧过的梁木,白绫布没了,香烛没了,灵柩没了,庚延一没了。
裘桂见赵元长杵在杏树下,便大步跨来单膝跪下:“微臣该死,未保住曲云阁的安危,请陛下恕罪。”
“怎么回事?”
“回陛下,昨夜……曲云阁被大火烧尽。”
“为何不禀报朕?若不是朕今日来了你们打算欺瞒到何时!”
“陛下息怒,是太后的旨意,怕惊扰陛下休息。”
“庚延一呢?”赵元长上前揪起裘桂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庚延一在何处!他可安好?”
“……回陛下,庚延一先生的遗体被暂时安置在太医属。”
赵元长扔开裘桂的衣领转身便向太医属走去,疾步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跑了起来。
裘桂望着赵元长的背影低下了头:“陛下……”
莫澜被护送回府邸,太医属便只剩下宋袭荣一人,给莫澜丄完药后就留了下来一直守着庚延一。新的灵柩很快便从宫外送来,只是比原先那口小了些。
似乎早就料到赵元长会来,门外传出脚步声时宋袭荣起身走到门口。一朝初到的曦光微弱地照出他的身影,贴在殿内地面上。
“庚延一可是在里面?”赵元长喘着粗气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不等宋袭荣回答便急着越过他身旁入殿。
宋袭荣伸手抓住他的袖袍:“别看。”
“怎了?”
“别去看。”他低着头,额前垂下的发正好遮住眼睛,不知究竟是何神韵。
看着宋袭荣的模样,赵元长顷刻便觉着定是出了何事,那口新灵柩竟也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舒坦。可是,庚延一就躺在里面。
赵元长刚向前走了几步便被宋袭荣从身后抱住。虽抱得不紧,那双从身后伸来的手却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袄衣。
“不要看,算我求你,不要看。”
“庚延一被烧坏了?”赵元长平静地问道,片刻之后,他便感觉宋袭荣贴着他的后背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继续问:“坏得……很厉害?”
“对不起。”
“你道歉作何,我不过是问一句。”
“若我早一点赶到,兴许就来得及……对不起。”
“让我过去看他,我想看他一眼。”
宋袭荣刚一松开手,他便大步跨了过去,却在快要见到灵柩中人时放慢了脚步。躺在灵柩里的,兴许此时看来连人都不能算,乌黑的躯体让底下的白绫显得特别锥眼,因大火烧过变了形的躯体比原本小了许多,只能辩得何处是头,何处是脚。隐隐的,似乎还能闻见些些焦味。
渐渐看清这些的赵元长跌坐在灵柩旁,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这是庚延一?这便是他的庚延一?他的庚延一,就这么轻易的,没了?他还没说过看够了这副容貌为何就能没了?!
他抓起袖袍去擦拭庚延一的脸,擦了许久也未见干净一些:“为何还是这般黑,你原本不该是这副模样的啊延一。”
宋袭荣走来抓住赵元长手腕:“擦不掉的,只会脏了袖袍。”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
“也许是烛火从案桌上掉下来,烧着了白绫。”
“那守夜的人呢,为何不去灭火?!”
宋袭荣被赵元长吼得语塞,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烛火点燃了白绫。
赵元长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如果我最重要的人突然变成这样,也许我……”
“我没事。”赵元长收回手,抹净脸上的泪,起身唤来殿门外的黄门:“传朕口谕,三日后行葬典,将庚延一送去皇陵。”
“奴才这便去办。”
两日后,太后偷偷下旨,将庚延一的灵柩放在马车上运出宫门。皇宫里好似变得异常清净,光是在院子里坐上一小会儿,也会觉得比平日里冷。占据这整个天空的雪不大不小,有气无力地飘着,落到何处便停下了。后宫的女人们更是紧闭了殿门窝在各自的寝宫闲中找乐。
为庚延一送行的,只有太后和程夜,宫门重新关上时,程夜听见太后轻叹了一声。
比旸殿里生着火炉,赵元长却还是觉得有些冷,黄门便又往火炉里加了些炭木。不知怎的,今日要看的奏折似乎特别多,再和着前些日子留下的一些不大重要的折子,便显得更多了。
赵元长放下手里的折子,又看看还有一叠未看的便蹙眉叹道:“今日的折子怎会如此多。”
黄门手迟了下,随后才又添了一块碳木:“陛下前些日子不是攒了一些下来吗,今日加在一起自然有些多。”
“真不知母后为何非要朕今日之内全数看完。”
黄门添碳木的手停下来,背对着赵元长偷偷抹了一把泪:“太后也是不想陛下耽搁了。”
“够了,不用再添了。”
“是。”
赵元长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眼:“平日这个时候程夜都会来拿批好的折子,今日怎不见他?”
“回陛下,程大人他……”黄门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悲伤:“他有事,今日会迟些过来。”
“是吗。”赵元长转过身来正好对上黄门躲闪的目光。
他眼角还挂着一粒未擦到的泪。
“你怎哭了?”
“回陛下,是被火星子熏到了眼,过会儿便好。”
“你小心些,别被烫着。”说罢,赵元长便又走回案桌拿起折子看起来。
黄门撩起袖袍擦了眼:“茶凉了,奴才给陛下换一杯新的。”
赵元长挥挥手,表示任由他去。
载着庚延一的马车直奔出了东城,又走了段路后便在一座不知明的山脚下停住。扮作民夫模样的几名侍卫抬着灵柩上了山,随意找了一处还算得上平坦的地方,埋了灵柩。没有立碑,只是在埋土的时候一并放了许多冥纸与珠宝。
而后,这些侍卫便拿着太后给的银子。驾着马车永远地离开了翯城。
如此一来,赵元长便永远不知庚延一在何处。这却正是太后的本意,若是见不到,慢慢便会忘。
“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告诉陛下。”
“是,臣先告退。”
太后疲倦地点了点头。
程夜来到比旸殿,赵元长刚好看完所有的折子。黄门见到程夜刚想问什么,就被他一眼看了回去,黄门只好闭了嘴退出去。
“你来得正好,折子朕都批过了。”赵元长将折子交给程夜便要出殿门。
程夜叫住他:“陛下,您这是要回寝宫?”
“朕去太医属看看。”
“南城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菜色不错,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改日吧,朕没什么胃口。”说罢,赵元长眼看便要出殿门。
程夜慌张得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不让赵元长去太医属。他也明白,赵元长迟早会知道庚延一没了,只是却仍心生不忍。
正好宋袭荣走进门,堵住了赵元长的去路:“越是没胃口便越应吃些提味的菜,我也听说那家酒楼不错。不如就应了大司马的好意。”
“朕实在没胃口,有机会定去。”
“就算你去了太医属也见不到庚延一。”见赵元长惊讶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