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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中国哲学史(下)冯友兰-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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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斋释此图云:
大圈,天道统体也。上帝'主宰其中,不可以图也。左,阳也;右,阴也。合之则阴阳无间也。阴阳流行而为四德,元亨利贞也(自注:四德先儒即分春夏秋冬,《论语》所谓四'时行也)。横竖正画,四德正气正理之达也。四角斜画,四德间气间理之达也。交斜
之画,象交通也。满面小点,象万物之化生也。莫不交通,莫不化生也。无非是气是理也。知理气融为一片,则知阴阳二气,天道之良能也。元亨利贞四德,阴阳二气之良能也。化生万物;元亨利贞四德之良能也。知天道之二气,二气之四德,四德之生万物,莫非良能,则、可以观此图矣。(《存性编》卷二,页三)
所谓上帝,下文未再提及。习斋之宇宙论中,实不必有此。习斋以阴阳二气为〃天道之良能〃。〃阴阳淹行,而为四德。〃此段仅言及四德之交通。实则〃二气四德,顺逆交通,错综薰蒸,变易感触,聚散卷舒〃(同上,页六),此〃十六者四德之变也。德惟四而其变十六。十六之变,不可胜穷焉。为运不息也〃(同上,页六)。二气四德如此永久变动周流,互相影响,而万物于以化生。然所谓〃十六之变,不可胜穷〃者;乃就其极言之。实则十六变为三十二类,即〃中边直屈,方圆衡僻,齐锐离合,远近违遇,大小厚薄,清浊强弱,螅鲁ざ蹋渤偃薄ǎㄍ希称撸!ù巳嗾撸质渲湟病H嘀洌植豢墒で钛伞H欢豢墒で钫撸煌庥谌嘁病H啵徊煌庥谑湟病J洳煌馑牡乱病K牡虏煌庥诙煌庥谔斓酪病!ǎㄍ希尘牛
万物之生,皆禀此二气四德。惟其所禀有上述三十二类之不同,故物之聪明愚蠢,强弱寿夭,皆视其所禀而异(同上)。然物虽有此不同,而其所禀,则皆〃不外于天道〃之二气四德也。习斋云:
;万物之性,此理之赋也。万物之气质,此气之凝也。正者,此理此气也。'间者,亦此理此气也。交杂者,莫非此理此气也。高明者,此理此气也。卑暗者,亦此理此气也。清厚者,此理此气也。浊薄者,亦此理此气也。至于人,则尤为万物之粹,所谓得天地之中以生者也。二气四德者,未凝结之人也。人者,已凝结之二气四德也。存之为仁义理智,谓之性者,以在内之元亨利贞名之
也。发之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谓之情者,以及物之亨利贞言之也。才者,性之为情者也,是元亨利贞之力也。(同上,页三至
四)
习斋之主要意思,在于以气为宇宙之根本。虽亦言理,而以理气为〃融为一片〃。以此别于理学家。
然此以理气融为一片之说,一部分道学家亦已言之。如刘蕺山云:
盈天地间,一气也。气即理也。天得之以为天,地得之以为地,人物得之以为人物,一也。(《刘子全书》卷十一,页三)
又云:
或曰:虛生气。夫虚即气也,何生之有?吾溯之未始有气之先,亦无往而非气也。当其屈也,自无而之有,有而未始有。及其伸也,自有而之无,无而未始无也。非有非无之间,而即有即无,是为太虚,又表而尊之曰太极。(同上)
此以气之屈为无;气屈则伸,故即自无而之有,以气之伸为有,气伸则屈,故即自有而之无。此即用横渠之说矣。
刘蕺山名宗周,字念台,浙江山阴人。明亡,于清世祖顺治二年(西
历1645年)不食死(年谱,《刘子全书》卷四十,页四十九)。其弟子黄梨洲(名宗義,字太H1;浙江余姚人,卒于清圣祖康熙三十四年,即西历1695年。见全祖望《梨洲先生神道碑》,《鲒埼亭集》卷十一,〃四部丛刊〃本,页十一),对于理气之见解,亦与此同。梨洲云:
夫大化之流行,只有一气,充周无间。时而为和谓之春,和生而温谓之夏,温降而凉谓之秋,凉升而寒谓之冬。寒降而复为和,
循环无端,所谓生生之为易也。圣人即从升降之不失其序者,名之谓理。(《与友人论学书》,《南雷文案》卷三,〃四部丛刊〃本,页六)
此以气为较根本者,亦与蕺山同。盖理学与心学之差别之一,即理学需要二世界,心学只需要一世界。或可谓理学为二元论的,心学为一元论的。阳明出而心学盛,即一元论的哲学盛。然阳明对于理气,未多讨论。若亦持一元论的见解,而又欲为理学家之理气问题;作一相当的解决,则理气〃融为一片〃之说,正其选也。
与梨洲同时,有王船山(名夫之,字而农;号姜斋,湖南衡阳人,生于明神宗万历四十七年,即西历1619年,卒于清圣祖康熙三十二年,即西历1693年)。船山学无师承,而对于理气之见解,亦与蕺山有相同处。船山云:
天地间只理与气;气载理而以秩序乎气。(《读四书大全》卷三,《船山遗书》本,页三十二)
理为气之秩序;气为较根本的。船山云:
盖言心,言性,言天,言理。俱必在气上。说。若无气处,则倶无也。张子云:〃由气化有道之名。〃而朱子释之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气之化也。〃程子言:天,理也,既以理言天,则是亦以天为理矣。以天为理,而天固非离乎气而得名者也。则理即气之理,而后天为理之义始成。(《读四书大全》,卷十,页五十八)
天与阴阳等之关系,船山云:
拆着便叫作阴阳五行,有二殊又有五位;合着便叫作天。犹合
手足耳目心思即是人,不成耳目手足心思之外,更有用手足耳目者。则岂阴阳五行之外,别有用阴阳五行者乎?(同上,卷二,页
十)
所谓天即阴阳五行之总名;天之理,即气之理也。关于形上、形下、道、器之分,船山亦详论之。船山云:
天下惟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也。无其道则无其器,人类能言之。虽然,苟有其器矣,岂患无道哉?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洪荒无揖让之道,唐虞无吊伐之道,汉唐无今日之道,则今日无他年之道者多矣。未有弓矢而无射道,未有车马而无御道道之可有而且无者多矣。故无其器则无其道;诚然之言也,而人特未之察耳。上下皆名也,非有涯量之可别者也。形而上者,非无形之谓。既有形矣,有形而后有形而上。无形之上,亘古今,通万变,穷天穷地,穷人穷物,皆所未有者也。(《周易外传》卷五,《船山遗书》本,页四十五);
此所说关于道器之见解,与朱子之见解,正相反对。自其关于理气之见解推之,船山固可如此说也。然船山固自命为道学家,其以气为一切根本之说,取之横渠。故船山自铭其墓云:〃抱刘越石之孤忠,而命无从致,希张横渠之正学,而力不能企。幸全归于兹邱,固衔恤而永世。〃(《船山先生传》,《船山遗书》内)船山学无师承,而其见解则与蕺山、梨洲、习斋等有相合。则可见当时对于理气之问题,俱倾向于此一方面之解决也。―
(2)性,形
以此形上学为根本,习斋乃据以指出朱子设气质之性与义理之性
3*2三松堂全集(第。三卷)/中国哲学史(下)
之分之非。〃万物之性,此理之赋也。万物之气质,此气之凝也。〃若专就此二语言之,则习斋之说,与朱子无异。惟下文云,〃清厚者,此理此气也〃云云,盖以理气〃融为一片〃,故可如此说。若在朱子,则只气可以清厚言,而理不可以清厚言。盖理为永存不变者,不能有或清或厚之分也。习斋以理气〃融为一片〃,故以为义理之性,即气质之性,不可以气质为恶之起源。上所引一段下文云:
谓情有恶,是谓已发之元亨利贞,非未发之元亨利贞也。谓才有恶,是谓蓄者元亨利贞,能作者非元亨利贞也。谓气质有恶,是元亨利贞之理请之天道,元亨利贞之气,不谓之天道也。噫,天下有无理之气乎?有无气之理乎?有二气四德外之理气乎?(同上,页四)
盖宇宙只有一源,吾人只有一性。习斋又举例明之云:
盖气即理之气,理即气之理,乌得谓理纯一善,而气质偏有恶哉?譬之目矣。眶疱睛,气质也。其中光明,能见物者,性也。将谓光明之理专视正色,眶疱睛乃视邪色乎?余谓光明之理固是天命,睚疱睛皆是天命。更不必分何者是天命之性,何者是气质之性。'只宜言天命人以目之性。光明能视,即目之性善。其视之也,则情之善。其视之详略远近,则才之强弱。皆不可以恶言。?…惟因有邪色引动,障蔽其明,然后有淫视而恶始名焉。然为之引动者,性之咎乎?气质之咎乎?若归咎于气质,是必无此目而后可全目之性矣。(《存性编》卷一,页一)
目之眶疱睛,形也。其中光明能见物者,性也。有此形则有此性,有此性则有此形,所谓〃性形俱是天命〃也。习斋《存性编》之主要意思,即为
驳朱子以气质之性为恶之起源之说。其理如上引。习斋以恶之起源,归于〃引蔽习染〃。习斋云:
其恶者,引蔽习染也。惟如孔子求仁,孟子存心养性,则明吾性之善,而耳目口鼻皆奉令而尽职。当视即视,当听即听,不当即否。使气质皆如其天则之正,一切邪色淫声,自不得引蔽。又何习于恶,染于恶之足患乎?六行乃吾性设施。六艺乃吾性才具。九容乃吾性发现。九德乃吾性成就。制礼作乐,燮理阴阳,裁成天地,乃吾性舒张。万物咸若,地平天成,太和宇宙,乃吾性结果。故谓变化气质,为养性之效即可,如德润身,晬面盎背,施于四体之类是也。谓变化气质之恶以复性则不可,以其问罪于兵,而责染于丝也。(同上,卷一,页二)
习斋之意,本欲在人性论方面,打破理学家所说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或性与气质之分。然细按其说,则此二者之分,依然存在。如云:〃当视
即视,当听即听,不当即否_0使气质皆如其天则之正,一切邪色淫声,自
不得引蔽。〃所谓〃天则之正〃,正理学家所谓理,所谓性。惟此〃天则之正〃,非即气质,故〃气质皆如其天则之正〃之言,乃可成立。惟此〃天则之正〃,非即气质,故〃当视即视,当听即听,不当则否〃之言,乃有意义。气质能为邪色淫声所引,而〃天则之正〃则定不能。此理学家所以以气质解释恶之起源也。至〃六行乃吾性设施〃以下一段,与朱子心具众理之说,又几乎无以别。不过习斋以为此即吾人固有形骸之功用。所谓〃极神圣之善,始自充其故有之形骸〃也。习斋此主张,刘蕺山等本亦主张之。蕺山云:
理即气之理,断然不在气先,不在气外。知此则知道心即人心之本心,义理之性即气质之本性。(《刘子全书》卷十一,页五)
又云:
心只有人心,而道心者,人之所以为心也。性只有气质之性,而义理之性者,气质之所以为性也。(同上,卷十三,页三十一)
又云:
昔人解人心道心,道心为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如此说,是一身有二心矣。离却人心,别无道心。如知寒思衣,知饥思食,此心之动体也。当衣而衣,当食而食,此心之静体也。然当衣当食,审于义理,即与思衣思食,一时并到。不是说思衣思食了,又要起个当衣而衣、当食而食的念头。(同上,页三十七)
上文对于习斋之批评,对于蕺山仍可应用。盖〃人心之本心〃,及〃人之所以为心〃,非即人心;而〃气质之本性〃,及〃气质之所以为性〃,非即气质也。故虽以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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