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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为谁春作者:一身匪气-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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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慕言凝视着床上并不算睡得安稳的人,回想方才的对话,竟突然觉得自己与梁景生都是可怜的。他自己的苦处自不必说,而他原以为不羁的梁景生竟有这般深的寂寞,过去什么样的生活让他生出这样的不安与孤独?转念一想,梁景生在这阅春庐里除了四时与五味,真正有来往的人丁慕言知道的也就是瑶琪与他自己了,而瑶琪是不经常出现的,他自己过来也不会待太久。这也怪不得他心里害怕被留下一个人不是?
  想着想着,丁慕言也坐着睡着了。
  一人床上睡着,一人坐在床边头靠在床柱上睡着了,而一只手却消失在棉被里。
  当四时烧好热水提过来换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这一刻起,四时觉得梁景生与丁慕言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只是以他的的认知已理解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不寻常,待到弄明白时候已经是数年以后。


☆、三思字

  一晃已是春过夏临,阅春庐外翠竹婆娑,景致幽幽,生意也跟着好了些。
  这一天丁慕言踏着朝霞而来,面带喜色。
  “瞧来有什么喜事了。”
  “三思你瞧。”
  丁慕言将手上的画卷托举在梁景生面前。梁景生接过,徐徐展开。
  “夜雨巴蕉图?”
  画上月隐云中,细雨如线,巴蕉舒展,墨色浓淡得宜,笔触流畅自然,景物跃然纸上,夏季葱葱与夜凉丝丝仿佛要从画中透出来。
  “这画是佳作啊。”这一次梁景生不得不由衷赞叹。
  “全赖三思提点。要不是上次三思感叹说这里夏季独缺雨打巴蕉声伴眠,我哪里能有这样的灵感。”丁慕言被梁景生一夸,脸蛋有些发热。
  “胡说,再怎么说我也只是提了个醒,要是没有留白的丹青妙手,又怎么会有这画。”梁景生见丁慕言害羞,便不肯放过他,继续夸。
  果然,丁慕言禁不住梁景生夸,两颊已是秋风吹红枫叶似,急急往店里走去。梁景生心道这次怎么这般不经调笑,忙跟去想解释。
  只是梁景生人走进店面,便看到丁慕言站在后院与店面交界处,手上拿了一株绿油油的东西。原来丁慕言并非要走,只是去拿东西。
  “这是给三思兄的谢礼。”说罢,丁慕言拿着东西向梁景生走去。
  “这是巴蕉?”待得丁慕言走近,梁景生细细一瞧。
  “正是,三思不是说夏夜最喜人的便是听雨打巴蕉吗?不过巴蕉尚小,要听雨打巴蕉怕还得等个一两年。”
  梁景生心里流起一丝甜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丁慕言便上了心,于是又对丁慕言一番调笑。
  “三思莫要再笑话我了。我拿了它来不仅仅是让三思赏评,还希望三思可以给这‘夜雨巴蕉图’题字。”
  说起来,这图还真的是只有画不见字,唯一可算作是字的便是丁慕言那方私印。
  “留白莫不是反过来取笑于我吧,我要是在上面写字那可真是破坏。”梁景生急忙摆手。
  “这便是三思谦虚了,三思的字我还能不知道吗?横竖峭硬,提按藏锋,隐有大家之象。这样的字又岂会破坏画作。”
  丁慕言与梁景生一同作画这么久,梁景生的字丁慕言也是见过数回。梁景生一手瘦金书着实叫丁慕言艳羡,虽然自己写不出这样明快洒脱的字,但也看得出这不是下苦功就能够达到的水平,更需要天赋。
  梁景生倒也大方,听到丁慕言这么说倒应承下来,不过画上题字自然不是仅仅写几个字便算了,怎么样也得写几句点题的话,何况这是丁慕言的画,梁景生更得苦思一番。
  丁慕言当然了解梁景生需要时间思量,便自己向四时要了铲子,找了个接近梁景生屋子的空旷位置挖起土来。幸好这阵子雨多,土壤吸足水份显得比较松软,所以丁慕言挖得并不十分吃力。不出多久,丁慕言便挖出了一个长足有两碗并排,宽也比碗深的坑,他将放在旁边的小棵巴蕉轻置于坑中,又覆了泥。
  那边梁景生思来想去,方一抬头便见到一株碧绿颤巍巍地立在那里,煞是好看。又看到用手扶着它的丁慕言,衣上脸上均沾有泥印,却依然笑容灿烂,一如孩童。梁景生觉得这样平淡却温暖才是最美的生活,可惜不为世所容纳,眼神不由黯淡下来。
  梁景生收回眼神,心里一顿感慨,提笔在边上萱纸上书写起来。
  已经将巴蕉种下,丁慕言观赏一会便也无所事事,回头看梁景生盯着石桌上的萱纸喃喃似有所语,心下认为梁景生已经写好,遂起身过去。
  “空庭白月挂,雨打叶涟涟;几岁亭亭绿,平生未见怜。”
  丁慕言又说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梁景生看到丁慕言的表情严肃不由心下一凉,心道莫不是丁慕言从诗中看出什么来?其实本来就是梁景生有感而作,他也没打算将这个给丁慕言看,可是事情总那么赶巧,被他瞧了去。
  “随意之作,不过用来刺激灵感,留白不要太在意了。”说出这话的时候,梁景生的手藏于衣袖之中,紧紧捏成拳。
  “啊……”丁慕言似乎这才被惊醒,眼神恍惚。
  突然丁慕言抓住梁景生手臂,兴奋得面上飘上两朵红云,黑白眼睛泛起一层水光。
  “这写得很好,简直太好了。我才虽微末,仅似寸草,但是一点绿意也是春啊,我也在等待着……等待着被赏识啊。”
  还没等丁慕言将话说完,梁景生便看到一颗泪珠从丁慕言眼中跌落,打在他捏紧的拳头上,冰凉入骨。梁景生的心在那一下就停了跳动,他吓到了。他记忆中的丁慕言永远是笑容可恭,没想到完全是写自己心意的一首诗竟然同时击溃了丁慕言。
  丁慕言虽然独居渭阳,倍感寂寥,但他从容以对,从来不畏,即使偶感孤单也能以作画化解。他心中唯恨的是至今都没有在画坛上立有方寸之地。“几岁亭亭绿,平生未见怜”恰恰正中他的痛处,一时间止不住地觉得悲伤。
  “世有伯乐,我相信留白终能遇到。”
  梁景生很一把抱住丁慕言,却不敢妄动,甚至不敢提醒他失仪了。只是丁慕言听到梁景生的话,似乎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以至于失态。
  连忙松了手,抓着自己袖子就往脸上擦。
  “哎,这衣服都被泥弄脏了。”梁景生抬手阻止。
  丁慕言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衣上都沾了泥,不禁觉得自己乌龙,又想到刚才情急抓住梁景生手臂,一瞧果然也沾了层薄泥。
  “三思也被我弄脏了。”
  梁景生顺着他的眼一看,果然有几个泥印。
  “这算是有难同当了。”
  说罢,梁景生挤眉弄眼几下后朗笑起来,惹得丁慕言也破涕为笑。
  两人也不换衣衫,只丁慕言在井边汲水净了脸和手。虽然脸是干净了,不过泛着微红的眼还是透露出丁慕言落过泪的事实。
  “方才失态,没吓到三思吧。”
  “岂会。这正是情之所至,如何能够轻易控制。”就算梁景生刚才真的被吓到也不会说出实情,他只希望丁慕言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才好。
  “想来祈望在某个领域里扬名立万的人何止万千,而夙愿得偿的却如凤毛麟角,我亦知道应该放宽心些,不过总是介意。可能就是太在意,所以悟性灵性上总缺了那么点。”
  “我相信留白总会有被赏识的一天。”梁景生注视着丁慕言,认真道。
  “明日的事谁又能说个明白。不过我知道,我已经找到自己的钟子期,知音比伯乐更可贵。”
  梁景生被这么一说,心下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那诗写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心情而非丁慕言的心情,一切皆是巧合。不过丁慕言将他比作钟子期,也确实教他欢喜。
  “听留白这么一说,我心下着实喜欢。”
  “请三思替我将诗题上画吧。”丁慕言将画移到梁景生面前,又递上了笔。
  既然丁慕言话已至此,梁景生也不好说换一首诗,只好从命。梁景生运劲于手腕,笔尖游走画上,留墨处如竹如兰,一笔一划或瘦峭遒劲或丰腴润泽,时而露锋时而藏锋,看得旁观的丁慕言是暗赞不止。
  终于,梁景生收笔。
  “看来不负留白所托。”梁景生自负一笑。
  丁慕言拿起画来,远看看近看看,又是笑又是点头,看来是相当满意。
  “三思的字果然非凡。”
  “依我看,还是画更好。”
  “那么,三思肯定愿意收下这幅画了。”
  丁慕言突然这么一说,梁景生完全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这是难得的佳作,挂于我这处就是明珠暗投了。”
  “本就是要送与三思的。三思想听夜打巴蕉,可惜不是那么快可以实现的,所以我想先给三思作一幅画聊以慰藉。”丁慕言一直觉得受梁景生恩惠甚多,难得梁景生有这样的雅兴,自己当然希望能够替他达成。
  可是梁景生听了只是摇头,“留白不是已经给我种上巴蕉了吗?这就够了。这画一定可以帮留白打出名声的,定不能让佳作留在我这里蒙尘。”
  两人一番推让,最后因为梁景生坚持不收,丁慕言也只能作罢。不过丁慕言也不是轻易作罢的,最后梁景生向丁慕言求得一事才算结束。
  ——“那明年夏时便请三思陪我一同赏听雨打巴蕉,如何?”


☆、巴蕉图

  渭阳城一家字画店前停了两顶软轿。前面的软轿走出来一位华服公子,玉冠锦衣,行止有度,自有贵气逼人。只见他皱着眉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店,缓步走到后面的软轿旁边,放软着声对轿里人说话。
  “小姐如果想要买些书画古玩,其实有更好的地方可以介绍给小姐的。”
  “公子客气,平时待于闺阁,难得有机会我却是更想看看不一样的东西。”轿中小姐来渭阳城的时候经过这里,恰好从被风吹起布帘的轿窗看到这家店,当时觉得古朴异常,遂记下这里,想到今日有机会游玩便要求来这。
  “这里小店古旧,疏于修缮,实在有些过于简陋,怕污了小姐眼睛。”男子又回首看了一眼,确实是太于过简陋了。
  “干净就好。”
  软轿里的小姐似乎执意要到面前的小店,华服公子没有办法,点头示意边上的婢子掀了轿帘将人扶出来。杏衣翠裙,环佩叮咚,而小姐生得面圆眼圆,故虽衣饰华贵却不让人感到压抑,甚是讨喜。
  华服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小姐齐头进了面前的字画店。
  这家字画店虽说在渭阳城已经几十年历史,但是店家经营手段并不高明,一直不愠不火地开着,养家糊口可以,发家致富却是不能够的。虽然说这店老,却其实不能算得上旧,并没有华服公子所形容的那样差,衬着墙上各式字画倒也别具一格。
  小姐好似对字画颇有兴趣,每幅字画都仔细端详半天,华服公子自然陪着她转悠,只是心里并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华服公子心想在他府上什么名家巨作没有见过?更何况他自己也是有经营专门卖字画的店铺,他不认为这样经营不善的店里会有什么大作。
  虽然华服公子心里千般不乐意,但是依然好脾气地陪圆脸小姐赏画,偶尔交换意见。
  字画店不大,不需多时店面上挂着的作品他们都看过了,一无所获。华服公子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脸上自然没有失望,而圆脸小姐并不是为淘宝而来,面上也无失落之情。
  “小姐还有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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