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怀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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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门前,几个人早等候多时。见了南宫淮,纷纷下跪道:“陛下。”
南宫淮只上前,扶了伊宫起身。伊宫低着头,也没看他,不知是否还生着气,抑或有些愧疚不知怎么面对。
伊宫站直了身,南宫淮的脸却正好贴过来:“好姐姐,莫再生弟弟的气了。”
一声“好姐姐”,却叫得伊宫莞尔。
然后,南宫淮转身对着曹参道:“此去之后,宫中事务还劳烦大人照管。淮儿在此先谢过了。”
放下了平日的尊卑,此刻自称是“淮儿”,倒是叫得曹参老泪纵痕:“陛下放心,就算臣死,也定不会再让淮南国出任何差错了。前几日陛下威仪自显,朝臣上下,自是躬敬从命的。”
随后,由夏候浅驾着马车,车内坐了南宫淮、秦筝、景春三人。缓缓驶离了宫殿。
车内,秦筝递过一纸书卷给南宫淮:“陛下,关于万俟禾烈,秦楼掌握到的情报,也仅这些了。剩下的。。。”正不知如何开口。
南宫淮打断到:“我知道。他的事,最清楚的就三个人,差儿,朱云和张禹。前两位,是问不到了。”话及此,略顿了下:“那不如拜访第三位,让人家给个全儿话。”
秦筝微颔首,道了声:“是。”
景春坐在南宫淮身侧,有些想睡未睡的困意。车内烛火渐暗,他心中不自觉地想到:这南宫淮说话,时而狠绝,时而宽度。到底何时实,何时虚,自己却也无法把握。
未道,还未想透,耳边就软绵绵地腻上了南宫淮的声音,细微而低语:“朕对差儿,可从未说谎。”
一时,又是: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3】
西疆地处群山夹缝之中,四周地势险峻,各寨在山坳间曲折连通,十分隐蔽。寻着种满凤尾竹的幽道,走到尽头,便是被一片红火的枫香树所掩映的木楼阁院。
西疆王墨哈今日宴请四方,所以阁院内火光通明,声歌四座,热闹非凡。
朱云和万俟禾烈坐在轿辇里,正慢悠悠地赶往。
万俟禾烈正被人伺候着更衣,水墨般的黑发一泻千里。奴人们正为他梳发,正梳着,他“唉哟”一声大叫起来,把一旁正静静坐着闭目养神的朱云吓了一跳。
“你又怎么了?”朱云不耐烦道。
万俟禾烈狠瞪了一眼那个手脚愚笨的奴人,夺过梳子自己梳起来。虽听到朱云喝他,却也没回嘴。
轿辇落地时,万俟禾烈刚巧换好了官袍。他身为西疆的蛊师,往日里都是以一席黑袍披身示人,长发也随意地任他散着,倒多了些许的妖冶。
朱云却还是穿着汉服,轻简的绒装,儒雅中藏着杀气。
万俟禾烈瞥了朱云一眼,呐呐道:“叫你换身衣裳,这么去见人家西疆王,也不怕失礼。”
朱云“哼”了一身,大步走在了万俟禾烈的前头。万俟禾烈嗅到朱云的几分怒气,几分傲气,又有几分倔气,微勾着嘴角,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大殿。
殿内的墨哈王正威严地端坐在众人间。他满脸络腮胡,体型彪悍魁梧,只是较常人矮了许多。他头上用金缕布匹做的包巾裹着,衣着也是金绸料子,整个人看上去熠熠生光。
他目光一聚,坐下便鸦雀无声。
万俟禾烈领着朱云单腿跪地,先说了句:“王上万岁。”
墨哈点了点头,单手平举,道:“蛊师不必多礼,赐座。”
随后,伺候的下人们抬上了两把椅子,并排放在了墨哈座旁。万俟禾烈与朱云也入了座。刚才被打断了的歌舞,又随即开始。
铜鼓锣笙,银饰摇摇。少女舞娘们从头到脚都穿戴着精致小巧的银佩,叮叮当当。
众人们也开始玩乐,熙熙攘攘,谈话嘈杂。
朱云才堪堪坐了半个时辰,就开始倦了。周围的人都是陌生的,歌舞也是陌生的,众人的话题也是陌生的。
直到,墨哈让他与万俟禾烈调了个座,今晚真正的目的才渐渐明朗起来。
墨哈让人倒了杯酒,先敬了朱云一杯。朱云也大方地应了,倒是一边的万俟禾烈,不太开心的样子。
墨哈将手中酒杯轻放在桌面,“叮”地一响,脆而轻盈:“朱将军,可是久闻大名啊!”
朱云淡笑:“这几年,承蒙王上照顾我们主子了。”这主子,指的自然是万俟族的后裔——万俟禾烈。万俟禾烈听了,默默咬了咬牙,手上的拳头又握重了几分。
“那是自然。万俟族于我皇族有恩,当年被奸人夺位,本王自然不能不理。如今你想助他夺回帝位,不知可有本王帮得上忙的地方。”话里,试探的意味逐渐浓了起来。
朱云也只是淡笑:“王上当年肯收留我们主子,已是帮了大忙。如今,也算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就不劳王上费心了。”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墨哈笑声浑厚,竟掩盖过了席间所有声音,叫众人都惊得突然肃静下来:“淮南国帝位争斗,自然是不我们西疆可插手之事。只是,若以后万俟小弟称王,也莫忘了本王的恩德,才好。”说完后,墨哈的脸,自然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万俟禾烈。
万俟禾烈的身世在场的西疆大臣们无人不知,此时,都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
朱云却还是笑:“自然,自然。该报恩的,我们自然感恩戴德。不该的。。。”话到一半中断,转头正视上墨哈的眼睛:“自然也不会多给一分。”
墨哈也是冷静,听了朱云的话,抿着嘴,脸上喜怒不显。
倒是旁边的万俟禾烈突然说话了:“王上,今我身子不适,可否告退?”
墨哈与朱云,依然维持着对视的姿势。听了万俟禾烈的话,墨哈只是微点了点头,万俟禾烈还未告谢,倒是朱云先抢了话头:“那就多谢西疆王了。”
毁掉南宫淮,让万俟禾烈继位,是他朱云自己的私念。就算不是,远了去了,也是淮南国自己的事。他西疆想要分一杯羹,那可不行。
退了席,回到轿辇上,朱云倒出奇的安静。
两人都静对着好一会儿,万俟禾烈终于忍不住了:“朱云!”他大吼道:“还以为你放弃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主子?你何曾把我当成你主子了?笑话!”
朱云承着他的怒火,起先很是平静:“来之前的确断了念想。上官鸿的局,没想到被他南宫淮先识破了。但是,如今还有你这个把柄握在我手里,一切就都不同了。”
朱云说着,嘴角向上一勾,却是少有的狠绝。
万俟禾烈看到朱云这副表情,心中不免绝望:“我原本以为,你肯跟我回来,是把一切都放下了。我们就生活在这里,再别管他什么南宫淮,不好么?”
最后的最后,都有些企求了。
朱云却蔑然一笑:“万俟禾烈,你倒果然天真得很!他南宫家与你们万俟家有着血海深仇,你倒乐得待在这个鬼地方,过清闲日子?”
万俟禾烈对朱云样样忍得,就最受不得他用轻视的表情看自己。他忽然就怒了,真真儿地,伤心了:“哼!你才天真!他南宫淮压根不是南宫家的孩子,与我何来仇恨。纵使有,都是几辈子的事了,我都不在意,你瞎操什么心。你只不过不甘心景差的事,倒拿我当靶子!”
朱云也没反驳,依然是镇定自若的表情。
“朱云朱大将军,我真不懂,当年你的差儿派你来杀我!你倒是为什么就下不了手,给了我条生路,还把我送到西疆来。你这么疼你的差儿,倒是为什么这么不听他话?”万俟禾烈语带讽刺,倒听得朱云全身不适。
朱云一把扯住万俟禾烈,但两人身形相似,力气又相近。只能这么僵持在车里,无进无退。
“你也知道是我救了你,那就乖乖听话,算是报答我的恩情。我对南宫淮的恨意,何时来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但仔细想来,也早就深到骨子里了。你不是一向喜欢我,这事就帮不得了?”
朱云终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一个“喜欢”,震得万俟禾烈全身都没了力气。软软地任朱云抓着,连笑一个,也做不到。
朱云说,他的恨是何时有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万俟禾烈才是,他对朱云的爱是何时有的,他也未曾及时发觉,想要阻止,却已是到了如今的田地。
☆、第十六章 青州府
【1】
南宫淮一行人自出了宫后,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张禹如今的住地。但连日的赶路下来,众人都有些疲惫。夕朝暮尽时,他们决定在途经的一片小树林间稍作停歇。
“吁!!”夏候浅一勒缰绳,将马拉住。回身向淮南帝禀报道:“主子,就在这儿歇了吧?”
南宫淮掀了车帘,见夏候浅选的地点四面都有树木围绕,既隐蔽,又能依晰辨认出来往景色。算是进可攻,退可守,便应了声。拉开车门下了车。
景春和秦筝也都跟着下了车。前后脚地忙着选了棵树桩粗壮的古树,稍事整理了一下,挪出了几处可让人落座的地儿。
南宫淮自然是被伺候的样子,安安稳稳地坐下后,也就一副等着被恭敬的样子。
景春自觉好不自在,只靠在马车边,不与其他人多说什么。有时候笑笑,居然是对着拉车的马!
夏候浅主动提出去捡些木枝来升火,秦筝闲得无聊也跟着去了。两人走了没几步,身影就被周围的树木掩障了去。
秦筝快一脚慢一脚地跟在夏候浅后面,自个儿也没做什么活计,光看着夏候浅捡柴了。夏候浅手里抱着的柴火越来越多,快抱不下的时候,回身让秦筝帮衬点。
哪知秦筝两手一摊,好似多无辜似的:“我这个秦楼当家的,往日可没做过苦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夏候大哥可不要欺负人家。”
□说得像个姑娘家,叫夏候浅反驳无力。他只是略有些怒意地盯着秦筝,看秦筝竟真的没一点动静,也只得作罢。
“既然您老身子弱,还烦累您跟着我干“苦力”了?”夏候浅说话说得一股酸劲,秦筝听着可乐了:“我是来打听些小道消息,自娱用的。不苦,不苦。”
自觉着秦筝话里有话,夏候浅停了手下的活,站在原地绕有兴趣地盯着秦筝。秦筝和他对视了几秒,突地笑开了。招着手,花枝乱颤地笑说:“您这可是自个儿好奇地,别怪兄弟我不厚道。”
听到“兄弟”两字,夏候浅倒是又好气又好笑地:“您有什么话要问我,尽管问。陛下早就嘱咐过我了,您如今是秦楼当家的,手握天下情报,我夏候浅自知瞒不过你什么,也真没什么可瞒的。”
“哦~~是么?”秦筝越说越来劲儿,踱步走到夏候浅面前,覆手抚在那堆被夏候浅抱着的木柴上:“那将军可否告知。。。”说着说着,脸就靠近了,手上的劲也愈加大了些:“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皇上的?”
一语毕,手心微使力,那木柴便哗啦啦散了一地。四落八方地,在夏候浅和秦筝的脚边滚落开。
秦筝只瞧戏般看着夏候浅怔忡的面庞,轻笑道:“好不容易拾的柴,瞧你。。。也不好好顾着。”
一席风过,叶子窸窣。
【2】
晚间,拾掇好火堆后,夏候浅就离着人群站着,手持剑帮众人做看护。
景春依旧靠着马车,火堆的光映着他半边的脸,明明灭灭。
南宫淮坐在树桩上,背靠着树杆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