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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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土筑墙,mén窗也不再是统一的草绿或者淡灰sè。人们身上穿的衣服,亦不是简单的黑与白,代之的是俗气的大红,亮丽的金黄,明澈地水蓝,还有干净的天青。在某处街道的拐角的院落mén口,还有一堆跳动火焰。那是拜火教专用标记。
“这里不禁止其他教义传播么?”王洵也发现了忽伦城的“异常”,低了低头,向替自己拉坐骑缰绳的马宝yù发问。
“如果真神对自己没有信心,又怎会被称为真神?!”马宝yù知道王洵好奇的是什么,回过头,带着几分骄傲介绍。“这座城里,不但有火神庙,还有其他伪神的庙宇。只是拜的人越来越少,马上就要自己关mén而已!”
“嗯?!”这可有些颠覆王洵对天方教的理解。以他过去的经验,天方教几乎是世间最严苛,最排外的教义。信徒也个个都非常疯狂,仿佛与其他人永远不共戴天。
令他震惊的事物不止一样。在被bī着出来“恭迎”王师的百姓中,很快,他就看到了几个衣衫很是华贵,且没有méng着脸的年青nv人。随后,顺着nv人们发簪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一座富丽堂皇,二层围栏上飘着彩纱的建筑物。
青楼!当年在长安城hún迹的阅历,让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座建筑物的身份。霎那间,一股亲切的感觉涌遍全身。
不是留恋,而是一股难以忘记的青涩回忆。
当年的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在数千里之外,骑着战马,前呼后拥,与“老朋友”这样重逢。
第一章 笳鼓 (九 上)
第一章笳鼓(九上)
以王洵的过去的人生经历,一间装潢华丽的青楼,绝对是繁荣与富庶的象征。然而这处他无比熟悉的场所,却出现于以野蛮和荒凉著称的天方教控制地,就无法不令他在亲切的同时,倍感荒谬和震惊了。
我不是在做梦?!他迅速握了握腰间的刀柄,在冰冷的刺激下,恢复心神。然后目光沿着青楼附近的街道缓缓扫视,朱漆的mén窗、天青sè的屋瓦,还有表面鎏着铜粉的梁画。虽然店铺的主人为了避免自家成为luàn军抢劫的目标,临时用泥水和烟灰将正对街道的mén脸涂抹得肮脏不堪,却依旧难以掩饰其内在的奢华。
这一切简直都和王洵对天方教治下的印象背道而驰。无论是在当年安西军老兵,还是后来的xiǎo拙、xiǎo麦姐妹所描述里,天方教都是极其野蛮、残暴的一伙。他们像蝗虫一样,毁灭经过的一座又一座城市。他们掠走牛羊,烧毁房屋和农田。他们将异族的男人和nv人,统统都视为牲口。他们将佛经、火经和其他文章典籍,统统当做干柴。他们严禁青楼和酒肆的存在,甚至不准进行任何娱乐活动。他们暴行罄竹难书,倾海未洗
而王洵过去一年多的眼见耳闻,也陆续证明了这些描述并非随意诬陷。凋敝的城市,荒芜的乡野,简陋寒碜的建筑物,野蛮且狭隘的人群。对比于大唐的强盛和包容,那个号称横亘东西,方圆近万里的大食国,根本就是如假包换的蛮夷。在他们治下的土地上,看不到任何亮sè,也感受不到任何活力。
但眼前这个新归降的城市,却迅速瓦解了王洵的固有看法。干净、整齐,虽然规模xiǎo了些,却不失jīng致。在几座商铺的遮掩下,王洵甚至找到了一座酒肆!那是另一处,据他所知天方教徒们无法容忍的场所。却真实地出现在了他视线之内,出现在了印象中原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这座城中,有讲经人么?怎么没见他出来?”带着几分困惑,王洵向替自己领路的马宝yù询问。按照他的理解,讲经人是天方教控制城市的重要职位,也是一切罪恶之源。每一座城市几乎都有一名讲经人存在,他们将手脚伸向任何位置,横征暴敛,慢慢将原本繁华的城市,掏成一具具空壳。
“大都督明鉴,阿里本就是忽伦城和怛没两城的讲经人,同时也兼任忽伦城主!”马宝yù以为王洵在挑刺,赶紧低声解释。“所以马某才敢像大人保证,能说服这两个城市向大人投降。”
“噢!”王洵轻轻点头。这个解释勉强过得去,却无法说明自己看到的景sè为何与其他城市不同。
在王洵看来,柘折城和俱战提都很萧条。拔汉那稍好一些,其繁华程度,也与中原的任何一座郡城都无法比肩。在大宛都督府废除了白沙尔等讲经人规定的那些严苛的政令之后,几座城市的生机略有恢复,但依旧与中原地区相差甚远。
偏偏同样是在讲经人控制下的xiǎo城,忽伦的市井与其他几座城市截然不同。几乎处处都透着繁华,处处都透着富庶,看得王洵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接受对方的主动请降?如果以强攻的手段将其拿下来,也许“征集”到的军资会更丰厚许多!
类似的念头只是在他心中一闪,便悄然而逝。作为开国侯之后,他平素虽然读书不多,却日日受仁义礼教熏陶,实在拉不下脸来为了蝇头xiǎo利,毁了大唐王师的名声,也不敢让自己的家族因为自己的恶行而蒙羞。
但心中的困惑却越来越盛,令他忍不住就想刨根究底,“像阿里本城主这样的讲经人,在你们大食国很多么?我是说,像他这样对治下百姓不怎么严苛的?”
虽然他问得很委婉,但一涉及到本国尊严,降将马宝yù立刻变得极为敏感。当即回过头来,冷笑着反问道:“大人是不是一直认为,我们大食国像突厥一样,除了抢劫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干?”
“大胆!竟然如此对大人说话!”王十三立刻大怒,伸手便探向腰间的横刀。手指却探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佩刀先前借给了降将马宝yù,至今还没讨还回来。
马宝yù却不是个怕死之辈,主动将横刀连鞘捧起,双手递给了王十三,“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不喜欢听,尽管杀掉我。不过,事实却无法用人血掩盖!”
说罢,直着脖颈看着王洵,压根儿不想为言语的冲撞忏悔。听到背后的异常动静,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阿里本也赶紧回过头来,三步两步抢回到马宝yù身边,与后者并肩而立,“你这是干什么?大人不是说,不会luàn杀城中任何人么?”
“他对大人无礼!”王十三怒气冲冲的指控。伸手去抓横刀。整个队伍立刻为之停滞。走在前边的诸侯存心看热闹,拉住马缰绳不动。后边的诸侯们谁也nòng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luàn哄哄挤做一团。
“十三,退下!”王洵皱了皱眉头,斥退忠心护主的侍卫统领。其实他一直不怎么瞧得起那些天方教徒,对大食国亦没什么好印象。只是不想折辱对方过甚,特别是在城市刚刚归降,内部人心尚未安稳之时。“拿出点儿的风度来,不要逞口舌之利!”
“诺!”王十三不敢抗命,抢回自己的兵器,悻然闪到一边。
王洵笑着向身后的诸侯挥挥手,示意大伙继续前进。然后很耐心地对马宝yù和阿里本两个解释道:“马将军误会了。本都督只是觉得,阿里本城主治理城市的方式,与其他人,比如说柘折城的大相白沙尔很不相同。至于贵国什么样子,我只看到了附近一xiǎo部分!目前不敢妄下结论。”
“每个讲经人,对经文都有自己的理解。每个讲经人,对征服之地,也有不同的处理方式。”阿里本虽然没参与刚才的争论,却能猜到王洵的真实想法,也摇了摇头,低声辩驳,“几十年之前,大唐西征时,对待被征服的西域各国,不也是一样么?”
“我们大唐”涉及到本族形象,王洵与对方一样敏感。立即想开口替唐军辩护。但看到对方脸上那了然于心的表情,又迅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头收了回去。
阿里本说得一点都没错。对于如何处置不征服者,大唐内部也是分为怀柔和铁腕两派。如名相杜如晦,就主张将所有被征服者视为大唐的子民,以比中原百姓更优渥的条件待之,慢慢收拢其心。另外一个贞观名臣魏征,则主张犁庭扫xùe,永绝其患。
而与杜如晦和魏征同时代的将领,则有的敢于为俘虏请命。有的则动辄坑杀降人数万。朝廷方面,对此也是稀里糊涂,懒于深究。一直到李林甫主政,才完全以怀柔代替了杀戮。
用同样的标准来看待大食人在yào刹水沿岸的作为,则先前所有困惑都迎刃而解。白沙尔也好,阿里本也罢,各自背后都站着其国内的一个流派。怀柔也罢,铁血也罢,都是一种征服手段。对大食人自己来说,没什么差别。只是对于被征服者而言,则是人间和地狱的差别了。
“大唐当年在西域开疆的事情,本都督不太清楚!”王洵没心思为被征服者的命运哀叹。男人们没本事保护自己的家园和孩子,怨不得别人残暴。“但至少本都督尽力约束了军纪,并且对当地人和自己的弟兄一视同仁!”
“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完全凭借战马和弯刀,屹立数百年而不倒。你们大唐如此,我们大食也是如此。”见王洵主动避让,马宝yù也赶紧见好就收。扯了扯阿里本,然后低声补充。“我从老师嘴中得知,大唐和大食这两个国家,都是当世强者。彼此之间,高下其实没太大差距。”
前半句话,听得周围人暗自点头。后半句,却令王洵身后的所有唐将眉头倒竖。你大食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大唐相提并论?!区区一个降将,大人是念在你献城有功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还真敢给几分颜sè就开染坊。
当即,沙千里向前带了带坐骑,冷笑着嘲讽:“这话不太准确吧!据沙某所知,大食国刚刚被luàn臣所窃。前国王早就被赶到不知什么旮旯去了!”
他在西域纵横日久,知道的掌故远比别的唐军将领多。大食国前几年刚刚经历了一场改朝换代luàn,阿拔斯驱逐老王自立,血洗整个都城。现在的大食,根本不是当年的那个大食,所以其国已经屹立数百年之说根本不能成立。
这个质问非常刁钻,阿里本立刻被问得面红耳赤。马宝y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答道:“我的大唐老师杜回说,你们家乡有为智者曾经讲过,‘杀那个残暴的君主,如同杀掉一个独夫恶棍,不算叛luàn’。所以,前几年,阿巴斯将军是吊民伐罪,不是叛luàn!亡的也是伍麦叶一家一姓,不是大食!”
第一章 笳鼓 (九 中)
第一章笳鼓(九中)
“一派胡言!我怎么没听说过!”
“编瞎话也不靠谱点儿!”
“就是,我们家乡的老话,我们还不比你个碧眼胡人更清楚?!”
沙千里等人都没读过多少书,宇文至更是个闻到墨香就恶心的家伙,见马宝yù一味地“煮熟鸭子嘴硬”,纷纷开口驳斥。只有王洵幼年时好歹还被家里礼聘来的先生苦bī着看过几篇古文,依稀记得马宝yù的所说乃为孟子中的一段。原文大致是,“贼仁者为之贼,贼义者为了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独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至于出自《孟子》中的那篇那节,则同样是两眼一抹黑。
他自持身份,不肯随着沙千里等人的口风强词夺理,把有的说成没有。又不忍当着外人的面让几个心腹将领难堪,便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都别逞口舌之利了。消停一会儿。走了一天的路,本都督真的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