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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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还没说完,宁简已经抽回了剑,反手挥出:「你说谎,你说谎!」
凤宁安被宁简发狠的攻击逼得狼狈,连退几步,停下来时终於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放肆!」
宁简的动作因为他这一喝就停了下来,只是拿著剑站在那儿,剑尖依旧指著凤宁安,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却已经发红了,半张著嘴微微喘息著,宛如走投无路的野兽,眼中一片空茫。
与此同时,院子外也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数名护卫执著长枪冲了进来,叫了一声「皇上」,便一致地以枪头对著宁简,凝神戒备。
宁简站在那儿不躲不闪,好半晌,才突然激动了起来,短剑挑起临近的一根长枪,一低头,顺势伸脚横扫那人下盘,那人躲避不及,应声倒了下去,旁边的人再要围上去时,宁简已经突围而出,飞奔出院子。
「不要追了。」凤宁安叫了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最後终於行了礼退了下去,只留著领头一人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凤宁安沈默片刻,道:「你陪朕出宫一趟吧。」
宁简一路跑出去,在宫道上碰见了一辆马车,一挥剑斩断了套马的绳索,也不管车夫惊叫,翻身上马便朝宫外直奔而去。
这一路他很熟悉,出了宫门,往城西一路去,出了城门後再走两里路,就是软禁凤宁暄的地方了。
他赶到时几乎是从马上摔下去的,别院门前的士兵见他气势汹汹,便下意识地要来拦,宁简没有停,只是一剑荡开攻来的长枪,冷声道:「我乃先帝五子凤宁简,谁若挡我,我便杀了他!」
那些人被他话里的杀意吓到了,动作只一缓,宁简已经冲进去了。
前院花开似锦,边上却停著一匹黑马,宁简认得,那是秦月疏的马。只是如今就那麽随意地放著,无意中泄露的仓促便似带了一丝不祥。他脸上微白,握紧了剑就往前跑。
越过荷塘就能看见主屋,屋外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灯笼,门上白幡如雪,叫人怆然。
宁简瞪大了眼,彷佛连路都不会走了,好半晌才踉跄地跑了过去。
主屋大门敞开,里面是一色素白,有纸钱纷扬,当中一副棺木,棺盖已经被丢在一旁。棺木旁一人黑衣黑发,脸白如鬼,跪在那儿,抱著棺木中的人,一动不动。
棺木中是宁简极熟悉的人,只是如今脸色如雪,双目紧闭,没有一丝生气,软软地靠在秦月疏怀里,比任何时候都温顺安静。
「三哥……」宁简退了一步,声音里是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秦月疏似乎动了一下,抬眼望来,宁简便能看到他通红的双眼中是满满的绝望。
秦月疏一看到宁简,却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人,哑著声道:「别过来!」
宁简似也有些激动了,大喝一声:「秦月疏,你想干什麽!」
「干什麽?」一句话似乎把秦月疏问倒了,他眼中浮起一抹茫然,低声重复著问题,却久久没有回答。
宁简心乱如麻,连一刻都等不及,见他不言不动,便咬了咬牙要冲进去。只是刚踏出一步,那边的秦月疏已经不知从哪抽出一柄长剑,直指了过来:「站住!」
宁简猛地停下,看著秦月疏,又看向他怀中的人,蹙起眉头:「放开我三哥。」
秦月疏却呵呵地笑了起来,手轻柔地扫过怀中人的脸,而後慢慢地吻上了他的额:「我不会放开你的。」
宁简铮的一声拔了剑。
「死也不放。」秦月疏的声音很轻,彷佛只是在对怀中人耳语,「宁暄,我陪著你好不好?」
他把人抱得更紧一点,又道:「我陪著你……下辈子……说不定你就会爱上我了。你无法接受断袖分桃,我便生为女子,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宁暄……」
「三哥……」宁简叫了一声,带著垂死挣扎的意味。
他已经有些绝望了。
秦月疏再有不是,对他三哥的一颗心,他也是知道的,这天下若有什麽能让秦月疏变脸,那必定就是凤宁暄。
秦月疏已经不再理他了,只是低头,微颤的唇在那苍白如雪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吻过,双眼一合,眼泪就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宁简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只是摇头。几次张口,都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现在你可信了?」身後传来一声冷哼,宁简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凤宁安站在自己身後,面无表情地盯著屋里看,「他断气时,还心心念念地跟秦月疏说恨。还真是,死都不肯服软。」
「你说谎!」宁简又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惶,「三哥说过会等我回来的……他说过的……」
凤宁安哼笑一声,没有理会他,只朝屋里喊:「秦月疏,出来。」
秦月疏只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凤宁安皱了皱眉,就听到秦月疏轻声道:「他说他不爱我……他说他恨……」
「秦月疏。」凤宁安又叫了一声。
「然後他就死了。」有眼泪落下,秦月疏却笑了起来。
「你说谎!」宁简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都说谎!」
「我死也不会放手的。」秦月疏笑著轻道,「宁暄,就算轮回百世,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宁简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人也往屋里冲了进去,却没想到只跨出一步,就听到头顶一声巨响。
屋里一直战战兢兢的几个下人惊叫著往外跑,宁简被推攘著退回屋外,还没站稳,就听到凤宁安大喝一声:「秦月疏你干了什麽?」
宁简猛地回头,就看到屋里有火轰然而起,迅速地绕著门边蔓延,生生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屋里凡是能烧的东西,竟也一件接一件地烧了起来,剩下几个来不及离开的下人也连爬带滚地冲了出来,只剩下秦月疏还跪在那儿,死死地抱著凤宁暄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地印下轻柔的吻。
「秦月疏,你放开我三哥!」
宁简更慌了,困兽似的要往里冲,几个逃出来的人连手死拉著他,他便朝屋里不断大喊。
秦月疏置若罔闻,只是笑得越发温柔了,抱著凤宁暄,缓缓地合上了眼。
「凤宁安,我有父皇的圣旨,我要带三哥离开!」宁简叫不动秦月疏,便只好回头朝著凤宁安吼,「我有圣旨,太祖的遗诏我都给你,你让秦月疏放开三哥,你让他放了我三哥!」
到最後一声,已经有些分明的哽咽了,宁简红了眼眶,伸手捉住凤宁安的一角衣袖,便似落水之人捉住救命的稻草。
凤宁安看著他,又看了一眼屋内,屋里已经是火光满目,不住地有横梁带著火落在秦月疏身旁,秦月疏却始终没有动。
「他是抱了必死之心,你不可能从他手里抢下那尸身。何况人都死了,在哪里不都一样?秦月疏一生对他用情至深,即便生时不相爱,死後同穴,也是一种安慰。」
宁简咬牙,猛一挥手,短剑横在了凤宁安的脖子上,一旁也同时有人窜了出来以剑相指。
宁简急了,把剑一挺:「让他放了我三哥!」
见凤宁安不说话,宁简便又急急地补上一句,「我们约好的!我给你诏书!我给你!你要什麽我都给你!」
脖子上都被划出一道血痕了,凤宁安居然也不慌,只是看著这个弟弟,最後轻叹一声:「对不起,我做不到。」
宁简的剑匡啷一声落地,听到动静冲进来护驾的人便一下子将他压住。
屋里的火烧得渐猛,便是站在门外,也被那炽热的气流逼得难受。里头的景物都有些扭曲模糊了,只能隐约看到秦月疏的头发衣服都已著了火,却像是什麽都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死死地抱住凤宁暄的尸体。
宁简被按在地上,看著火光中紧密相连的两个人,忍不住张开口,嘴里却只发出低哑而无意义的声音:「啊,啊……」
凤宁安别开了头,伸出手挡在他眼前,宽大的袍袖在眼前落下时,宁简看到秦月疏被烧得满是鲜血的脸上,挂著满足而欢喜的笑容。
明明痛苦不堪,这个人却竟笑得如此餍足,彷佛天下所有已在手中,再无所求。
宁简看著看著,无端便害怕了起来,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怔怔地张著眼,看著眼前衣袖飘拂,彷佛还能看到衣袖之後,屋里那相依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带著无尽的欢喜,与讽刺。
宁简,宁简……
恍惚间他似听到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用老不正经的语气唤他,话里带著无尽的亲密。
「苏……」
模糊中自己彷佛叫了一声什麽,宁简只是挣扎著想回头去找,可目之所及,竟都只是一片血红,等再要看清楚一点,便已经陷入了昏暗,再无意识。
(9鲜币)落花有意 第十章'中'
第十章'中'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无声、空无一物,只看得见脚下有石子路一路蜿蜒,不知所之。
宁简怔怔地站了很久,才挪动了脚步。
路很长,好像怎麽走都到不了尽头,他走了很久,才突然发现前方有人影晃动,他一惊,伸手就要拔剑,然而腰间却是空的。
心头的惊惶愈加分明,他拼命压下转身逃离的冲动,迟疑了很久,才重新往前迈出脚步。
前面的人影似乎近了,又始终隔著不长不短的距离,好像在他往前的同时,那一边的人也在一步步远去。
宁简加快了脚步,到最後终於忍不住跑了起来,人影也终於越来越近,渐渐地就能看清楚轮廓。
宁简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的人影,那人影也一样停了下来,就像在等他一般。
宁简张了好几次口,才艰难地叫了一声:「三哥?」
叫出口时,就分明地觉得错了,原本那几乎要消失的惊惶又一下子分明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更正,那个人影就动了。
宁简脱口而出:「小鬼!」
前方的人影像是终於被激怒了,飞快地跑了起来,宁简慌忙追了上去,那人影的速度却比他更快,只不过眨眼工夫,就远得看不见了。
宁简心里越急,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来,他停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四周依旧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没有。
「宁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宁简猛地回头,身後空无一人。他僵著身子看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头,然而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宁简。」
这一次听得清晰,是极熟悉的声音,宁简一下子就睁大了眼:「三哥!」
回身却依旧什麽都看不到,宁简无措地回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三哥……」
回应他的只有清晰得让人难受的死寂。
宁简眼中的茫然与无措更深了。他想要走回去找,却又隐约地明白,即使自己怎麽找都不会找得到。
为什麽呢……
他想不明白,只是无意识地回过身,重新看著石子路蜿蜒而去的方向,那个酷似苏雁归的人影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著人影消失的方向,好一阵,又慢慢地回头看身後,好久,他才终於往前踏出了一步,向著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路又无止境地往前方蜿蜒而去,人影却再也没有出现,那一片白茫茫似是雾气,一点点地消散,路也终於到了尽头,那儿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