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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承平遗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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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镇外的那座渡头。”
  秦佩蹙眉:“可那渡头不是早已废弃了么?”
  李重双伸手玩弄摇曳烛火,让本就幽深的厢房显得愈加暗昧:“可那江滩上躺着一个人。”
  秦佩压低声音:“死人?”
  “正是。”李重双悠然道,“是个中年男子,穿戴齐整,还带着笔砚纸墨,像是个读书人。”
  “他才是真正的李重双。”秦佩喃喃道。
  “聪明。”“李重双”赞许道,“当时他仰面朝上,显然已经死了不少时辰了,而我从他身上找到了这个……”他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笺,正是前些日子佯做无意给吴禄喜等人所看的那张。
  秦佩接过来,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素白纸笺上用蝇头小楷写了寥寥四行字——三月飞雪,江边渡头,暮春草长,乾乾不息。
  他皱紧眉头,脑海中千钟想法掠过。
  “别想了,不是藏头也不是缩尾,就是首普通的诗。”
  秦佩又勉力想了片刻,最终点头道:“李兄高才,的确是这样没错。三月飞雪江边渡头是吴禄喜惊惶下漏出的句子,三月是个时节,江边渡头指的应该就是六全镇,我想应该和某件陈年旧事有关。君子乾乾不息于诚出自通书,应当指的是当年的什么约定。至于这个暮春草长……”
  “李重双”向着窗外望去:“你猜到的事情,他们应当也一早知道。吴禄喜何须如此忐忑,此时此地你我二人才是真的危如累卵。”
  秦佩心中透亮,不管这个李重双言谈举止是如何诡异蹊跷,单就这个喜来客栈而言,他与自己都是机缘巧合无意之间被卷入进来,又偏巧猜到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所以李兄才费尽心机拖我下水,就算死也要找个垫背的,是么?”秦佩面无表情道。
  “李重双”露齿大笑:“秦兄如此贸贸然地将我一片丹心弃若敝履,真是让李某人肝肠寸断胆战心寒哪。”
  秦佩不理会他的装腔作势:“暮春草长必然另有深意,想来应是他们相约之事,会让这些人从各地而来,还惹出了一桩命案……”
  “李重双”渐渐收了笑意:“秦兄,想不想和我打一个赌。”
  “我从不打赌,至少不会和无名无姓的人打赌。”秦佩直视着他的眼睛。
  “李重双”玩味地看他:“秦兄准备拿什么来换?”
  秦佩冷哼一声:“我还没那么想知道。”
  “你这人,真没意思。”“李重双”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如果你要下去,告诉那个店小二,让他送壶茶再捎些点心,一夜未眠,我想小憩片刻,便不下去了。”
  点点头,秦佩自顾自地往下走,迎面撞上吴禄喜。
  “吴兄,你这是要去?”
  吴禄喜脸色衰败,一把抓住秦佩的袖子:“如果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你见过我。”
  秦佩蹙眉:“吴兄,你什么意思?”
  吴禄喜痴痴笑了笑,又靠近了些,故弄玄虚眼神却很是涣散:“再不走,就来不及啦。这里的人都要死,这就是命……”
  他从后院侧门匆匆离去,临行前含糊不清地扔下一句。
  “……回来了。”
  赵魁依旧在柜台上拨着算盘记着帐,小豆子抱着那只大虎皮猫睡得酣畅,钱仲文与周芜品茶对弈,郑七娘不见踪影,极有可能正如往常一般在揽镜梳妆。
  除去少了两个人之外,喜来客栈和一天前并无二致,在这种按部就班的死寂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秦公子,你终于起了,要不要用些么?”赵魁放下手里的算盘招呼着。
  秦佩收回视线:“有馄饨么?”
  “那是当然,只要是客官要的,咱们客栈什么都有。小豆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后厨?”赵魁立刻换了张脸孔,对着小豆子横眉竖眼。
  秦佩摇摇头:“对了,李公子要用茶,让小豆子和馄饨一并送上去吧。”
  “好嘞。”
  秦佩又扫了眼大堂,赵魁依然在算着帐,可数日以来客栈里只有他们几个客人,赵魁也只去了一次集市;小豆子闭眼假寐时,手无意识地捏着猫尾巴,那虎皮猫圆睁着眼睛,不叫也不动;钱仲文与周芜的棋局,明眼人都看得出钱仲文早已一败涂地,可周芜却不急着提气,钱仲文对满盘败象也是无动于衷,两人像是无声地在下另一局棋。
  或许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下着棋,生死局……
  而自己呢?
  秦佩回到楼上的时候,李重双睡得正熟,秦佩无声地看了他一会,猛然伸出两指向着他眼睛戳去。李重双依然酣睡着,气息都丝毫未乱,秦佩收回手指,自顾自地拿了本左传出来温习。
  在他身后,李重双慢慢睁开了眼,无声地看着他,勾起嘴角。
  秦佩翻了一页书,不动声色。
  
  第6章 第五章:宿莽离离上古堤
  
  远方鸡鸣狗吠之声响起,又是一日了。
  “不如……”秦佩放下书本,欲言又止。
  假寐的李重双并未睁眼:“恩?”
  “此事我觉得颇有蹊跷,那吴禄喜此时离去……”
  李重双嘴角微微勾起来:“怕已是具尸首了罢?”
  “就算是尸首,我也想去看看。”秦佩的眼里波澜不动,“我虽然父母身亡,孑然一身,但也不想无缘无故埋身于此,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李重双起身:“好,既然秦兄一无所惧,小弟自当奉陪。”
  两人从角门溜出去,沿着荒草丛生的小道向东而行。
  李重双忽而笑了:“秦兄竟什么都不问便跟着我来了,小弟受宠若惊。”
  秦佩漠然:“我毫无头绪,不过看李兄像是个知晓内情的。”
  “嗯,谈不上知晓内情,我也不过随性而为,加上有些小小的猜测罢了。”
  “哦?愿闻李兄高见。”
  李重双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应是个极讲究的,牙色的圆领袍熨帖以极,走起路来不急不慢,下摆鲜少沾地,明明两人是去寻访真凶,偏被他弄出副游湖踏春的样子来。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已有浩荡江风袭来,秦佩顿住:“渡头?”
  李重双点头:“三月飞雪,江边渡头。”
  秦佩思索片刻:“不管吴禄喜是否会在此处出没,要查明当年之事,渡头确实至关重要。”
  “而且,倘若我是真凶,就算我不在此处杀人,也必会把尸首抛到这儿来。”李重双补充道。
  离渡头尚有百步,秦佩便皱了皱眉头:“血腥气。”
  李重双有些讶异:“秦兄的鼻子倒是很灵通。”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些迟疑。一是对身边之人并未完全放心,二则是万一行凶之后,真凶并未走远埋伏在某处,两人均未携带防身兵器,贸然走近恐怕极为凶险。
  “为今之计,”李重双沉吟道,“要么你我二人一同上前查看;要么一人在此等候,一人回去报信;要么全都回去。”
  秦佩蹙眉:“李兄以为?”
  李重双不知何时从袖中抽出纸扇,颇为造作地在头上敲了敲:“这可真是为难,秦兄的意思?”
  秦佩不语,低头看着地面。
  “这样,”李重双不知从哪里掏出枚通宝,“秦兄你看,我这铜钱上有个记号,若是记号这面朝上,那我们便一同前去查看,若是往下咱们就回客栈多叫些人来,你看如何?”
  他的意思倒与秦佩不谋而合,于秦佩而言,此人虽然诡魅,但就客栈几桩血案来看,倒算得上无辜,此时与他在一起也算是安稳,于是秦佩点头:“但凭李兄做主。”
  李重双淡然一笑:“此事我做不得主,须看天意。”说罢,他随手一掷,秦佩回过神来时,那通宝已好端端地落在他的掌中。
  “秦兄,一同走一遭罢?”
  两人不无小心地走到江边,江风飒飒,堤岸边的荒草极为茂盛,约有半人之高。
  李重双眯着一双凤眼左顾右盼,晃着手中折扇附庸风雅,若不是血腥之气过于呛鼻,还真有些踏青寻芳的架势。
  秦佩则站定不动,目光如炬,忽而手指一处:“那里!”
  李重双离那边近些,便率先走过去,拨开乱草,果然伏着一人,正是吴禄喜。
  比起被烧成焦尸的孙吉,吴禄喜的死状之可怖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人像是用乱箭射过一遍似的,周身遍布数个大大小小的血孔,脸上是极其惊悚的神情,一手紧握成拳,一手伸了出去,像是急切地要抓住什么东西。
  秦佩蹲下,认真查验尸身,李重双在一旁笑道:“莫非秦兄当过仵作?”
  “很多事物但凡长了眼睛的便看得出来,何必需要仵作?”秦佩口气凉薄。
  李重双并不忌讳血污,也蹲了下来:“他是被何利器所杀?”
  “不知。”
  “这个创口倒挺稀奇,”李重双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掰过吴禄喜的头颅,细细打量片刻,“你怎么看?”
  秦佩摇头:“我只勉强能看出这约莫是个兵器,但我毕竟是个书生,具体是什么兵器,我也分辨不出。”
  李重双凝思细想片刻,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秦兄,有个问题我想问你许久了。”
  “且说。”
  李重双凑近他,与他对视:“你号称凤翔人氏,但却是衡阳口音,这是为何?”
  秦佩蹙眉:“此事与李兄有何干系?”
  二人靠得极近,秦佩甚至可以看见李重双眼里清浅的血丝。
  “在京中我有一个世伯,他是江南人氏却有个原籍凤翔的养子,还是个孩童便被送去石鼓书院苦读了,真要算年纪,怕是和秦兄你一般大,还都姓秦,你说巧不巧?”虽是问话,但字句里尽是笃定。
  秦佩猛然起身,退开几步,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李重双慢悠悠地笑了:“看来我猜对了,既然你是秦大人的遗孤,必不是歹人,那我便放心了。”
  秦佩深吸一口气:“你既认得家父,那便不要遮遮掩掩。”
  李重双打断他:“此事再议,当务之急是如何全身而退,早些赶到洛京。”他远眺废弃的渡头,淡然道,“你不可误了春闱,我也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褪去温和皮相,收敛了玩味笑意,他身上竟隐隐透出上位者的威仪来。
  “那创口狭窄,形如三叶,而且……”他复又蹲下,指着吴禄喜脖颈的一处伤痕,“你看此处。”
  秦佩仔细端详:“这是?”
  李重双冷声道:“镞叶穿孔,遇风则响,传闻由匈奴冒顿可汗所制,如今突厥人称之为鸣镝。”
  闻言,秦佩只觉一阵心惊,心道已是九死一生,此事竟还牵扯到异族,难不成自己弱冠之年便要丧身于荒僻乡野?
  “不过……”李重双话锋一转,“我倒不觉得此事与突厥人有关。”
  秦佩冷静下来:“若是擅长使这种兵器的人,只需射一箭,吴禄喜必死无疑。”
  李重双赞许道:“此是其一,其二,此人杀人后把箭镞拔下,有两种可能,要么箭镞会暴露他的身份,要么他手上箭镞本就不多。”
  
  第7章 第六章:野田荒冢只生愁
  
  “对了,”李重双忽而又道,“你可唤我隐兮。”
  秦佩淡淡扫他一眼:“你既知道我养父,想来也是非富即贵,先前种种是秦某唐突了。”
  李隐兮轻摇纸扇,笑得像个得道狐狸:“以环兄何须如此客套,四海之大,你我萍水相逢已是几世都修不来的缘分,如今又一同遭难,理应摒弃前嫌和衷共济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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