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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长安如梦-第25章

小说: 长安如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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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少华那素来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皮笑肉不笑。
    「带走。」
    官差应声上来,不由分说就把罗紫卿抓出大牢,架到刑堂。
    当中放着一条乌沉沉的长凳,脏污不堪。大理寺的官差毫不客气的把罗紫卿推到凳上,手脚都用粗麻绳牢牢绑死。
    一股血腥的腐臭气息扑鼻而来。
    罗紫卿这才发觉那长凳上的脏污,其实是已经暗沉的血迹,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此,那鲜血把木头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阴沉沉的,教每一个伏在上面的人都忍不住胆战心惊。
    低垂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官靴,罗紫卿往上看去,李任青正低头看着他。
    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哀乐,也看不出任何讯息,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看过来,像刀一般。
    见罗紫卿看着他,李任青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下令道:「行刑。」
    两旁狱卒得令,那铁木板子就恶狠狠的打了下去。
    罗紫卿顿觉背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先前两下还有知觉,多打几下就只觉得冷汗淋漓,那一声声板子落下的地方,不是自己的身体,而像是落在别的什么东西上,发出闷声,脑中昏黑一片,眼前阵阵发黑,偏生神智又清晰无比,每一下板子,自己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他再也忍耐不住,哀鸣起来。
    那劈里啪啦的声音夹杂着受刑之人的惨叫,闻者无不心惊。
    可这大理寺,上到大理寺卿李任青,下到正在行刑的狱卒役夫,哪个不是每日每夜都待在刑部公堂上,重狱严牢中?见过刑罚无数,听过惨叫无数,这杖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拷讯时候的小小伎俩,更多冷酷残忍的刑罚还不曾使出。至于受刑之人的惨叫,更是司空见惯耳听甚熟,普通寻常得就像风声清啸吹落枝头花一般,再是平常不过。
    张少华知道李任青素来爱洁,杖刑之下血肉横飞,万一不小心沾染上一点,就又是一场狂风暴雨。他恭恭敬敬的陪着笑脸,对李任青道:「这一百杖刑还要有小半个时辰才能打完,上卿可要先回偏殿歇息?横竖这里有下官看着呢!」
    李任青点点头,也不答话,那双漆黑似夜的眼睛看了看张少华,又看了看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的罗紫卿。
    张少华立刻会意,回答道:「上卿尽管放心。」
    李任青这才转身离去,身后,铁杖击落之声不绝于耳。
    ◇◆◇
    那偏殿就在大理寺正殿一侧,外面重兵把守。
    李任青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支额闭目养神,宽松的衣袖滑下,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来。
    约莫才过了两、三刻钟的样子,张少华就已经从刑堂回来,先行了礼,再恭敬的回报。
    「刑毕。」
    「嗯……」李任青闻言,轻轻睁了睁眼,也不看向他,慵懒的开口:「如何?」
    「刑至六十杖,人犯已无声息,一百杖尚未打完,气绝身亡。」
    李任青听了,手指轻柔的把滑下的衣袖拉起,慢条斯理的对张少华道:「派人去虢国夫人府,就说……」
    他想了想,才继续开口:「就说本卿祝虢国夫人夜梦安泰,高枕无忧。」
    张少华领命,刚想退出,李任青又忽然道:「至于那人尸体……该怎么做,你自然清楚。」
    张少华连忙诺诺应声,「下官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你若不妥当,也跟不了我这么多年。」李任青冷冰冰的说道。
    张少华闻言,不禁浑身一抖,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寒意来,再不敢多说什么,低头退出。
    关上殿门的那一刹那,他看见李任青那俊美却阴狠的脸上有抹古怪的笑容一闪即过,手指也随之握住了腰间挂着的一件饰物。
    李任青无意识摩挲着腰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晶莹剔透,上好的羊脂白玉,却不似一般玉佩样式,而是雕成了一轮弯月的形状,两头嵌着银饰,下方悬着几块零星的白玉碎片,装饰以缨络丝绦。也许是因为长久摩挲的缘故,玉色晶莹光亮,银饰也明亮如新,丝绦都有点褪色了,他却还舍不得换下,依旧贴身佩戴着。
    他用手指细细的、轻轻的抚摸着那弯月玉佩,动作轻柔得一如抚摸恋人,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冰冷如霜雪。
    罗紫卿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出,大家一定会很意外吧?
    但那只是他们太天真了!
    李任青略挑了挑眉梢,薄唇挤出一个冷淡的弧度。
    罗紫卿啊罗紫卿,别怪我食言,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是我想杀你,而是虢国夫人不肯放过你!
    总算我让你死得痛快,也算是……看在了安笙的份上。
    ◇◆◇
    罗紫卿的死讯,顿时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傻了翠涛居的人。
    安笙怎么肯信?
    那日探监,罗紫卿还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叫自己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然而不过三日,变数已生。他打定主意,要随罗紫卿一起去岭南,可哪里知道,盼来等来的,竟是罗紫卿的死讯!
    噩耗如惊雷袭来,他顿时懵了。
    只有哥舒碧还算清醒,两人来到大理寺,想见一见罗紫卿最后一面,可这次没有李琎同行,他们连大门也进不了,大理寺的官差毫不客气的把两人撵走,后来还是哥舒碧用钱贿赂了把守后门的役夫,才知道罗紫卿的尸体早已被丢到了乱葬岗。
    「打死的人犯还能有什么棺材?都是破席子一裹,随便刨个坑就埋了,想找?自己去城外慢慢找吧!」
    役夫看在钱的份上多说了几句,说完转身进去,门匡当一声关上。
    「我们走。」哥舒碧恨恨的盯着大理寺的高墙,目光带着火一般,生硬的开口。
    安笙自出了翠涛居就不曾再说过话,如今依旧一言不发,两人径直往城外乱葬岗而去。
    ◇◆◇
    乱葬岗新坟叠旧坟,荒草丛生,偶尔有老鸦被惊起,呱呱乱叫着在半空中盘旋,阴气森森。
    昨夜又才下过一场小雨,沿途都是稀泥。稀落的纸钱被雨水打湿了,和着烂泥搅在了一起,偶尔有座坟头插着几枝残香,却也是许久不曾扫祭过的样子,褪色的墓幡破烂不堪,随着冷风飘荡,说不出的凄凉。
    按照役夫的指点慢慢找来,安笙脚上的鞋早已被稀泥弄得肮脏,他也恍若未见,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凌乱的土包坟堆间寻找,间或被石头绊一下,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紫卿,你在哪里?
    直到哥舒碧忽然惊呼一声,「是这个了!」
    安笙连忙过去,只见一座小小的黄土堆,土色翻新,显然是才堆上不久,坟头立着半截木板,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个「罗」字,被雨水淋湿了,模模糊糊的,可墨迹犹新。
    安笙静静的站在坟前,死死的盯着那模糊的「罗」字,脸色惨白,碧蓝的双眸黯淡无光,雪白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连什么时候咬破了都不知道,一抹凄艳的鲜血沿着唇边缓缓流了下来。
    哪里还觉得疼?
    那个「罗」字就像利刃一样,在他心里剜出一个又一个的洞,痛得就快窒息一般,可不知为什么,偏偏连话也说不出来,更遑论哭泣。
    哥舒碧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吭声,只是担心的瞧着他,眼也不眨。
    时间分分秒秒过得艰难,哥舒碧觉得就像过了整整一天那样,才看见安笙身子微微一动,终于开口。
    「石头,能帮忙找块工整点的木头吗?我想好好的给他立块碑。」安笙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哀乐。
    「……好,你等我。」哥舒碧见安笙这般镇静的模样,反而心里惴惴不安,可又不敢不应声,点点头回答,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很快回来。」
    「嗯……」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安笙才缓缓跪下来,跪在罗紫卿坟前,手指颤抖着,轻轻抚上了那个模糊不清的「罗」字。
    刚碰到,却又像火烫一样连忙缩回手来,不敢置信的死盯着。
    好奇怪,明明自己是想哭的,可为什么呜咽到了喉咙,传出来的却是嘶哑的低笑,听起来都不像自己的声音了。
    那就笑吧,但嘴角刚刚扯出一个弧度来,从胸口翻涌而上的酸楚就瞬间把那笑容变成了凄凉的喘息。
    脑中空白一片,只记得罗紫卿笑着对他说的话语。
    「况且,我和他无冤无仇,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卿,更别说会碍了李相的眼,他有什么理由非得置我于死地?」
    可是你却死了!死在那人手上!
    太相信他了吗?
    以为自己了解他,于是天真的相信他真的会放过罗紫卿,可是……
    他忘记了,那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那人并非是碎叶城的任青,而是长安城中的大理寺卿,双手染满无辜鲜血的白无常活阎罗!
    安笙就那样跪着,眼前蒙眬了,又逐渐清晰起来。
    他以为自己会痛哭,眼眶滚烫,可眼中却干涩得生疼。
    悲至极处,反而无泪。
    他想说点什么,嘴巴一张,喉头一股甜腥立刻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大口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血落如雨,刺眼的殷红迅速在眼前蔓延,鲜红的血点尽数洒在那模糊的「罗」字上,和着漆黑的墨色,越发触目惊心。
    看着木板上凄红的血迹,点点似乎都是从自己心里剜出来的,安笙伸手抓住胸口。
    那里……好痛!
    真的好痛!
    痛得连这具躯体都仿佛不再是自己似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那染满鲜血的「罗」字,清晰得可怕。
    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脸颊上痒痒的,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才知早已满面是泪。
    也终于,哭出了声来。
    「紫卿……紫卿!」
    他伏在坟前,低声哀哭。
    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对方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让那人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心中如同浪潮翻滚起伏,又悲又悔又怒又恨,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了。
    可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安笙抬起身来回头,「石头?」
    他却愣住了。
    那是三个不认识的人,手里提着刀,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来人明显不怀好意,安笙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往地上啐一口,恶声恶气的开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下了地府也别怪错人,自找别人索命去吧!」
    安笙闻言心中咯登一下,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小心的往后退一步,戒备的看向那虎视眈眈的三人。
    哥舒碧还不见回来,这三人又明显来意不善,安笙小心翼翼的步步后退,窥见个空子转身想跑,不料对方比他快了一步,顿时又被抓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安笙怒道。
    可随即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他猝不及防,顿时一头摔倒。
    另外两人立刻紧紧按住了安笙,把他的双手硬是拽了出来,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安笙顿时心头一股寒意袭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道……难道他们是要废了自己的双手?
    不!不!那怎么可以?那怎么可以?
    安笙恐惧的使劲挣扎,使出了吃奶的劲,想要逃脱随之而来的厄运,可那两人力气远比他大得多,毫不费力的就按下他的反抗。
    「放开我!放开我!」
    他几次强行想要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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